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占卜良日,万众大军启程处,粮秣辎重具备,天色些些微明,王伦带着一众好汉在山寨外相送,彼此依依不舍,不知此去凶吉如何,更不知相会又在何日。

    呼延灼策马,眼见大军长龙般缓缓而行,回头来道:不必远送,就此便可。

    除了呼延灼做主将,花荣、杨志做副将,并有山士奇、石宝、韩韬、彭杞分领骑兵跟随。这一路以呼延灼两千河东军为主,花荣三人一千五百人为辅。另有杨林传递消息,探息百人,参赞军务的则是近来履历大功的萧嘉穗。

    还有一路是林冲,他是去过金国辽国的,副将徐宁、张清。骑兵首领则是魏定国、单廷圭、丁得孙、龚旺四个。还有步兵头领广惠、卞祥。卞祥自从上山,下山立功才一两次,这次王伦打算让卞祥人尽其才。

    林冲这一路任务最重,计有骑兵三千,步兵五千,探息人马马灵带领,参赞军务则是汇合河北的闻焕章。

    而河北之地,王伦还有留守五马山、饮马川两处人马。到时候这些人都归林冲节制,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林冲自是知晓,呼延灼和他此去,目的只两个,一者为取燕云之地,好作将来马场,更开梁山军根基。再则就是破坏金国的崛起,与辽国三足鼎立。

    林冲?当下急急拱手道:哥哥只管安心便是,此处有闻先生筹划,又有李忀兄弟在明处,若有个差遣,俺兵来将挡便是。

    只王伦心头一动,暗道:水浒传里,最是惋惜将才不少,小李广便是其一。以他本领,小小马军将领安能尽兴。

    一念及此,电转疾思:如今手头大将杨志,马军里,,此人武艺娴熟更是熟稔军中事务的,行军打仗自不必说,练兵更有妙处,只素来未有时机给他砥砺,只待大军取了燕云,好歹取他好生磨砺才好。而后便是这小李广,这一路,以他为先锋,大事尽皆托付有何不可?

    王伦点点头,林冲等催马疾奔而走,众将都王伦作别,王伦不忘与花荣道:与辽人金人作战,正是弓马娴熟的手段,只莫忘自己安危,此乃重。

    花荣正色应了,飞马紧跟林冲而走。

    大军以羽林卫作先锋,前有陷阵营,后有老罴营,远远将探子斥候撒将出去,数十里方圆之内风吹草动,也有三刻一报归来。

    一路出了山东,山东各处并无人马来撸胡须。

    沿河而上,一路几日来不曾有异样动静,便是途径州府,未尝有人来详查厉问,远远只是在那路引上画了押,又远远走开,似那作官吏的,生恐面额刺字军汉冲了他晦气。

    要说这过路令牌、文书也都是呼延灼从东京还有张清自己的调令。只是王伦让萧让、金大坚篡改了些内容。

    这一日傍晚,血色晚霞,将半壁河山染就胭脂颜色,芦苇丛里鸥声如沙哑管弦,倦鸟纷扰急急投林,有客舟如鱼,渔翁打来半网清冷,已是秋来时节。

    林冲策马高丘处,放眼向东,隐约山水处露一缕渡津,清清冷冷恍如大宋军士,懒散困顿恍惚夜色之中。

    林冲下令三军止步,使人往彼处去瞧,片刻飞马归来三骑,正是羽林卫中好手,本去作个探子,如今渡河在即,便都聚集此处而来。

    果然那探子飞马而来,本要直奔林冲,蓦然心内一惊便拐马头,再看呼延灼径直靠来林冲身边,方松口气,翻身下马道:好教将军知晓,这一出渡口,乃是我军必过河所在。此处有守军三百,并不甚强悍。

    林冲一惊,沉声问道:可有不妙之处?

    那探子道:并无不妙之处,那几个当官的,怎能瞧出不妥。只是花将军与他几个纠缠,只要查探我军数量,有石将军骑兵在,只怕要多些波折。

    林冲问道:花荣怎生计较?

    那探子道:花将军心内愿的,小人看来乃是取了这处渡津最好。只此大事,都看将军吩咐便是。

    林冲与呼延灼商议了一番,当下使那探子飞马去报,道:且与花将军言,便说自此至边关,大小事宜均由他安排,不必都来请问。

    那探子一愣,不敢怠慢急忙飞身上马,到得花荣身边,将林冲吩咐尽皆耳语。

    花荣面色愕然,继而大喜过望,只他性子沉静,心头一片火热,面目上清冷不改往昔,将面前挡定小桥数百个步军望将两眼,登时有了决断,笑吟吟跳下马来,却不走入对面步军射程之内,拱手道:众位弟兄且听我一言,大军随你点差,绝无二话。

    此处乃河水稍稍平缓一个地带,两岸相距不过十来丈,北岸处立营寨,步军持神臂弓高处眺望,桥脚布置数张劲弩。这小桥甚是狭窄,若要冲过,只拿数百官军箭矢足够,足以抵挡十倍于己敌人进攻。

    见花荣礼数周全不复方才桀骜,那数百军中也走出一人,远远道:正该如此!你这将军好不晓事,须知弟兄们也不过尽忠职守,彼此为难,好生使人不快。

    花荣笑吟吟将长枪倚在马上,暗暗使人取一块包袱,沉甸甸足足有三五斤重量,捧了上前悄然塞那守将手中,低声道:些许钱物,好教弟兄们买些酒肉驱寒。朝廷饷银,若非要俺们上阵杀敌,总不肯尽数下,想必天下当军的,都是同病相怜。

    那将领只觉手腕一沉,暗暗一摸处心惊道:若是金银,却合该弟兄们少些苦头。

    偷眼往缝隙内一瞥,金灿灿明晃晃一团,果真是铸成块的金锭子,心跳骤然加快,忽然低声往花荣问道:可有甚么为难弟兄的么?若是取了你这金子,无福消受最是不划算。

    花荣笑道:哪里敢恁地为难兄弟,只是这军中,有几个汴梁下来的衙内,虽说眼下失势,难料日后飞黄腾达,若此时多些照料,岂不与有荣焉?

    那守将眸子微微一冷,闷哼道:便是这些衙内罢了,既是将军要照料此等泼才,多带些人手也是合该。

    遂下令:让开道路,放行!

    此人面目黝黑身形彪悍,面目上好大一块刺配金字,乃是草莽里的汉子,花荣一笑,暗暗留心,趁着大军缓缓过河,请问了此人姓名,都记在了心上。

    那将领偷眼打量,见中军里团练使两个,唇红齿白宛如三月阳春,更有辎重营里那将领,纤身细腰手掌手背白嫩,便认定他定然汴梁城里来的衙内,悄然低下头,鼻孔里不屑冷哼。

    只是步军骑军夹杂,散乱过了小桥,这将领皱眉向花荣道:怎的如此多人?俺只当多个三五百,你那路引上书明止有万将士,如何多出过千?

    花荣叹道:那衙内们,如何知晓这许多规矩,上头又有人严令下来,便是太尉也有均旨,不可不从。且慢,待俺问那衙内取了均旨来,怎的也不能教弟兄们受许多刁难。

    那将领黯然摇头,道:衙内们如何能不刁难于你,既有上头均旨,俺也当不曾张了这一双招子,且快些去罢只是俺平生不喜这些衙内,此处不可久留,早早离去最好。

    花荣假意只是不允要取那均旨,这将领恼怒起来,将那一包金锭子都扔将过来,大声道:你这汉子,好不懂事,俺瞧你年岁不大,不忍多受别人刁难。快将这物事收了,早些北上去罢。

    花荣乃转身,将那包袱强塞过来,低声笑道:果然是个好汉子!如此,俺也不瞒你,那衙内们,要俺们作他护卫,俺们如何不吃他许多便宜,这物事,他有;拼命本领,俺们有。彼此交换,弟兄们都些小财如何不好兄弟是个有担待的,这数百弟兄却怠慢不得,俺只给他换了酒肉暖身,不干你许多事情。

    说罢飞身上马,加鞭往北而去。

    那将领惆怅久立,潸然又叹。

    有手下凑来相问,这将领道:如何不能叹息!你看这许多大好男儿,就此与辽虏厮杀,如今去时过万,归来只怕不足半数。可恨那衙内,便是俺们折损大半,升官财都是他的,好生使人不爽快。

    大军渐渐远去,山村里狗吠也已停歇,这将领扬声长啸,如破黑夜见长明,良久方歇,愤懑不止将那包袱往桥头一扔,喝道:均匀分了,快取些烈酒来,待俺送着万二弟兄一程!

    有手下副将正要开口,吃他瞪眼凶煞,厉声喝道:今日此路只过万二大军,你我点查半夜,不多一人,不少一人,可曾记住?

    那副将甚是有眼色,惊讶转头道:白纸黑字,便是万二将士,哥哥要弟兄们记住甚来?

    那将领方不再言语,低声只念道:俺便在此处,等你等归来,好生痛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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