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堕入画灵恶道,对悟性的要求很高,而艳傀杀傀这种妖魂,形成的条件也非常苛刻,老头子不应该会对我了解艳傀的信息如此忌惮。毕竟我悟性就摆在这里,实在算不上聪颖之人,而且让我对这与画灵派纠葛不清的妖物多了解一点,以后也要更加好防范一点,所以按照常规逻辑来说,老头子着实没道理会忌惮到这种程度。

    然而事实却是,他一直对此充满了忌惮。

    这是为什么呢?

    “小兄弟,既然你开始意识到问题所在,那愚兄能在这时候放胆猜测几句吗?”这时李山叶也再度开口了,将我从思绪中拉出来,等我略微有些机械得点了点头后,说道:“对于小兄弟你所学的画灵术,愚兄之前并无任何了解,但大道三千,殊途同归,只要是御灵镇邪之术,无论实现的法门有多偏门奇特,总归也还是会有些相似的地方。虽然还未曾有幸,能亲眼目睹画灵之术的神奇之处,但就小兄弟你已经告诉愚兄的来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所谓画灵术,便是用你们独特的法门,召唤或者驾驭各种各样的灵,以达到不同的目的,常规来说,召唤正派的元灵,即为正统之术,反之若是召唤邪灵的话,即为邪术,一正一邪看似泾渭分明,实则却也没有清晰分明,绝不许跨越雷池的界限,主要还是看使用的人,将画灵之术用在了什么地方,实现什么样的目的,对吧?”

    虽然和实际情况仍有些出入,但大体上却也概括正确,于是微微怔了一下后,我点头表示正确。

    “那,敢问小兄弟,画灵之术的诸多法门中,可有召唤亡灵之术?”见我点头认可了自己的猜测,李山叶又问。

    我回答说:“有。”

    李山叶再问道:“那愚兄再斗胆问一句,这些召唤亡灵的法门,大致主要是通过什么方式实现?”

    微微蹙眉看着他犹豫了一会后,我回答道:“亡灵不同于阴神阳神元灵,后两者通常是有固定的方式,也是镇压邪祟的主要手段,而前者,虽然大体上也有固定的方式,确切说是固定的样板,但是由于亡灵的多样化,每一只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在召唤的时候,也需要将能准确证明相应亡灵的一些信息,或者独有之物添加进去。比如召唤人类亡灵的话,就需要加这个人的生辰八字,如果是动物的话,就需要将这只动物的血,皮毛之类的东西加加进去。”

    “此外,若是想要召唤狐仙黄鼠大仙这一类的外道仙灵,所用的方式也大致雷同,但是会麻烦许多。因为一般情况下,这些能口吐人言的仙灵,都不会轻易泄露自己的信息,能获得其皮毛之物的可能性更是极低,大多只能将其一些特征信息加进去,但因为不够准确,成功率大都不高,而且强制这些亦正亦邪的散仙之灵为己所用,一定程度上有违天和,更容易与之结下生死仇怨,即使成功作用也不明显,所以一般情况下,画灵人不会花时间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很好,回答得很仔细,谢谢小兄弟。”李山叶轻轻点头,沉默了一会后,抬头看向我道:“那最后请问小兄弟,画灵之术的法门中,有召唤生灵的方法吗?”

    生灵?召唤生灵?

    我不禁一震,愣愣地看向他。

    而这时李山叶也已经敛去了笑容,表情有些认真,甚至有些严肃。

    我本来想下意识说没有,但话未出口,便骤然想起了一件事,也想起了一张灵图。

    这张图叫《移灵返魂图》。

    说起来,这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当时我刚刚因为港湾休闲中心里,小清的怨魂和芸姐交好没多久,张晓微也和跟屁虫一样黏上我没多久,当时芸姐为了报答我,也是为了考研我的本事,一声不响帮我拉了一桩生意,把一个叫梁虏的,一看就非常不好相处的人介绍到了我这里。这人当时被心肠歹毒之人陷害,给他下了一种叫“十三共生鬼”的恶毒邪物,来我店子的时候已经被十鬼缠身,大半个身子都已经躺进了棺材,死期将至,没办法,我只好剑走偏锋,大着胆子用《移灵返魂图》,把他的魂魄从已经被“十三共生鬼”蚕食了大半的身体中移出来,暂时转移到了狗的身上,经历了好些凶险,才总算瞎猫撞上死耗子,幸运的帮他清除掉了身上的恶鬼。

    说起来,这个诡异邪乎的法子,还是我想破头也找不到方法,只能去请教罗文信的时候,他帮我想出来的,如果不是他提醒,我当时都已经想不起来,我有学过这样一张极为邪乎,也极为冷门的图了。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用《移灵返魂图》,更极有可能是画灵派历史上,第一个用这张图转移人的灵魂的人,虽然当时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侥幸成功了,但事后回味起来,却满心都是害怕,所以就没敢再用第二次,也渐渐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尽管表面上看起来,当时只是把梁虏的魂魄,暂时转移到了狗身上,貌似还谈不上召唤,但能以灵图将活人的魂魄,整个从身体里转移出来,本质上就是召唤的一种。

    所以用灵图召唤生灵,听起来虽然邪乎,有些令人头皮发凉,但实际上却是存在的。

    所以懵里懵懂的,我其实早就已经做过“召唤生灵”这种怎么看怎么邪乎的事情,只是当时糊里糊涂的,没能完整意识到这么做代表着什么而已……

    看我表情严肃,甚至额头都有些开始冒冷汗,用不着再回答,李山叶便知道了答案。

    “所以小兄弟,其实是有的,对吗?”再开口时,他的语气已经变得严肃,看我的眼神,也已经多出了一丝莫名。

    实际上他的话说得并不重,却如同在我心里响起了一记炸雷,将我从思绪中惊醒了过来,抬起头,表情惘然中带着一丝凝重地看了他片刻后,有些艰难地点点头道:“实不相瞒,有。”

    以灵图召唤活人灵魂,更广泛一点说,以灵图召唤活物之灵,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虽然一时半会,无法从李山叶当头棒喝一般的询问,和满脑子的杂乱中准确想到什么头绪,但却隐隐意识到,我或许已经叩响了一扇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的门。

    尽管只是忽然间来到了这扇门前轻轻叩响,尚未推开,但却仿佛已经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门后,是暗无天日的黑……………………

    “唉……”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了一声微微的叹息,将我从那扇令我从灵魂里骨髓里感到有些发颤的黑暗之门所在的地方拉了出来,再度抬起头,只见李山叶正一脸严肃,又有些惋惜的看着我。

    而那声将我叫醒的叹息,也正是从他的口中发出来。

    “山叶兄…………如果不是你提醒…………我都还意识不到……画灵术能够召唤生灵,而我,而我…………其实也已经做过这样的事情…………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意味着什么……?”这一刻,我仿佛看到心里那扇黑暗之门,似乎打开了些许,向外面,向我的心房里面飘来了一丝黑气,令我感觉到了莫大的恐惧,仿佛眼中本来明亮的世界,都在这一刻笼上了厚厚的乌云,变得阴森阴暗下来,以至于声音都开始打颤,断断续续飘忽不定。

    又是一声微微的叹息,看着我沉默了好片刻后,李山叶开口回答道:“愚兄只是个门外汉,对于你这门画灵奇术一无所知,只能根据你告诉我的,一些较为浅显的信息,粗着胆子根据直觉做判断,所以又怎能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说完,见我眼里不可避免的涌上一抹黯然阴暗的失落,不禁又露出一丝于心不忍的表情,于是想想后,又道:“不过,愚兄虽然不敢妄加判断,但在愚兄看来,召唤生灵,或许便与那妖魂艳傀的由来有些关联。”

    这话一听,我浑身顿时一颤,如遭雷击。

    没有再说什么,机械僵硬地向面前这个人拱手垂首致谢后,呆滞地转过身,往夕阳余晖下人来车往,熙熙攘攘,在我的感知里却阴神诡异,无声无息的大街上走去。

    都说天才和疯子往往就只有一线之隔,只要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就会从天才变成疯子,但有时候,真相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有时候,人总是跋山涉水不远万里的寻找某件事物的谜底,却忽略了,谜底往往就在身边,就在眼前,只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被其蒙住了双眼而已,一捅便知。

    艳傀必然已经吸食了不知多少活人的生魂,而我不过只是其中一个受害者而已,那个曾经一再说“我就是你,你就是我”的杀傀,也正是由艳傀从我身上抽走的三魂炼成,所以召唤生灵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哪用李山叶再帮我寻找答案。

    原来,谜底竟是如此简单。

    原来,真相其实早就已经展现在我眼前,只是我从来没有把经历的看到的汇总起来认真想而已。

    怪不得老头子会对我接触了解这妖物充满忌惮,怪不得他会告诉我,画灵派历史上叛出师门,堕入恶魔之道的,皆是天资聪颖悟性绝佳之人。

    因为我恰好便不是那种人。

    “小兄弟,我不知道你心里想到了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不如干脆送你一句话,做为今日临别赠言吧。”就在我感觉心里逐渐被阴暗笼罩,整个人也开始滑向深渊时,李山叶的声音又在身后响了起来,正在下坠的灵魂,也因为他的声音而短暂停滞了一下。

    艰难地转过身,只见他站在大楼通往街道的大铁门外看着我,脸上挂着春风一般充满抚慰之意的淡淡笑容。

    “小兄弟,借用圣人王阳明的一句话:此心光明,亦复何言。无论你想到了什么,往后又会经历什么,都请听愚兄一言,黑暗只会让恐惧黑暗之人恐惧,若是内心坦荡充满光明,就算置身黑暗又何妨,又何惧呢?无非不忘敬畏,勇者无惧而已。”

    不忘敬畏,勇者无惧。

    谨小慎微,无畏无惧。

    我不禁微微一怔,好像真正开始懂了这两句话。

    看着李山叶愣神了几秒,回过神来,再度向他郑重致谢后,便转身一言不发大踏步离开。虽然内心依然阴暗一片,但也不再像先前那样,令人完全只有恐惧,同时下坠的速度也开始减缓。

    如果心向光明,又哪用在乎它被涂上的是什么颜色呢?

    没有再浪费时间走回西门街搭班车或者面包车回去,离开了一段路,等到完全停止了下坠,内心也不再那么阴森恐怖,重新从外界感受到了一丝暖意后,便挥手招来一辆出租车,掉头径直往家里赶去。

    待提前白来两百米下车,步行回到家里,虽然离完全恢复正常还有些远,但也已经好转了许多,至少是能笑出来了。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来到了晚上八点多,由于等不及我,家人们也已经吃过了晚饭,老爸老妈在灶边看电视。老头子历来不喜欢看电视,确切说是不喜欢现代化的东西,便和爷爷同往常一样,一人一张竹椅在院子里看星星看月亮,各自一句话也没说,只有“吧嗒吧嗒”的声音,烟嘴里的烟卷被咂得分外明亮,将两个老头子的脸也映红了些许。

    老头子已经多年没有再抽烟,而爷爷年轻时常年在外面闯荡,烟瘾虽然大,但也从来没有裹旱烟的习惯,因为嫌这东西太费事,所以一直都抽的卷烟,不过在这大半年的互相带动下,早就已经操起烟斗了,除了少时候各在一边以外,吃饭喝酒抽烟历来都是同步的,每每酒足饭饱后,便一起叼着烟斗“吧嗒吧嗒”吞云吐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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