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说服将军魂,明天舞台整个沉入江水的事情,就一定会发生,而拿没有发生的事情当佐证,去说服那些官方的头头脑脑,放弃举行“将军节”,这也是几乎不大可能的事情。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虽然一定程度上,确实存在好大喜功,浪费财物的情况,但对百姓的影响其实很小很小,绝大多人都愿意看到这样的盛会,为他们信奉的将军神被更多人知道而高兴,所以我真的希望,你能重新考虑一下,因为这事实在谈不上什么劳民伤财,甚至还能带动百姓生财。”见将军魂半晌无话,散发出来的那股阴冷气场也有所敛去了一些,我再次开口劝说。

    其实这番论调并非我本意,心里的看法和说出来的有不小出入,但既然木已成舟,因为我的疏忽,导致了我没有提前知晓内情,那再说什么也都已经晚了,也确实有我不小的责任。目前最好的唯一办法,就是说服将军魂,接受这样一场为他而举行的盛会,接受那些来自于本来并不信奉他的人的礼拜和祭祀。

    “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这谈不上劳民伤财之举,也依然改变不了,这是一场掺杂着许多虚假虚伪,惺惺作态,甚至有宵小之辈从中谋利的盛会的事实。本将需要的是真心实意的信奉,而非一场更多属于心思不正者的狂欢,任何人都别想把本将当成获利的工具。”看着我阴晴不定的沉默半晌后,将军魂开口说。

    “你为什么一定要在乎这个问题呢?”我不禁有些头痛,只好想了想说道:“不可否认这些人当中,确实有你说的情况,有你说的那种人,但整体说起来,这只占很小的一部分不是吗?这世上没有谁能做到让所有人喜欢爱戴,不仅人不行,就算是神也不行,所以你何必计较得这么清楚,非要让所有人都是真心实意的为信奉你而来呢?”

    “本将没有要所有人皆信奉我,只是不想前来的凡人当中,出现目的不纯之人,更不想被人借机从中谋利。”将军魂反驳道。

    我不由一声微叹。

    这家伙实在有些油盐不进,有些轴过头了,怎么连人与人之间,本就是互相合作互相利用这点道理都弄不明白呢?

    不光人与人之间如此,就神与神,神与人之间也同样如此。人通过朝拜神,为其塑金身,建庙宇来渴求心灵上的宁静,说得更直白一点,就是通过这些方式渴求得到神的护佑,达到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而神也通过时不时给予一些回馈,或者通过一些“代言人”传播自己理念福音,获得更多信仰,被更多人所知,这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情,怎么到了这家伙这里,就说不通了呢?

    不可否认,这当中确实存在各种私欲,进庙堂烧香礼拜的,不见得就是虔诚之人,居庙堂上接受礼拜,宣扬福音者,也不见得就是圣洁之人,但不要忘了,这当中还存在着“心诚则灵”这一说法,也就是说,神虽然无法直接与人交流,但一个人心诚不诚,干不干净,是能够分辨得出来的,心诚者灵,不诚者不灵,并非每一个人都能得到神的保佑。而接受心思不正者的供奉礼拜,也是为了将自己的理念,传播给更多心诚之人,这是最普遍的,也是几乎每一个受供奉的神明都接受的传播方式,怎么眼前这家伙就转不过这个弯呢?

    不过想想也是,这家伙要是能想通,并接受这种道理,或者说规则,很大可能上,也就不会出现这方土地上的人,对他又惊又怕的情况了,我当年险些被他当成行尸走肉杀死的事情,也很可能不会发生。

    都说古人容易一根筋,要再是一个武将身份的话,就更加容易认死理,不懂变通了。很显然,眼前这家伙,就是一个典型的认死理,不懂变通,更不愿意便同的古代武将。

    “你无需再说什么,本将不想再听你为那些人开脱辩解。”张了张嘴,正欲继续劝说,没想却被将军魂抢先开口打断了,看着我说道,神情已经开始显得不耐烦:“就算你说的再有理有据,也不是这些人随意编造本将生前经历事迹,并立碑大肆宣传的理由。”

    我不禁一愣,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继而脸色微变。

    合着生前为战败之将,误打误撞来到我们这一带,麾下士卒哗变反叛,沦为贼匪大肆屠杀掠夺原住民,带领少数民族奋起反抗,组织武装镇压叛乱,后来被叛贼设计伏击,身中数十箭而死,头被砍掉一半,也没有倒下去的英雄事迹……是编撰出来的?

    原来,这才是他强烈抵触,甚至决意用残酷手段施加惩罚的症结所在?

    我去!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决意这样做,也就不是无法理解的事情了。

    古人最注重的就是气节,如果是我死了千年,并且灵魂一直留在原地镇守了千年以后,后人在我坟前立碑,编造一些根本不存在,与我生平经历严重不符的事迹大肆渲染的话,我也同样会动怒,将之视为对我的亵渎,甚至侮辱,更别说一个生活在一千二百多年前的古代武将。

    “你……是说认真的,那块功德碑上记述的事迹……是假的?”猛然间发现问题所在,我声音都不禁有些变了。

    是说怎么都无法理解,这家伙为什么会动这么大的怒气。要知道,就算是当年修桥的时候,他也只是一再警示不准修桥,屡次让即将建成的大桥夜间沉入江水,没有害过人命,怎么这次人们为了更好的纪念他,却反倒过来大动肝火,甚至打算一次收走几十上百条人命来警告了。

    原来是这样!

    面对我小心翼翼的询问,将军魂并未正面回答,而是凝视着灯火通明,正在加班加点的对岸,沉默片刻后,毫无情绪说道:“你之前说的那些,本将都尚可接受,但编撰本将不存在的虚假事迹立碑宣传,本将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也不会原谅,所以若不想明日看到满江浮尸的话,你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那些人,停止这荒诞的闹剧。”

    犹豫着看了看他后,我弱弱道:“其实……怎么说呢,也不见得就是编撰……”

    “你还要为那些人辩解?”将军魂呼的看向我,将我打断问。

    我摇摇头道:“不是为那些人辩解,而是想陈述一下可能存在的事实。”

    “什么事实?”

    看着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后,我说:“将军,别看我现在能和你面对面说话,好像没多远距离,但实际上你我都清楚,我们之间生活的时代,可是足足有一千两百多年差距。这一千两百多年,过去了多少代人不说,光是王朝更替就已经过去了五个,如今来到第六个,整个国家已经经历过了很多次震荡,甚至文明浩劫,很多东西已经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剧烈震荡中消失了,别说平民百姓家,就是帝王之家,能完完整整传下来的东西也不多,文字记载方面的东西更是少之又少,大多都被后来的朝代篡改过,很多真相已经被掩埋在历史长河中,再也不可能被后人知道,更别说我们这地方,自古以来就是未开化地区,直到近代才开始真正向外界打开大门,文字流传更少,所以在这样的环境下,即使你当时的事迹,有被人详细的记载了下来,经过了这么多年以后,有多丢失,甚至全部丢失,后人无法再详细考证,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无法再考证,就可以无中生有随意编撰?”将军魂眉头紧皱着问。

    “也不能说是随意编撰。”我摇头说道:“虽然经过我们这地方的学者考证出来的,和你一千二百多年前的真实经历有所出入,甚至有很大出入,但即便这当中,真存在很多主观臆想,编撰的成分,很大程度上也都是善意的,而非你形容的那种,多少带着些恶意倾向的随意编撰。”

    “无论你怎么说,都改变不了那些人无中生有的事实。”将军魂看着我道,虽然神态依旧很冷,但语气已经多少放缓了一些。

    我点头道:“是,我不会否认这个事实,只是在那些人编撰你的生平经历的动机上,做一些解释,而且在我看来,如果你是因为,我们这地方的学者考证出来的事迹,和你的真实事迹有太大出入而动怒的话,这个问题倒不是很难解决,根本用不着大动肝火,为这事破杀生之戒。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因为这事而感到强烈不满吗?”

    将军魂还是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看我后,说道:“我不会把我的故事告诉你,让你对那些人进行纠正。”

    我微微一愣,然后止不住有些头痛的问:“你对后人考证加工出来的结果不满,但又不肯把真实的经历告诉我,这让我怎么去解决?”

    “那不关本将的事,本将只知道,那些人编撰出来的故事很荒诞,纯粹就是谎言,本将不会接受将这些荒诞谎言套到本将身上。”将军魂冷冷说。

    “你……这又是何必呢?”我顿时有些无语了,既不满那些人编撰大于考证弄出来的结果,又不肯把真实经历说一些出来,让我进行纠正,这是要干啥呢?

    这就已经接受不了,要是我把“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姑娘”这句话说出来,你家伙岂不是要当场炸毛?

    不过想想也是,眼前这位可不是已经无法说话,完全任人打扮的“历史姑娘”,别说他这么个认死理的古代武将接受不了,就换成是我,听到有人将我的经历夸大,甚至凭空捏造事实加以传颂,我也会难以接受。

    这种事情,可不是一般脸皮厚之人就能接受的,能做到心安理得坦然接受的,都是已经跳出池子的雄才武略之人。

    但事情俨然已经如此,既然知道了问题根本所在,就不能不想办法解决,于是想了一会后,只好进一步放低姿态,商量道:“其实我能理解你的感受。说实话,这事要是放到我的身上,我也会动怒难以接受,但现在木已成舟,总该要想个办法解决问题,你说对不对?既然你不愿把你的生平经历告诉我,让我对那些人进行纠正,那你就告诉我,要怎么样你才肯消气,原谅那些对你不敬的人吧。”

    “本将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停止这荒诞虚假的闹剧。”

    我不禁一声叹息,就知道他会是这句话。

    “怎么说呢……这会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为了明天的盛会,官府已经投入了很多人力物力,百姓也已经寄予了很高的期望,如果临时突然停下来的话,很可能会有一些人要丢官帽,百姓也会很失望。”

    “所以这个关头上,我一个泥头百姓即使跑去叫停,明确告诉人们再进行下去会出大事,也不见得能叫停下来……”

    “这就不关本将的事了,如此重大且荒诞的事情,在这之前你竟然半点不知情,本身就有失察之过,没有及时前来将实情告知本将,放军中更是杀头的延误军机之罪,所以这是你的责任。”

    我一声苦笑,这时候也懒得为自己辩护什么了,再说这家伙说的确实也有一定道理。

    “如此说来的话,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如果我无法将明天的活动叫停的话,满江浮尸的事情就一定会发生?就算明天出现在那个台子上的人有我,甚至有我师父,我们也会随着人群一起沉入江水,无法改变结局?哦对了,你可能还不知道,自从年后,我那个师父就一直留在我家,并且已经明确答应了那些人,明天一早就会过来,代表这方土地的人宣读告词,而且我们师徒的水性也很差,一旦掉到这么急的水中,能活下来的几率很低……”

    到得这份上,我已经拿这家伙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将老头子搬出来,对他形成一定压力了。

    听到我师父会来,将军魂不禁微微怔了一下。

    沉默片刻后,面无表情道:“就算你师长亲自前来,本将的决定也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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