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去福寿岭地铁看看,是不是真的有“梁燕”两个字,我隐隐约约感觉这起50年前的“血棺事件”跟罗莉的失踪以及我被陷害一连串的事儿有关联。

    第二天,突然接到我妈的电话,说老爸要来北京看看我。

    我以为听错了,在北京几年了,他从没说过来看看我。

    我爸是个混蛋。

    一个足斤足两,如假包换的血混蛋。

    这是爷爷蹬腿前,对奶奶说的最后一句话。

    也是对他这个不肖子的盖棺定论。

    爷爷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混蛋儿子正熟练的撬开一口老棺材。

    他和他的草台班子没有寻龙点穴的本事,只能小打小闹搞一搞民间小墓,打打牙祭。

    我爸不是天生的混蛋,年轻时也曾是有为青年,16岁当兵,后来从野战部队就地转成了铁道兵,曾修过北京地铁一号线,后来出了点事,不久就复原了。

    回到家完全变了一个人,不爱说话不爱见人,后来酗酒,交了几个不三不四的朋友。

    爷爷说这些的时候,总是惋惜的摇头:“不知道在部队出了什么事,好好的一个人废逑了!”

    奶奶说:“十有八九是碰上啥邪乎的事儿了,刚回来那些日子天天做噩梦,鬼叫鬼叫的,得给他请人驱驱邪。”

    爷爷一瞪眼:“胡说八道,当兵的能碰见啥邪乎事儿,出去别乱说!”

    老爸从来不说他经历了什么,连我奶奶都不说。

    有次喝多了,曾跟我说,棺材里是个血人,连人带棺材都被上面来人拉走了,后来听说,里面的东西不是人,拉走几天就失踪了。

    当时我还小,被他吓得不敢睡觉,老妈因为这个跟他干了一仗,从此以后,他不再喝酒了。

    我爸当兵前就喜欢追着戏班子跑,复原后安排进了县剧团,后来勾搭上了我妈,再后来县剧团解散了,他们自己组团单干。

    在他们流动演出的时候也没闲着,捎带脚的踩踩点儿,搂草打兔子,一举两得。接不到主业的时候,也好昼伏夜出搞它一个小墓。

    ……

    说到北京来看我,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老头儿是不是有病,怎么突然想起我这个儿子。

    不过,关于“血棺事件”我正好想问问他,他算是来的正好。

    我电话里问我妈,他是不是有事?

    这里交代一下,我爸从来不跟我直接打电话的,有什么事儿都是让我妈打电话。

    我就听老头在电话旁边骂:“没事儿就不能去北京了?北京你家的?王八羔子!”。

    老爸还是雷厉风行的老军人作风,第二天就到了北京。

    我住的房子是在常营合租的,六七平米,老爸进到房间的第一句话就是,还没家里的猪圈大,怎么混的!

    “哼,这是北京,一平米能买你一百个猪圈,还有里边所有的猪!”我出奇的愤怒。

    “别说,你这地儿名字不错,常营,常赢,熊玩意儿还挺会选地方。”

    “您是不是开始赌牌了?”

    “闲着也是闲着,随便玩两把。”老爸说:“赶紧走,带你见一个人。”

    “谁呀?”

    “到那就知道了,问那么多干嘛。”

    今天是周日,开市的日子,还没到潘家园,人行道两边都快被古董小贩站满了。

    老爸直接领我上二楼,走到一家名叫“文强古玩”的门头。

    店老板六十岁左右,矮胖,秃顶,亚麻的唐装短袖,正在低头看书。

    “老黎,来客了。”

    看来老爸跟店主很熟,还没进门就咋呼起来。

    老黎抬头看见我爸,忙站起来,伸出双手走出柜台,和我爸握手。

    “老何,这么快呀!”老板有点云贵口音,越看越觉得面熟,对了,就是一年前在贵阳到北京西站的火车上,睡在我下铺的秃顶老头!

    “趁热打铁,怕夜长梦多啊。”我老爸转身对我说:“叫黎叔。”

    我叫声黎叔,眼睛盯着他看,他好像不认识我了,跟我握一下手。

    我说,黎叔,咱好像在哪里见过吧?

    黎叔看看我,摇摇头:“不可能,贤侄记错了吧。”

    好吧,也可能认错认了,也可能他故意装着不认识。

    他们两个聊了两句,我爸向门口扫了一眼,从包里掏出一件东西。

    东西用一块破布包着,严严实实。

    黎叔小心接过去,在柜台上打开。

    是一块破瓦片儿。

    黎叔翻来覆去看了两遍。

    “给断个年份,哪朝哪代的?值几个钱?”

    黎叔没有说话,拿起那块破布,仔细端详。

    看起来破布并不完整,也很破旧,感觉一扯就碎,上面像是画着模糊不清的字。

    我感觉这块布有点不寻常,因为有点厚,肌理更细,有点皮子的感觉。

    黎叔眼睛里放出贼光,但很快掩饰下去,随手压在胳膊肘下,又重新拿起瓦片,问我爸。

    “东西哪挖的?”

    “我们隔壁县,墓里边水头儿不小。”

    我老家地处鲁豫交接地带,黄河古道,这里是华夏文明发源地之一,做过十几朝古都,地下不知道埋着多少古墓,被老爸他们这些二把刀,瞎猫碰到死耗子挖到一两个,也不稀奇。

    黎叔咂咂嘴:“最远能断到宋代,东西还不错,一看就是钧窑的,你看这釉,葱翠青,色彩还是那么鲜艳,还有这胎质,灰白色,硬度也够,从这半片器形看,应该是斗笠碗。”

    老爸眼睛都直了:“发了呀!俗话说纵有家财万贯,不如钧瓷一片啊!”

    黎叔一笑:“先别激动,钧窑是钧窑,钧窑的瓷器有一个重要特征,就是蚯蚓走泥纹,这片不明显,可能是后代的窑仿的。”

    老爸的脸色沉下来。

    “但不是现代人仿的,宋瓷的艺术水平很高,后世仿制很正常,宋代钧窑出土的尊、洗和花盆比较多,碗比较少,这个最早能看到元,再不济也得明清。”黎叔看看表:“到饭点儿了,走,我做东,吃个便饭。这片东西先放我这,价格亏不了你。”

    老黎说着把瓦片儿重新用那块皮子一样的破布包起来,放在身后上锁的柜子里。

    老黎说带我们去了一家便宜坊,那的烤鸭不错。

    开车去的路上,我不经意发现一辆黑色的帕萨特跟着我们,老黎后来也发现了,拐了两个街道,那辆车不见了,可能是想多了。

    到了便宜房,找了一间包间儿。

    菜刚上来,老爸就让我给黎叔敬两个酒,指着我说。

    “我家大小子,在北京上班,当作家,有没有认识的好姑娘,介绍一个。”

    原来老爸带我来是为了给我把妹子,一个多月前,和罗莉分手,搞得老头在左邻右舍很没面子。

    黎叔再次打量打量我:“阿哥眉清目秀,五官清奇,什么样的阿妹找不到。”

    我羞涩一笑。

    “对了,老何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到一个人选,不过……”

    “不过什么?什么条件只管说!”

    “条件倒没有什么,阿妹家里要求八字必须要合。”

    “这个好说,老大,你生辰八字多少,告诉你黎叔。”

    这就是我老爸,连我的生日都不知道,想起爷爷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心里一阵悲凉。

    “说啊。”老爸笑嘻嘻的催促。

    我报出我的八字。

    黎叔闭着眼睛,像是在推算什么,然后突然瞪大眼睛盯着我,像是发现什么奇世宝藏,震惊得合不拢嘴。

    “咋了?”老爸好奇的问。

    黎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很快平静下来,眯眼继续审视我,还不住的摇头。

    我被看得浑身发毛,这老头什么毛病?

    老爸在傍边也紧张起来。

    黎叔点点头;“嗯,八字应该没问题,剩下的就看缘分了。”

    黎叔说着,打开手机,从里面翻出一张照片给我看。

    “这女孩怎么样?”

    女孩长发,一袭长裙,身材婀娜,鹅蛋脸,皮肤白中透红,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不加雕琢的自然美。

    我的头一下就炸了,这不是罗莉嘛?!!

    我眼睛盯着照片,惊得说不出话来。

    老爸一把抢过手机,只看了一眼就咋呼起来。

    “咦,这妮儿不赖,就她了呗!”

    黎叔一笑:“这是我老家朋友的幺妹儿,刚来北京半年,我说说看。”

    “中,中,中,大鲤鱼给你准备着!”

    说着冲我一挥手:“快给你黎叔端两个酒!”

    我端起酒杯问:“黎叔,这女孩叫什么?”

    黎叔一笑:“怎么样,不错吧,她姓叶,联系方式等见面自己要吧。”

    我蒙圈了,姓叶?难道不是萝莉?太像了呀!

    老爸怕我一下:“愣着干啥,给你黎叔端酒!”

    我机械举杯敬黎叔一杯。

    黎叔一杯酒下肚,抹下嘴巴。

    “老何,那个墓,我想跟你回去看一看,顺便铲铲地皮。”

    “没问题,你说咋弄就咋弄!”

    不知道为什么,黎叔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他看那块破布的眼神,和他刚才看我的眼神几乎一样。

    难道这中间有什么猫腻?再加上他假装不认识我,更觉得可疑。

    这时,黎叔起身出去接一个电话。

    我趁机问老爸:“你们怎么认识的?”

    老爸一愣,随即像掩饰什么一样,轻描淡写地说:“还能怎么认识,当然是前些年我拿着东西到潘家园找买主,碰巧认识了呗。”

    “真的?”我隐约觉得他俩关系不一般,可能不止单纯的买卖关系。

    老爸一瞪眼:“连老子的话都不信,你还信谁!”

    “那块包瓷片的破布从哪搞的?”

    “也是墓里的。”

    “刚才那个女孩我可能认识。”

    “作梦吧?”老爸讥笑我。

    这时,黎叔回到座位,我不好再问了,但是总感觉这个黎叔有点问题。

    这时,黎叔说:“老何,你哪天走?我跟你一起回去。”

    我轻轻拉一下老爸的衣服,小声说:“黎叔不对劲。”

    老爸一把打掉我的手,大大咧咧的说:“瞎扯淡,给你黎叔端酒!吃完饭就走。”

    我端起酒杯,抬头一看,黎叔正笑眯眯看着我,心头一惊。

    黎叔的一个眼珠不知什么时候变成血红色,我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正将我吸进那红色的深渊。

    我端着酒杯,不由自主的站起来,瞬间感觉四肢无力,栽倒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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