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煜低声道:“李叔?”
    来人点点头,背转过身,同样用音量很低不易察觉的声音说道:“上楼吧。”
    程煜跟在李叔身后,缓缓朝着电梯间走去。  李叔看起来,大约六十岁的模样,身形略微有些佝偻,背着双手,看上去就像是中国数以百计的城市当中,随处可见的退休老人,哪怕是程煜现在已经见过
    他了,但程煜相信,把这个小老头往人群里一丢,很快你就会想不起来他到底长的是什么模样。
    小老头身上穿的也极其普通,一件深色的老式衬衣,宛如夹克的大折领,扣子一丝不苟的系到了最上边那颗。  下身是一条同样深色,宽松的旧式长裤,随便一个大市场里都能买到的三四十块钱一条的那种。脚上的皮鞋也没有任何式样可言,鞋面上灰蒙蒙的,也不知
    道多久没有擦过油了。鞋带松松垮垮的系着,估计系上之后就再也没有重新系过。鞋后跟有明显的折痕,显然这双皮鞋也经常被当成拖鞋来穿。
    无论从哪一点,这都是个极其普通的小老头,哪怕他住进这样的高档酒店,也并没有让他的平凡稍微减少半分。
    电梯到了,程煜也停止了自己对这位小老头的打量,等到电梯里的人全都出来之后,小老头终于放下他始终背在身后的双手,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也似乎有意无意的面对着侧面的墙壁,监控摄像头只能拍到他的背部。  程煜进入之后,李叔按下了楼层的按钮,就保持那样的姿势,一动不动,也不跟程煜有任何的交谈,等到叮的一声响过之后,他才又看似无心实则谨慎的转
    动身体,使电梯内的摄像头不可能拍到他的正脸,走了出去。  一出去,李叔就又恢复了背着双手佝偻着腰身的模样,程煜意识到,这是为了让他佝偻着腰身的模样看起来更为合理一些,他背着双手,上半身就正常的前
    倾,刚好可以稍稍低头,酒店走廊上的摄像头,就很难拍到他的正脸了。
    跟在李叔身后,程煜进了一间客房,这大概是这间酒店最便宜的房间,跟程煜平时习惯的商务套房比起来,显然普通了太多太多。
    等程煜进房之后,李叔小心翼翼的关好房门,不发出任何的声响,却并不着急进去,而是站在门后似乎在倾听着什么。
    程煜失笑,道:“李叔,不用那么紧张,不会有人跟踪我的。”  李叔抬起头,奇怪,他脸上的皱纹似乎舒展了不少,刚才看起来只有一米六出头的身体也仿佛高大了一些,腰身挺拔,哪里还有刚才那个佝偻的小老头的模
    样?
    “不清楚你找我办什么事,习惯了谨慎一些。房间是我一个小兄弟用他的名义开的,除了你和薛长运,不会有人知道我今天离开了西溪出现在吴东。”  程煜摸摸鼻子,尴尬的笑道:“看来是薛大少没把我跟他说的话告诉您,我的确是有事要您帮忙,但绝没有任何作奸犯科的内容,只是我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
    ,一直使用的是另一个身份,回到国内那个身份只怕不太好用了,所以需要您帮我隔绝对方知道我真实身份的可能性。”
    李叔点点头,拿起门口柜子上的矿泉水,也并不跟程煜客气,自己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说说吧,具体什么情况。”
    程煜看了看,在屋内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说:“我前些日子一直呆在越南,没有走正常的渠道出关,所以没使用自己的真实身份。”
    李叔平静的插嘴道:“因果关系反了吧,是不能使用真实身份,所以才不能留下进出关的记录。”
    程煜笑了,说:“李叔说的是。”顿了顿,又道:“在那边处理了一些事情,具体什么事就不跟李叔讲了,不完全合法,但算是做了件善事。”
    李叔没表态,只是平静的站在床边看着程煜。  “总之,结果的时候我得到了一笔钱,大约两千多万,美金。现在钱在另一个人手里,那是个缅甸人,叫梭温。他走过一些弯路,但大体上是个向善之人,也
    是个可怜人。”
    李叔又适时的插嘴:“信得过?”  “打交道不多,但两千多万美金在他手里,他完全可以在我离开后远走高飞,那笔钱存在瑞士银行,他到了这个世界上任何角落都可以随时提用,不需要洗钱
    ,没有危险。但是他依旧按照跟我的约定来到了国内,现在人在防城港,所以,我想大概应该是信得过的。”
    李叔点点头,但显然也并没有完全觉得就此就信得过了。  “我跟他约好,要在防城港十万大山那边的一个瑶寨,建一个度假村,他在老挝曾经负责过一间硬件五星级的度假型酒店的基础工作,从平地到酒店建成,都有参与,但他肯定差的太远,所以我需要帮他寻找一个完整的团队,他负责提出问题和出钱,那个团队负责帮他解决度假村建造过程中的全部问题。等到建成之后,还需要帮他打造一个培训管理的团队,因为度假村的服务人员,将由两个部分组成。一部分,是那个瑶寨的居民,他们现在多数都在外边打工,我希望他们
    在度假村建好之后,会愿意回来工作。”
    听到这里,李叔点点头,他大概明白了程煜为何不方便出面。同时,他也确信了这件事的确没有任何作奸犯科的成分,相反,却是在做好事。  “这是我对那个瑶寨的老族长的承诺,替他们瑶寨的年轻人寻找一个可以留在老人身边照顾他们,却又能养活整个家的方式。第二部分呢,是梭温要带一部份孩子,那些都是来自缅甸的孩子,应该都到了合法的年纪,他们也会是正常的合法的进入国内。这些孩子基本上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身上或许有些流气,但梭温说都是本心纯良的,正因为不愿意从事犯法的勾当才会吃了上顿不知道下顿在哪。这些年,梭温一直在救助他们,现在有了那笔钱,也想替他们找一个遮风挡
    雨的地方。”
    “不错。”李叔简短的点评。  程煜笑了笑,说:“其实就是事赶事凑到一起的。那笔钱,梭温说是我们一人一半,但肯定会让我控股。我的股份呢,我自己是不打算要的,只是会挂在一个虚拟的人的名下,但实际收益部分,都会按需,尽可能平均的分给那个瑶寨的所有族人。非要说这件事里有什么见不得光的部分,大概就是这个了。我在瑶寨,用的是一个叫做钟华的记者的身份,在境外,梭温也是称呼我为钟先生,他比瑶寨里的人知道的,关于我的事情更少一些。所以还要麻烦李叔在处理这些事情的
    时候,安排的人在不得不提到我的时候,都只会称呼我为钟先生就可以了。”
    “得到钱的过程很曲折吧?”李叔似乎意有所指。  程煜坦然承认,说:“大概能写一本小说拍成一部电视剧那么曲折,但李叔放心,那笔钱不会有任何首尾,存在瑞士银行,几乎没有追踪的可能,也都是已经洗过的干净钱,只有梭温手里那支卫星电话加上一串复杂的口述密码才能提出或者转账。我跟梭温交待过,不必要不转账,钱就放在那个账户里,省的转多了容
    易被误会。”
    “那笔钱的原主人死了?”李叔直击要害。
    程煜既然通过薛长运找李叔办事,就没打算瞒他,于是点了点头。
    “是个毒贩吧?”李叔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事实上,这并不难猜,毕竟,梭温是缅甸人,程煜又没有通过合法途径进入越南,这两个国家之间隔着一个老挝,一笔多达两千万美金的资金,想让人不联
    想到毒贩都不可能。
    原本这种事,李叔和程煜之间就该保持一个基本的默契,不该问的那么清楚,但李叔还是问了,显然他还有所担心。  程煜既然承认了钱的原主人已经死了,李叔还要问,那就说明他担心毒贩的手下以及势力,毕竟,梭温能得到这笔钱,显然他原本也是那个团队中的一员,如果是在其他地方,李叔还没那么多的担心,毕竟一个贩毒集团的主要成员其实人数也不会太多。但梭温是缅甸人,就不由得李叔不去担心,这么大的一笔钱,
    很可能来自于金三角的某个军阀。  程煜苦笑一声,不得不解释道:“那笔钱的原主人叫什么名字我是真不知道,但在金三角,大家都叫他老佛爷。这些年,他一直通过越南的芒街向国内运送毒品,绝对是罪大恶极,手下有一支超过千人的武装队伍,在越南也有不少替他打通各种渠道的经办人。不过,他在越南的经办人,主要是两拨,一拨在河内,前些时间拔营去了芒街,跟芒街那拨人同归于尽,残余的几个也都锒铛入狱,基本上此生都不可能再出来了。而且,他们大概也没有能力追踪到这笔钱的下落,他
    们甚至都不会知道梭温这个人的存在。而老佛爷,以及他手下那支过千人的队伍,全军覆没。就算有些漏网之鱼,同样,他们也不会知道这笔钱的存在。”
    李叔缓缓颔首,道:“好,我会派人去查。”  倒不是说不信任程煜,而是这笔钱的来历会关系到在动用这笔钱之后,会不会发生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如果真如程煜所言,那就最好,李叔可以放心大胆
    的去办事,无需担心任何。但如果不是,李叔至少要做到心中有数,才能防范于未然。  最起码来说,这件事本身,绝对无毒无害,李叔可以很放心的做出一应安排。来之前他还有些担心薛长运亲自开的口,万一程煜提出的事情不符合李叔的底
    线,他该如何拒绝程煜,而又不会影响到薛长运。  “那个瑶寨比较偏僻,在深山里,从最近可以通车的镇子上过去,只能通过驴车。所以最先需要解决的就是交通问题。劳烦李叔在找人的时候多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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