如果李越没有记错的话,那位在南宋孝宗乾道元年出使金国,载誉而归的丞相大人,应该是叫做魏杞。

    但眼下,以礼部尚书衔任幽国通问使,不辱使命将南北政权君臣之名改为叔侄关系的大人物,却是叫做朱寻。

    朱寻,祖父朱升,知海州,父汝能,以祖恩补官。

    “看样子这确是一个不同于前世的平行时空。”

    几番道听途说后,李越再一次确定了这个事实。

    南梁是一个类似南宋的朝廷,同样是蛮族南下,被迫南迁。但也只是类似,很多人和事与李越熟悉的历史截然不同。

    当然关于此次议和将北幽和南梁两国的关系由君臣改为叔侄,这一段佳话倒是和南宋的隆兴议和有些雷同之处。

    目前李越基本可以笃定,南梁朱寻就是南宋魏杞的山寨版。

    南梁龙腾元年,也就是李越现在所处的时间,朱寻至燕山,北幽皇帝以国书不称臣而称侄大怒,绝其饮食。

    朱寻慷慨陈义,气劲词直,幽帝终以礼待。原本的隆兴和议,这个平行时空的龙腾合议成,朱大人受梁帝褒奖。

    如果按照魏杞的人生轨迹,朱寻应该会任同知枢密院事,进参知政事右丞相,兼枢密使。

    次年罢相,后知平江府。终以端明殿学士奉祠告老,归居鄞县小溪,人称碧溪先生。63岁卒,追封鲁国公,谥文节,葬奉化溪口翠屏山……

    当然做丞相也好,罢丞相也好,都是后话,只有李越会猜测的后话。而且这南梁不等同李越记忆中的南宋,朱寻后面会如何还真不好说。

    眼下这朱寻正凯旋而归,盛宠当头,只是还未来得及面见圣上——或者说当今皇帝还没迎接到他,这丞相之位暂且还没落实到他身上。

    是了,难怪平素人满为患的酒馆内,今日却是稀稀拉拉、三三两两,而外边大街小巷上倒摩肩接踵人声鼎沸,端的是人满为患。

    原来是使臣朱寻的队伍正在徐徐入城途中,而朝廷也正设下浩大的仪式,为其接风洗尘,地点正是这小酒馆所在的艮山门,故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连素来不提倡出门抛头露面的妇女都抱着孩子跑来凑热闹。

    “听说今日连圣上都会亲自迎接朱大人,不知我们这做老百姓的,有没有那个运气亲见龙颜?”

    “朱大人此次出使幽国,可算是替我大梁扳回了一局!真真是大快人心呐!”

    “确实大快人心!一早便看那蛮子趾高气昂的不痛快,而今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不必再受那幽人的恶气!”

    ……

    听窗外路人兴高采烈的谈话,李越小酌一口,却是笑而不语。

    才叔侄之国,就高兴成这样,老百姓的要求也太低了。

    这个时空的某些历史规律和前世差不多,一个朝代一旦南迁,那意思就是这朝代也快差不多结束了。如此苟延残喘,偏安东南一隅的朝廷,老百姓们居然还能找到满足感。如此心态,纵使阿Q穿越而来也会自叹不如啊!

    而李越现在的心态比之窗外的百姓却也差不了多少。虽然作为一个穿越者,一没有系统,二没有仓库,甚至连最起码的预知历史走向的福利都被老天剥夺了,因为这是个异时空,前世所学的那点可怜的历史知识在这里基本没用。

    可李越一点都不遗憾和懊恼,因为李越附身在了南梁护圣军的一个旗头身上,虽然只是护圣军最底层的小头目。可护圣军啊!那可是拱卫南梁都城,皇帝身边的近卫军。若是在前世,光在帝都卫戍区工作这身份,说出去不知道羡慕死多少人。

    就是这么没出息!没办法,谁让李越前世苦读十多年拿到了硕士学位后,由于没有过硬的家庭背景,只能找个国企单位干钱少活多的临时工。加上李越情商奇低,毒舌指数爆表,所以在临时工的岗位一干就是五年,迟迟没有机会转正。所以这虽然算不上悲惨,但也没什么金手指的穿越还是让他非常知足长乐。

    更惬意的是,穿越后李越居然还有一个如花似玉未过门的未婚妻,这可不比前世三十出头还在打光棍的生活要幸福太多?

    越想越滋润的李越有些酒意上头,兀自摇头晃脑地吟道:

    “为王的坐椅子脊背朝后,

    没料想把那活挺在前头;

    半路上碰见个狗咬人。

    提起转头打狗头,

    反被狗头咬了手。

    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

    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

    太阳圆月亮弯都在天上,男人下了田,女人做了饭,男人下了种,女人生了产。”

    “诶,他大舅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好!好有意思!兄台大才啊!”

    此刻酒馆里没几个人,在李越邻桌就坐着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下,头上还戴着顶斗笠遮住面庞的古怪男子,他一直一语不发,管自己小口小口地喝着酒,似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直到听见李越张口就来了一首不成章法却贼有趣味的打油诗,适才有了反应,瓮声瓮气地道,声音如雷。

    “过奖,过奖。”

    俗话说得好,尊重是相互的,李越闻言也是不能拂了对方的面子,当下很洒然地冲着他一举杯,先干为敬。

    “兄台不必过谦!”

    黑袍男子也举杯,而后痛饮。

    “在下护圣军李越,听兄台口音,也是本地人?”

    李越眯着眼,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实不相瞒,在下临安青溪人士。”

    黑袍男子道。

    李越点点头,正奇怪一本地人进都城为啥把自己包裹得这般严实,莫非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动机?处在想问又不好意思问的矛盾中,忽闻一道忙乱的声音随着一个跌跌撞撞冒冒失失的人影从就管外由外而内由远而近:“李头!李头!”

    见状,李越两撇剑眉微微一蹙,把刚从牙缝里抠出来的花生碎块吐出,道:“什么玩意儿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给我把帽子戴正,站直了好好说话!要知道你杜三金可是朝廷护圣军的一员,这大吼大叫的,让旁人怎么看待?你不顾军容,损失的可是朝廷的威严!”

    “是,是,李头教训的是……”杜三金连忙整理衣冠,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说吧,什么事儿?”

    虽然只是护圣军的一个小头目,但在外人面前,李越还是得表现出几分军爷架子,那才显得自己阔气。前世总是受领导气的吊丝,终于找到机会过过官瘾了。

    只见李越正襟危坐,气定神闲,一派仿佛天塌下来他都能用那双瘦弱的肩膀扛住的姿态,不紧不慢地小酌了一口。

    接着他就在听完了杜三金下面一句话之后把酒一股脑全喷对面那哥们面纱上去了……

    “宁儿……宁儿姑娘她,让几个幽人给堵弄堂里了!”

    “兄台抱歉,一时激动……那什么……”李越草草地给黑衣人道过歉,就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瞪圆了一双招子,向杜三金道:“你说什么?!敢找我家宁儿的茬,这帮狗犊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王腾,你特么还吃呢,你嫂子都让人给欺负了,赶紧的,麻溜的,跟我走!”

    他二话不说,顺手抄起放在桌角的弯刀,就向摆手表示无妨的黑衣男子告辞,而后揪着对桌那个下属的耳朵,就匆匆往外走去。

    可怜嘴里还叼着半只鸡腿的王腾刚点上来的辣子鸡还没来得及扫荡就被李越从凳子上拉了起来,满肚子委屈,不禁吐槽了一句:“那不还没成嫂子呢么!”

    “小兔崽子,你特么说什么!?”

    “啊,别,头,您再别揪我耳朵,疼……”

    一行三人正吵着闹着往门外走。

    “兄台,需要在下帮忙吗?”

    黑衣男子也站了起来,已经大步流星走到门口的李越循声回头,本想客套几句推辞掉。结果乍一看,这黑衣男子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看上去甚至像是轻轻一跳就能撞穿天花板,这身板光站那都教人敬而远之瑟瑟发抖

    李越转念一想多个人多份力量,这大块头就算一会儿啥都不干站在旁边也够唬人,当即道:“实不相瞒,在下与兄台一见如故,若非眼下事出突然,定要与兄台一醉方休,兄台若愿百忙之中陪在下走上一遭,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哎,兄台哪里话,在下不忙,且随你走上一遭!”

    黑衣男子风风火火地一甩坎肩,毫不含糊地站了出来,不是假客套,是真的跟李越走了。

    “好!兄台这份人情,在下铭记于心!”

    背后多了这么一号人物,李越只觉腰板都挺了不少,大步流星地挤过人群,然后——又重新挤回来,和险些在人群中失散的杜三金与王腾会和……

    “我草你奶奶的,杜三金你特么倒是先告诉我是哪个弄堂啊!”李越不轻不重地敲了杜三金脑袋一下。

    “你又没问……”杜三金弱弱地道。

    “你少废话!”

    ……

    “李头,这边走,快,这边。”

    在杜三金的带领下,李越面色阴沉,带着王腾与黑衣男子,杀气腾腾地在人群中穿行。

    妈的,敢动小爷的人,幽人犊子你们这特么是活的不耐烦了么!

    “那啥,二位大哥,这是差钱还是差事儿啊,要是差钱,咱凑点铜板让哥几个去酒馆乐呵乐呵?要是差事儿,你脱我衣服,我比我家妹子壮实,脱了衣服更好看!”

    几分钟之后,及时出现护住了萧宁儿的李越带着一脸谄媚,对眼前五个趾高气昂满脸下流模样的幽人笑呵呵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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