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谁?想着想着,忽然一股死亡的冷寂强压心头,我仿佛变成了那个拍门的男人,但迷迷糊糊中,我又能瞧见那苍白男人即便狼狈不堪的伏在地上,也是一副潇洒飘然的样子。

    这里是冬天,冬季的天,明得比往常更晚,但这黑暗的世界里却渐渐点起萤火般的光明来,暗处透出的光,都是幽幽绿绿的蓝。

    男人忽然瞳孔收缩,周身浸染出浓浓的死气。

    他渐渐一动不动,门脚的缝隙被男子身体的重量抵开来,透过门缝,可以看见里面同样是一脉黑压压的,男子的周遭始终萦绕着一片黑气滞留不去。接着很快,他的眼角忽然淌出两行血,接着是口鼻,两耳,到处都是血,从鼻尖到胸口,从肩胛到手指,不多时就一地都是。

    男人整个变成了一个血人。

    小青蛇爬到男人的手腕上,一圈一圈,像是绝望,也像是纠缠。

    忽然间,我的眼前像是隔了层大雾,背后一凉,一只冰凉潮湿的大手突然搭在我的肩上。转过头,只看见一双眼睛,眼里面布满白雾和血丝,没有瞳孔。

    紧接着我的胸口就传来一片灼烫,生生把我烫醒过来。

    醒来后才发现是一个感觉如此真实的梦境,梦中发出灼烫温度的东西,是块玉佛,那是几年前,爸送给我的,一开始拿来时上面有些灰尘看不来玉的质地,只是到手时冰冰凉凉的感觉很让人舒服,便将它冲洗了一下挂到脖子上,一直没摘下来。

    我没有想到,这东西竟治梦魇。

    也是醒过来以后,我才似乎明白那男人是谁了。

    先生说过,为了之桃,山神齐铭秉持着无善不施的原则救了条作恶的小青蛇,他教她开智修行,对她很好,在齐铭的不察觉之下,那小青蛇慕恋上了他。那小青蛇本来也不是什么良善的,在得不到他的回应后,做出了一系列恶事,逼迫齐铭,却不想,山神齐铭宁愿自己去死。

    有些事情或许真的是缘分使然,就像你会在何处见到何人,这都是前尘早已注定的。

    从前不过是先生为我解闷随意说的故事,却不曾想还会有这般后续。既然最终狭路相逢,我避无可避。

    也是因为白天里宁御落水的事使我想到,或许外公来接的人根本就不是我,而是宁御,只是,我是那个更靠近阴阳两岸的人,所以他便将这警告错放在我身上。

    原以为这人救回来也就了结了,但直到这日间,宁御躺在程先生家的病床上还没醒来,我就知道,这事还不算完。

    妈坐在病床边神情疲惫,不时抬头检查检查挂着葡萄糖水还有多少。

    要不是他身上还有呼吸的痕迹,我几乎都要想,躺在这床上的,到底是个人还是具尸体。妈一点声音也没发出,只是一阵一阵地掉眼泪。

    程先生是个妇人,叫什么我不知道,街上的人都只叫她程医师或者程先生,村长张志林是她的大儿子。因为她素来为人和善,又富同情心,再加上她和我母亲的娘家还有些我都不太清楚的亲缘关系在,她就在也坐在宁御的病床边上,一手压在我母亲的手背上安抚道:“别担心了,孩子也救回来了,醒过来也就是早晚些的事情,你看看,别家都是死的,你家却将人救回来了,说明你家里是厉害的,知足吧舒幺。”

    我觉得,我有责任安慰一下妈,还有,这事或许也不能再拖下去了,我敢打包票,宁御洛水的事和那天看到的褐衣男鬼绝对脱不了干系,而那男鬼,和尸娃林也绝脱不了干系。

    昨天,我亲眼看着妈将宁御牵着绝错不了,可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在光天化日之下成了一根树枝,还是说那树枝根本是移花接木的。

    假设一下,如果当时妈的确是从家里带走宁御的,而到村委办公室开会的时候宁御也还是在的,那么,问题就应该是出在开会的过程中,当时人多手杂,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再加上开会讲话的时间又长,妈不可能一直没有放开过宁御的手,而也是开会以后开始,我们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开会内容上,全程也都没有再注意宁御。

    假设正是某个时刻,妈意识不到自己松开了宁御的手,而这个时候,恰好有东西有放回了妈的手里,再借些鬼遮眼的把戏随便一蒙蔽,宁御就这样被带走了也未可知,随后,表姐筱筱和大外婆发现宁御不在,将我和妈都惊醒,而那边传过来宁御在湖边的消息必定也是有问题的,因为这么短的时间内宁御到不了麻涡湖,而且那边出现的宁御也是有问题的,为什么先前在湖边一直没理会爸,反而是我们都要赶到湖边时他才落到湖里,这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爸他们先前所见的那一个根本就不是宁御,而村长那个通知,也不太对。

    他当时手边什么也没有,那么,他是如何得知消息的,还有,从散会到发现宁御不见不过是两分钟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在两分钟内得到消息,然后从村委办公室的楼上走到楼下然后准确的找到人群中的我们,他……

    还有,那个褐衣男鬼,他为什么要朝我冲过来,除非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布局,而我,似乎正是他们想要套中的那只兔子,他或许唯一失算的就是先生,如果最后不是先生出现,那么死在那里的或许,要么是我一个人,要么是我们一家。

    这或许才是外公举着镰刀,凶神恶煞的警告。

    或许,山神与这事也脱不了干系,并没有什么可靠的依据,只不过,在我看见那条青蛇时,不知道为何,我心中那种有什么呼之欲出的感觉强烈至极。

    而且,此时躺在床上的宁御,面目紧绷,嘴唇乌紫,额头及眼下弥漫着一片乌黑,有点像是缺氧,又有点死气森森的样子,再看放在被子外头的一只右手,五指如同收在一起的鸡爪般,扭曲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妈和程医师看不见,宁御的手臂和脖子上还隐隐约约有几块指甲盖大小的诡异斑纹,不知道该怎么说,有些发红发紫,上面还能看些细血丝的样子,总之,这不是正常人身上会出现的东西。

    这是几天以后宁御的样子,我确定,这些东西我在好多人身上见过,比如外公。

    但与之不同的是,宁御还有呼吸,而且并不微弱的呼吸,脉搏也清晰可见的跳动,这就说明,他的身体还可以活,但他灵魂不再这里,再救不了他,很快这具身体就会变成我所看到的那样。

    我得救他,无论如何。

    我犹豫了一下,走到母亲跟前,这事我要告诉爸,我需要他帮我。

    母亲没说话,程先生却忽然转过头来盯着我看,讶异又有些慌乱地问道:“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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