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车里的清新水果味换成沉闷皮革味,当驾驶座上的银发美少女换成短发美男,回往市区的路程也就从美好的兜风体验,降级成了单调无聊的通勤返程。

    方子羽知道江澜偷偷瞄了自己好几眼,想到闲聊几句总比发呆数星星要好,他开口低声道:“想问什么,问。”

    “你会射击?还会用制式步枪?还能打那么准?她说你三十发子弹,有八枪命中头部十环?”江澜半点不含糊,张嘴就问,“我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好的枪法。”

    呵,你不知道的多着呢。

    装逼成功的方子羽心情不错,所以他没有把心里这句话说出口,而是压住翻白眼的冲动,缄口不言。

    这事儿没法说,总不能告诉江澜,其实他是在游戏世界里打丧尸和变异体练出来的枪法。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实战是检验战斗力的唯一标准,方子羽在《远江哀歌》世界中几乎没有在靶场上浪费时间,学会用枪后第一件事就是抹脖子自杀,然后读取存档点,开启真人版求生之路模式。

    在无限接近真实的战场里磨炼出的枪法,自然不需要花里胡哨的技巧和装模作样的姿势,面对尸潮与变异体时根本没时间留给你慢慢瞄准或是摆好姿势,所以方子羽习惯用直立或两腿微蹲的姿势进行射击,所以他习惯在射击的同时调整身位,所以他更擅长用步枪打移动靶——丧尸跟变异体可不会原地发呆,而手枪威力有限,远不如穿透力强悍的95式自动步枪。

    “你觉得她怎么样?”

    沉默半晌后,方子羽突兀地问道。

    “洛瑾瑜?”江澜假装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出早就想好的答案,“年纪虽小,但很机灵,不容易控制,不容易利用,至于跟她合作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暂时拿不准,情报太少,不敢轻易下结论。”

    “嗯。”方子羽微微颔首,“我也觉得她很不错。”

    江澜面色古怪地扭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假装忘了要说啥。

    方子羽瞟了他一眼,问:“你想说什么?”

    “你喜欢她?”

    “哈?”

    “不然你为什么不用‘契约’控制她?”江澜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就像对我一样,塞个会自爆的机器虫到她脑袋里,从此多个雅塔克尤物做女奴,不是很爽快么?而且她还是明日支配者呢,控制了她,某种意义上就等于控制她的‘宙器’,是这么叫的没错吧?”

    “用‘契约’控制她?如果她不怕死呢?如果她隐忍不发等待机会与我同归于尽呢?如果温言和杨大壮看出端倪呢?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使用‘契约’。更重要的是,我有自己的原则,不必要的情况下我不会伤害他人。”方子羽郑重道,“不择手段、没有底线的人都难免陷入疯狂,而疯狂往往是灭亡的开始。”

    江澜抓起仪表盘上的烟盒,在嘴角叼起一根香烟,默然不语。

    他没出声,但方子羽知道他想说什么。

    “如果当初我放过你,我和我的家人可能会有危险,应樱莹一家肯定会有危险,所以我别无选择。”方子羽伸手拿起烟盒,降下车窗跟江澜一起吞云吐雾,“后来也是一样,只有植入‘契约’,才能确保我和应家人的安全。”

    “嗯。”江澜点了点头,好像很认同方子羽的解释。

    “如果以后有一天,我相信你不会再找应家复仇,也不会危害我亲人和朋友的安全,那么我会解除‘契约’,还你自由身。”方子羽说得很慢,也很坚定。

    可落在江澜耳朵里,像是窗外吹进来的耳边风,没往心里去。

    “你不信?”方子羽问。

    “半信半疑吧。”江澜没说假话,“不过,你说还我自由的前提是相信我不会再找应家复仇,也不会危害你亲人和朋友的安全?怎么,你就不担心我会报复你?”

    “我总把你当苦力压榨,你来报复我也是应该的。”方子羽貌似正经地打趣一句,接着正色道,“真到那一天,我自信不会给你留下报复我的机会。再说,说不定到时你非但不想报复我,反而还会继续留在我身边呢,见识过波澜壮阔的精彩世界,你还能忍受平凡人生的枯燥?”

    “行吧。”江澜哂然一笑。

    方子羽懒得再信誓旦旦给江澜做保证,转而问起另一件事:“明天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保证按照剧本来。”江澜弹出烟头,说道,“我挺好奇,为什么你要给那几个劫匪留机会?之前那些犯事儿的也是这样,有时候觉得你挺矛盾,心狠的时候要人命不眨眼,心善的时候还会给罪犯安排条后路?”

    “对待不同的人,自然有不同的手段。对付杀人取乐的纵火犯、投毒犯,那当然要让他们死的凄惨,对待一时糊涂误入歧途的笨蛋,总得给他一次改正错误的机会。当然,只有一次机会,如果知错不改,那就一棒子打死。”

    方子羽耸了耸肩,接着说道:“我爸妈刚离婚的时候,我接受不了,整天躲在网吧里逃避现实,差点被学校开除,我爸既没骂我也没打我,只是把我带回家跟我好言好语讲道理,你知道我怎么做的?”

    江澜想了想,吞吞吐吐地问道:“你……自残?”

    “我用厨房灶台放火,要不是我爸发现的早,我可能会把自己烧死,也可能把我爸烧死。”

    回想起当年自己做过的蠢事,方子羽笑得有些难看。

    “我以为我会被打个半死,但是事后我爸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他只是跟我说,每个人都可能犯错,但被原谅的机会只有一次,如果还有下一次,他就会跟我断绝父子关系。后来我再没做过这种蠢事,反而成了乖孩子,就算痴迷游戏,也从不旷课。这在其他人眼里看来是矛盾的,不可思议的,但……”

    江澜听得很仔细,他努力在脑海中构想那位平凡而伟大的父亲是何形象。

    一个工作辛苦、整天忙碌奔波的中年男人,遭遇感情挫折、结束失败的婚姻后,扛着种种压力和负面情绪去面对家里叛逆期的儿子,不打,不骂,言传,身教。

    这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事,难怪方子羽身上有着同龄人少有的优秀品质:克己。

    “拿个人资产做比较,应文龙比你父亲成功得多,但作为父亲,他比你父亲差了太远。如果他能把应楚成教出你十分之一的品性,我不会怨恨应家。”

    江澜说完长出一口气,把车停到路边,下车替方子羽拉开车门。

    “谢谢。”方子羽看了江澜一眼,很是意外。这不是他第一次坐江澜的车,但却是江澜第一次替他拉开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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