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就见那几个说是贩马的客人正坐在树荫下,捧着茶碗谈笑,见到穆大出来,都站了起来。

    “各位,我家庄主有请,请随小人来!”穆大说着,躬身肃迎大宾。

    晁盖一行人,随了穆大进庄,一路上只见房舍整齐,庄客骁勇,于无声处便露了一股凌人的威势出來,晁盖心中暗暗点头:“怪道这穆弘号称江州三霸之一,果然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只是这庄上的些许气象,就与别处大大不同。”

    须臾來到客厅,穆大躬身道:“客人稍候,待小人先进去向庄主通报一声。”

    说着进厅禀告,却听一个清朗的声音喝道:“叫他们进來!”

    门外吴用诸人听到那庄主的声音中满是骄横之意,连个“请”字都不下,仅仅是一个“叫”字,无不心中大怒,大家彼此对视,目光中全是不服不忿。

    却只有晁盖面上古井无波,不露丝毫喜怒之色。他早有王伦提醒,因而不曾意外。

    向着厅中出來的穆大一点头,昂然而入。白胜心中感叹:“果然是托塔天王!安得荣名,渊可测其深,其人不可测其深矣!”

    当下众人一起入厅,却见大堂正中,高踞双座,两条大汉脸露笑容,彼此轻声说话,却是正眼也不往进來的众人身上瞧一瞧。

    厅中左右还坐了两人,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一行人上下打量,那一堆金锞子黄澄澄光灿灿的散在右方一人身畔的桌案上,却沒有一人多一眼。

    公孙胜见了这般阵势,心中也不禁有些恼怒:“这穆家庄,真个是好生无礼!”

    无人招呼下,大厅中气氛陡然间显得紧张起來,公孙胜、白胜一众好汉都把眼光落到了晁盖身上,他如何示下。

    吴用其实早有宋江传信,知晓这穆家庄是宋江心腹。只是此时并不出头,坐等晁盖吃瘪,然后他好说出宋江的名号来。

    却见晁盖背负了手,眼光先在大厅中四下里转來转去了好一会儿,这才落在了正中的那两个人身上。

    着左首那条面似银盆身似玉,头圆眼细眉单的大汉,晁盖笑道:“这一位好汉坐着主位,气慨又是如此不凡,真如灵官佑圣一般。若在下猜得不错的话,阁下想來必是此间庄主,江湖人称沒遮拦的穆弘了!”

    穆弘听了,这才转过眼來,略向这边瞅了一瞅,厅中便似打了道电闪相似,一时间若有凛凛寒气,扑面而來,白胜等人心头都是打了个突儿,暗道:“好厉害!”

    晁盖恍若不觉,悠然看着正中右首坐着的那条八尺大汉。却见他眉眼生得同穆弘有些相似,只胡子少些,欠缺了一等威严的气象,便点头道:“这一位,必然是小遮拦!”

    说着?,晁盖向着侯健抱拳同时赞叹道:“这位壮士,坐如钟,站如松,手臂颀长。举止间却不是寻常绿林中的手段,阁下莫不是军中出身的神箭手吗?”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侯健祖父是老种经略相公帐前军官,箭法了得。只因恶了同僚,不得升用,子孙不得不流落于江湖,

    厅中众人,识得晁盖眼力见微知著,尽皆惊得呆了。侯健更是举手过顶,深深行礼,哽咽道:“小人祖父,当年正是老种经略相公帐前军官,也曾为这个国家流过血汗,只恨朝廷昏庸,黑暗遮没了军中,让先祖流血又流泪,连子孙后代也受着牵连,只能四海飘零。”

    穆春到底年轻,沉不住气,伸指在面前金锞子上一弹,起身抱拳道:“这位客人,出手如此阔绰,却又这般好眼力!却不知是哪一条线上的朋友?”

    不说吴用吃惊晁盖知晓在座诸位,穆弘也大感意外。

    猛都站了起來,向晁盖抱拳打躬道:“这位客人真是法眼无差,小弟们佩服!”

    晁盖连连摇头,看着左边座中的张瑞叹气道:“甚么法眼无差,说來真是令人惭愧!这一位兄弟,在下却是说甚么也认不出他的來路了!”

    张瑞能坐在这里,全是因了侯健的功劳。他流落江湖,以使枪棒卖艺为生。幸好在江州入赘了人家,开了铺子,今年又有了侯健帮衬,更搭上了穆春的关系。

    今日哦见晁盖一入大厅,流目所至,便将厅中众人底细窥得明明白白,张瑞心中十分钦佩,见晁盖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便起身抱拳躬身道:“在下江湖上的无名小卒,哪里比得上江州众豪杰?客人认不出我,那是理所当然,却和眼力无关。”

    惊骇之下,穆弘和穆春都齐齐站起身来,穆弘便上前,向晁盖深深一揖道:“却不知慧眼英雄尊姓大名?”

    白胜见他方才目中无人,心中早已窝了一肚子火气,现在见他前倨后恭,便冷笑道:“在没遮拦眼中,我家哥哥哪里有甚么尊姓大名?他只不过姓晁,单名一个盖字!”

    厅中众人听了,好似当头炸响一个霹雳!侯健又惊又喜间抢上两步,追问道:“却不知是哪一个晁盖?!”

    公孙胜冷笑道:“世上哪里还有第二个晁盖?我家哥哥,便是托塔天王、山东绿林第一把金交椅的便是!”

    “啊?!”呆了一呆,穆弘和侯健对望一眼,已是扑翻身在地,向晁盖纳头便拜,异口同声道:“小弟惶恐,不知是晁盖哥哥驾到,居然还敢在上面大模大样的坐着,抖威风,耍气派,实在是罪该万死!这便请晁盖哥哥责罚!三刀六洞,决不皱眉!万剐千刀,誓不怨心!”

    同时,穆春心念急转。这晁盖当初救助过宋江哥哥,如今可也要借力一番。见礼的剪拂,更真心了许多。

    白胜恍然,也赶紧和吴用公孙胜让开了江州众豪杰行礼的正方向。

    大家站定后,彼此对视一笑,胸中便是有甚么火气,这时也都平了。

    群雄俯首,晁盖急忙相搀:“众位兄弟快快请起!今日说来,却是在下的不是!若不是我把出那些个金锞子来摆阔,穆弘庄主也不会傲不为礼了!说来还是在下失仪在先,却哪里能怪得了别人?若大家不怪罪我晁盖时,便请起来说话!”

    江州众好汉听晁盖说得如此谦恭,自己这些人若不起来时,倒象是还在怪罪晁盖一样。穆弘含羞带愧,低声向侯健说道:“天王哥哥名不虚传!果然是有一分本事,就有一分修养!”

    穆春也当然道:“正是!你我坐井观天,小觑天下英雄,今日却是不见高山,不显平地!见识了晁盖哥哥的风范,你我宁不愧死?”

    两人当先站起,侯健、张瑞也站了起来,都来同晁盖见礼。

    晁盖也把吴用公孙胜他们唤过来,与江州众豪杰通报姓名。

    一场忙乱后,酒席齐备,当下江州众好汉便公推晁盖坐了首位,大家众星捧月般相陪。

    穆弘当即举杯道:“天王哥哥是公明哥哥的兄长,也自是我等兄长,什么庄主的再也休提!”

    侯健本来还有事情想问晁盖,但是见穆弘执意劝酒,又有许多不便。因而按下心中疑惑,默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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