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升米恩斗米恨

    这是鸢萝谷这支队伍成立以来,第一次开始质疑他们的领队人物云朵,尽管这种质疑只是炮筒子常磊有口无心的嘟囔。

    质疑并不可怕,有人的地方就有纠纷,纠纷处处存在时时存在,只要能顺利解决的纠纷,团队的凝聚力反而更加坚固。

    在这方面来说丁灵是个好伙伴,他发现了人心缝隙,马上望着常磊慢慢的说:“常师兄,不要找借口。你忘了我们加入鸢萝谷第一天,师祖曾问过的三个问题:我、别人、团体。

    师祖曾经跟我们说过,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我,这世界要想出头只能靠自己,你不能指望别人把你推上去,而后为你负责一切——常师兄,你把这话忘了?”

    常磊嘿嘿笑着,道:“我,我其实只想顺嘴抱怨几句,我没什么坏心,呀,我们刚才多危险,师祖却独自逍遥,还关闭了千机环让我们找不到,这不是坐视我们置身危险中吗?”

    周融弱弱的提醒:“常师兄,其实,师祖有权坐视不管的,师祖不欠我们的。”

    常磊被这一下重击弄愣了,周融这个一贯唯唯诺诺的人居然一下子抛开了婉转,直接说了一句戳心窝子的话……这段话虽然很伤感情,然而如果不用感情思考,这段话却是冷冰冰的事实。

    丁灵咳了一声,婉转的说:“常师兄,你已经忘了我们之前是什么处境——我们之前是丧家之犬,只要背后稍有势力的人,都可以来欺辱我们侵夺我们指使我们,我们还要把这种欺辱当做合理合法。

    为了能够出头,为了能增加修为,我们不得不腆着脸四处讨好,我们不得不卑躬屈膝,我们不得不违心赞颂。若那时候有人肯指点我们一句,我们不仅要千恩万谢,还要送上丰厚的酬劳。

    可我们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们什么都不用操心,装备、武器、丹药、符箓……,都有人送上门来,有什么修行上的疑问,只要我们提出来,无论找到谷中任何人头上,别人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种日子你过舒服了?你已经忘了过去?

    常师兄,做人一定要常常回头看,唯有经常回头看,你才能珍惜现在。”

    其实常磊确实没啥坏心,他也就是按照习惯思维方式,顺嘴抱怨了一句而已。而他过去所受的教育造就了他眼下的习惯思维。那种教育告诉他:他现在在师祖统领下遭遇危险,师祖这个带队人居然不来救援,自顾自己躲在一边挖财宝,这是不对的。这是极端的不负责任。

    财宝,想起财宝常磊就心头火热,因此他不自觉的脱口抱怨。

    一旁的文思虽然不说话,脸上也出现不以为然的表情——他想说:每个人都必须对自己负责,别人没义务对你负责……这句话有点绕口,话在文思唇边蠕动,他说不出口。

    如今周融脱去了伪装,将胆小的假象抛在一边,遇事反而敢发言了,于是更彰显了文思的“真胆小”。

    常磊被大家谴责的面红耳赤,他就那么随口抱怨一句,没想到遭遇众人一致讨伐。他想解释一下,可他从来不是个口齿伶俐的人……当然,丁灵也知道常磊没有坏心思,他只是想借此机会,借助刚才的危机,把该说的事情说清楚,以便大家能统一认识。

    “……若没有师祖出面,这次门派大比我们会怎么样?常师兄,即使你的修为力压同侪,你敢出头吗?这次秘境开放,你有资格进入吗?

    现在我们进了秘境,一身的装备不用你花一个钱,身上的符箓与丹药富足到我们可以随意挥霍,我们从没有如此富足过,但鸢萝谷装备我们图的是什么?

    好吧,再说,进入秘境后我们走过了那么多的地方,师祖何曾亏待过我们?仅仅这么一次,师祖要独自待一会儿,哪怕是独自挖矿去,我们该抱怨吗?

    常师兄,你静静想一想,是我们欠师祖的,还是师祖欠我们的?”

    周融小声插嘴:“常师兄,我们进入秘境是为什么?……先不着急回答,想想说过的‘独立自我’。没错,我们是为了自己增长修为与经验而来,是我们自己的修为与经验,不是师祖的。所以,那些历练我们必须亲自经历,不能仰仗师祖。”

    丁灵立刻补充:“没错,鸢萝谷装备我们,是想让我们服从师祖调度指挥,以团队方式进入秘境,对抗秘境中的一切。如此,就好比我们受雇一般,鸢萝谷给了我们丰厚的待遇。

    既然拿了酬金享受了待遇,那就要把事情做好,不要老想着让师祖把我们的活干了。我们需要保护师祖,而不是师祖需要保护我们?”

    周融感觉到丁灵说了半天,总是隔靴搔痒的,没说到点子上。而刚才在洞穴内师祖与他的谈话,一直在他脑海里转悠,他憋不住再度插嘴:“师祖是师祖,我们是我们,我们的职责是:做好我们自己。“

    这句话有点没头没脑,常磊转动眼珠,诧异的望着周融:“你小子,今天话很多啊,这话……什么意思?“

    周融讪笑着解释:“我说的是界限——师祖曾经告诉我们,每个‘我’都有自己的界限,你的‘我’与师祖的‘我’不一样,至少承担的责任不一样。而‘我’认为:拿了鸢萝谷的酬劳,就要做好一个‘团队’组员。组员的责任是什么?……常师兄,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丁灵点点头,总结道:“升米恩斗米恨,师祖以前加恩于我们,但不要把这种恩惠视为理所。师祖如今在挖掘灵石矿,但这灵石矿是师祖首先察觉的,哪怕师祖不分我们一杯羹,我们也无可抱怨。

    以后也一样,历练是我们自己的,我们每个人必须靠自己。哪怕师祖在场我们遇到了危险,即使是生死关头,我们也必须有独自解决的觉悟,唯有这样,我们才能在修行之路上奋力向前。”

    常磊恍然:“我着相了——这是‘我’的历练,这是‘我’的秘境之行……我懂了。”

    文思终于鼓足勇气,怯怯的插嘴以表明态度:“‘我’之外是‘别人’,‘我’的秘境之行要靠‘我’自己努力,而‘团组’的存在,需要把‘别人’也视作‘我’的延伸。但‘我’与‘别人’,与‘团组’都有界限,不能混淆。”

    停了一下,文思低声嘟囔:“师祖是最高‘我’,这个‘我’的概念可以延伸(包含)我们每个人。但我们不能把界限反向延伸到师祖头上……‘团组’成立了,就不存在独立的‘我’,是吧?”

    这段话太过于哲学,不过修士们最常接触的就是此类高大上的深奥言论,什么“道可道非常道”啦,什么“有无之相生也,难易之相成也,长短之相刑也,高下之相盈也”,等等。

    因此文思的话虽然学究气很浓,但大家都理解,意思很简单:一旦团队组建,其中的个人意识就被弱化——但并不是抹杀。这时候,团体中的每个独立人所考虑的“我”,是“我的团队”而不是单独的自我。这时候,唯有团队头领才有权把单独个体从团队中分离出来,比如单独指派某个人的任务,单独给某个人奖赏等等,而团队中的其他人,则必须用整体意识进行思考。

    师祖不在家,在场的四位修士必须集结成紧密的团队,他们无权解散这个团队,他们必须以团队的形式存在,并完成各项任务。而在此期间,他们又必须独自应对各种困难,历练自己的修为,增加自己的经验——他们是一个整体,他们无权约束师祖,却必须约束自己。

    文思的话彻底让楼歪了,起初大家讨论的只是恩义问题,讨论的是责任与义务,文思最后加的一段话却把谈话引导向大家今后如何相处问题……当然,鸢萝谷组建这支团队是着眼于未来的乱局,而云朵拉队伍来秘境,其实也想趁机锻炼队伍的团体意识。

    一个人不可能抗衡整个世界,而一个团队则有可能。

    如今这个楼歪的,倒是恰到好处。

    丁灵击掌提醒:“好了,师祖不回来就不回来,我们现在把营地整一下……谁负责防护阵?”

    文思怯怯的举手,丁灵点头应承,马上又问:“那么谁负责整理营地内?”

    常磊与周融同时举手,常磊力求表现,身子撞了周融一下,喝道:“别跟我抢。”

    丁灵转向周融,问:“你最后离开师祖,师祖会在那个方位?”

    周融歪着头回想了一下,指点了一下方向。丁灵眺望周融所指的方向,沉吟道:“有山必有矿,矿脉应该在中央雪岭上,不如我们朝哪个方向搜索一下……”

    常磊马上打断丁灵的话:“不对,我感觉矿脉在平原上——师祖是从七星螳螂洞进去的,中央雪岭一贯被人勘查的详细,没听说存在七星螳螂。”

    “平原之地也有矿脉?”丁灵把疑惑的目光转向周融,周融思考了一下,回答:“我跟常师兄都是用牵机环赶到师祖身边的,我们一现身就直接在洞里,我只知道大概方向……嗯,似乎,我大致能确定移动的距离。”

    “那就按距离过去寻找……”丁灵顿了一下,左右望了望,压低嗓门提醒:“你们,也都知道鸢萝谷存在两大作坊,可你们谁知道作坊里都生产什么?”

    “什么意思”,常磊立刻大着嗓门反问:“我大概知道,我们身上的东西,不都是作坊里生产的吗?”

    丁灵马上跟一句:“可是之前呢?之前我们没进入鸢萝谷,在门派内也听说一点传闻,可是你们谁清楚?”

    常磊哈哈一笑:“你刚才说过,我们以前都是丧家之犬,门中什么秘事能让我们知晓?”

    “但门派中谁拿捏了鸢萝谷的确实把柄?”丁灵追问一句,这句话把大家都问愣了。

    丁灵悠悠的补充:“鸢萝谷会生产防具——我们加入加入鸢萝谷才知道;

    鸢萝谷会生产符箓,这个,我们以前隐约知道,但谁能想到鸢萝谷的符箓产量有多大——无论我们需求量是多大,只要提供合理解释,我们要多少供应多少,这说明什么?

    鸢萝谷还生产法衣,这些法衣居然是一群凡人编织的,以前你们知道吗?以前你们能想象到吗?凡人编制的法衣质量如此不错,你们听说过吗?

    鸢萝谷能生产丹药,这个我们以前也听说过,但谁能知道鸢萝谷生产的丹药品质如此之好,而且数量如此之大?”

    周融已经猜到了丁灵的意思,他马上帮衬道:“丁师兄什么意思?”

    “难道你们都没有察觉,鸢萝谷修士格外……嗯,说他们抱团也好,说他们排外也好,总之,鸢萝谷的人从不公开谈论本谷事务。”

    稍稍顿了顿,丁灵婉转提醒:“常师兄性子莽撞好,比较冲动,但你我如今都是鸢萝谷修士了,谈论鸢萝谷的事物,希望你过一下脑子。”

    周融马上大声保证——同时也是为了警醒常磊:“丁师兄放心,我们这次在秘境中经历了什么,到过什么地方,我绝不公开谈论,也绝不告诉别人。”

    常磊后知后觉的点头附和:“丁师弟,我明白了,我常磊答应的事情你放心,这辈子我绝不谈起秘境一个字。”

    丁灵点头:“既然这样,你们两人守好营地,我跟周师弟过去探路,看看师祖是否遇到了麻烦。”

    丁灵说完,立刻与周融启动大挪移符。他俩走后,常磊一边收拾营地的房屋,一边很不以为然的说:“师祖会遇到什么麻烦,我算是知道了,师祖如今在这炼气秘境中是顶尖存在,横着走的人物……他真遇到了麻烦,我们恐怕也担不起哦。”

    文思在一边重重点头,过了一会儿,他小声说:“以师祖的脾气,他找到灵石矿,也不会忘了我们吧?嗯,师祖不是吃独食的人。”

    常磊马上响应:“是呀是呀,你不知道,我刚到师祖身边,师祖立刻指了一条矿脉让我自己挖……嘿嘿,嘿嘿,中品灵石呀。”

    文思左右望了望无人,马上谄媚的问:“常师兄,你说说,你怎么把冰蛇惹了?”

    常磊噎了一下,马上东张西望不回应。文思倒是不急,他布设好营地外的防御阵,喃喃自语:“看师祖的神情,我们大概要在中央雪岭停留很久……回头我去雪岭上找找,也许能找到好东西。”

    常磊像偷了鸡的狐狸一样偷笑。

    此刻,丁灵与周融已踏足一片缓坡草原上,这片草原坡度逐渐向上,一直延伸到雪岭深处,偶尔有舒缓的丘陵起伏,绒绒的草滩铺展开来,像一道秀丽的山水屏风逶迤而开。秘境中每个地形板块大约六百里宽窄,这块山水屏风延伸到天际深处,足足百里之壮阔,显得宏大壮美。

    站在草原深处,丁灵眺望天际,忽然说道:“我想起来了,为什么每个地形板块有一圈隔离带——这隔离带是为了防止妖兽乱窜的。妖兽不乱跑,所以每个地形才有自己的特色妖兽。”

    周融暗自翻了个白眼:“师兄,这时候,你怎么想到这个不搭嘎的问题。”

    “因为我现在才明白我跟师祖的差距——师祖是根据隔离带推算板块大小的,师祖一看到隔离带,马上明白了板块移动的秘密,可我到现在还看不明白。”

    周融摇摇头:“不明白!你说的什么,我不懂。”

    丁灵激动地一把抓住周融:“我想说:我明白师祖为什么停留在中央雪岭了,因为师祖知道如何让秘境版块移动,所以我们在哪里停留都无所谓,师祖总有办法让祭坛地形移动到我们身边。”

    周融忍不住,明明白白的翻了个白眼:“我才不想那么多呢,师祖怎么走我跟着就行。”

    “隔离带,隔离带之所以能隔离妖兽乱窜,肯定有法阵存在,只要找到隔离带的节点,师祖就可以推动版块移动,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丁灵激动地满地乱窜。

    “我们会把秘境第二层打开,没错,师祖能做到,他胸有成竹了,所以才悠悠闲闲的挖矿,师弟,开启筑基秘境的荣誉属于我们,必定属于我们!”丁灵狂呼。

    周融凉凉的提醒:“师兄,这秘境里可不止我们一伙人,你这样大喊师祖知道吗?”

    丁灵奇怪的看着周融:“你为什么不激动?数百年来筑基秘境从未开放,现在我们能打开筑基秘境,还会获得秘境缔造者的仙人奖励,你为什么如斯平静?”

    周融实在憋不住了,偷笑着说:“你难道忘了,我们经历过一次隔离带的灵气暴涌,以及地形巨变——那时候师祖在哪里?”

    丁灵稍稍一回忆,低低地说:“地形巨变时,师祖慌慌张张从外面跑回来,一回营地就让我们搬迁……呀,你那时就知道了?”

    周融点头微笑:“没错,你猜的没错,那次地形巨变,就是师祖干的。我知道是他,所以我早就猜出了结局。”

    丁灵把目光转到脚下:“啊,原来你心思如此细腻,我竟没察觉……你猜师祖如今在做什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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