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夏七月三十,即是原定的参狼羌诸部会盟当日。
    这日凌晨,天刚蒙蒙亮,略阳城不远处的江面上薄雾萦绕,空气中还飘散着草木湿香,正是一日中最静谧的时刻。
    此时的姜维就站在西门城头,双目如刀,如鹰般眺望着被轻烟薄雾掩盖的远方。
    薄雾尽头,隐约正传来千军万马行进的声音。
    那是千万人踩在大地上的脚步声,缓慢而有节奏,由远及近,渐渐沉重。
    城头所有将士都抑制不住的吞咽口水,他们知道战争即将到来。
    “果然不出将军所料,雅顿果然不给我们机会会盟,天不亮就领大军前来了。”旁边的雅丹恨恨道。
    姜维解释道:“一旦结盟成功,他再来攻打就是与诸部为敌;眼下尚未结盟,诸部只是中立,他也是算好了这一点,这才有恃无恐。”
    “今日应该只是试探进攻吧!”柳隐面色凝重,低声询问。
    姜维摇了摇头,道:“试探不假,但一会儿雅顿如见我军示弱,那么试探进攻便极有可能便成强攻,所以我等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说罢,旋即喝道:“传令,有敌来袭,全城进入战备状态!”
    柳隐抱拳道:“明白,末将一定不会让敌军占到任何便宜!”
    当下转身喝令将士备战,命令被一部一部传递下去,“当当当当”的警报声旋即在略阳城头响起。
    不多时,五百步外林间的薄雾悄然散尽,倏忽现出雅顿八千大军真容。
    姜维高立墙头,专注望去,但见近万大军按照各自的部落排列成五个部分,每个部落之间相隔了数十步距离,按照前二后三的阵型并列排在略阳城西狭长的空地上,远远望去就俨如一支短促、倒置的箭头。
    每支部落前都竖起了一杆大旗,旗帜上描绘着象征本族图腾的图案;正中是一杆白底羊头的旄旆,却是主帅之旗。
    雅丹目视这些旗帜,如数家珍般介绍道:“参狼羌雅氏以羊为图腾,当中那一部定然就是雅顿了,他左边是下辩的木巴部,右边是河池的彻里吉部,打头阵的分别是潘朐、蹏当两部。”
    他又换上一副恨恨的表情,以手捶墙道:“我说呢,这两部如何没了半点声息,原是投了雅顿那厮,当真可恶!”
    姜维听罢,缓缓颔首。
    通过雅丹的介绍和敌方的布阵,他已经看出雅顿的战术意图,即以非本族人的潘朐、蹏当两部先行试探进攻,若进攻顺利,则大军压上;若潘朐、蹏当两部济不得什么事,对他真正的实力也不会有大的损伤,来日方长,再作打算便是。
    但在姜维的印象中,羌人统帅大抵没有怜惜士兵之心,更何况还是其他部落的士兵,故而他们这一番攻城会非常悍勇,不会轻易撤退。
    他又巡视一圈四周的城防布置,但见略阳西门城墙长约五里,城墙之上安放了六百名善射的羌兵,羌兵脚下放着一桶桶沙袋、滚油,滚木礌石等物资;墙外五十步之内设置篱笆拒马,再外面则挖有三重战壕,用以防备骑兵步卒,战壕中间只留一方狭小的通道,只可供百余人通过。
    己方准备也是十分充分,不容轻辱。
    他心有定计,便招来越吉,试问道:“我意先搓一搓敌军的锐气,尝闻你是羌人中的第一好汉,可愿领一百骑出城邀战?”
    越吉不假思索,拍着胸脯道:“小人愿打头阵!”
    边上的雅丹却惊疑道:“一百人如何能胜?别不曾搓敌锐气,反倒伤了自家威风。”
    姜维瞥了他一眼,又一指战壕之间的那座通道,嘱咐越吉道:
    “以一百骑挑衅敌阵的秘诀就在这条甬道之中。切记,当中这条甬道既可让敌军摆不开阵势,也能阻隔其后方援军。你就在甬道左近邀战,不可擅自突入敌阵,一切听我号令行事。”
    “遵命!”越吉大声应答而去。
    姜维又招来杨千万,吩咐道:“以越吉之为人,打得兴起之后定然上头,一会儿便由杨兄弟你领一百西凉骑接应于他。”
    杨千万哈哈大笑道:“终于轮到老杨出场了吗!姜兄弟只管放心,我定将越吉那憨货囫囵带回!”
    等他走后,魏荣面红耳赤,急不可耐道:“我呢?我当如何?”他边上的赵统亦怀着期待的眼神来视。
    姜维笑了笑,道:“黄老将军教你们的箭法不曾生疏吧?一会儿我等就在城楼上比上一比,看看谁的箭术更有进益。”
    ******
    雅顿本阵。
    这一番工事显然让身为联军主将的雅顿头疼不已,在他印象中,羌人之间打仗向来直来直去,哪里会有这般阵仗?整得跟个乌龟壳似的。
    万不得已,只得招来木巴、彻里吉商议。
    木巴终究见多识广,献计道:
    “汉人有句话叫做先礼后兵。大王不妨派一员使者上前劝降,倘若敌军见我方势大,不战而降自然最好;即使嘴硬不愿投降,我方使者凑得近了也能看出地方工事布置。我等一旦有了这些消息,便能从容布置清除这些碍眼的工事了。”
    雅顿大喜,正待夸赞几句,忽见略阳城门大开,一员羌将全身披挂,手持一柄光亮的斩马大刀,领着百余骑直扑两军阵前叫骂。
    “雅顿,你这狗娘养的杂碎为何犯我边境?是男人的便上来与我越吉单挑!”
    那羌将自然就是越吉本人了,他恨急了雅顿的侵犯,言语中更是肆无忌惮,极尽嘲讽之能事。
    而雅顿平日里被人“大王、大王”地奉承惯了,陡然被人叫做“杂碎”,怒火不由冲天而起,喝了一声“好胆”,本能就要催马上前应战。
    旁边的木巴一把将他拉住,劝阻道:“大王身份贵重,如何能跟越吉那莽汉一般见识?”
    彻里吉应和道:“是啊,大王息怒,让我彻里吉给那厮一点颜色瞧瞧!”
    他转身刚要离去,不想又被木巴阻住,当下怒道:“木巴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眼睁睁看着越吉那厮在我军阵前抖威风不成?”
    木巴阴沉着脸色,道:“大王的嫡系兵马不可轻动!而且越吉兵少,大王可派潘朐令本部兵马去打头阵,若能得胜,我等正好借势一举拿下略阳;若不胜,我等也好趁机看看越吉部的虚实。另外,趁此机会,我也会派人绕着略阳城的工事打探一番,稳妥一些总是好的。”
    雅顿此番终于平复下心情,闻言颔首道:“不错,就依木巴之计行事!”
    顿了顿,蓦然喝道:“传令潘朐,上前迎敌,务必打掉越吉那厮的嚣张气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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