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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孽障!”黑黢黢的影子闪进门,还没看清人,震耳欲聋的吼声已在屋子里响了起来。

    朱信之蹙起眉头,没说话,来人似乎也没发现他,气呼呼地就冲到了床榻边,一抬手,手里的马鞭就往床上打去,嘴.巴里念叨:“上辈子真是欠了你的账,你是专门来讨债的吧!不尊长辈,轻狂傲慢,起来!”

    啪——

    鞭子破空的声音很是刺耳,朱信之抬手,堪堪抓住了鞭子的一段。

    来人是谢遗江无疑。

    他近来事情很多,每日都回来得很晚,方才回来时,就觉得家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去了主院,就见樊氏和谢依依又是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样,一见到他,樊氏就哭诉了起来:“老爷,你总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家都要被那小孽畜给拆了?”

    “什么拆了?”谢遗江听到这些就觉得头疼。

    谢依依叹了口气,一边安慰着樊氏,一边说:“爹去祠堂看看就知道了。”

    他不明所以地去了祠堂,却瞧见满地凌乱,不少灵位倒地,甚至碎成了片片,现场好似被人打劫了一样。这是谢家祖先们安居香火的地方,谢遗江家教很严格,孝顺的他眼见着祖辈们全躺在地上,当即就红了眼睛,回到主院一问,樊氏就把下午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

    “那小孽畜夜不归宿,妾身不过是问了几句,她就扬手要打人。”

    “我让家丁把她扭到祠堂去反思,她倒好,把咱们家祠堂都拆了。妾身和依依打又打不过她,对她实在是没法子。她打伤了家丁,还打了依依,到现在连句赔罪都没有。还有她那个丫头,胆子也是大得很,压根就没把妾身放在眼睛里。”

    “还有啊,昨儿老爷不是问她去了哪里吗?她去了温家,穿着偷来的锦衣绫罗,还推咱们依依下水,让我们母女两人在温家跟前丢尽了颜面。妾身问她在哪里得来的衣服,她说是买的,她哪来的钱,明明就是从我这儿偷走的。怪不得昨天回来管家婆说库房丢了几百两银子,妾身是真真的想不到,堂堂三小姐,竟然做出这些事情来……”

    一字一句声泪俱下,直把谢遗江哭得怒火盈天,拿了鞭子就往满江庭赶。

    没想到,闯了这么多祸事的谢成阴竟然还倒头呼呼大睡,对他的喊叫理都不理,这让谢遗江如何不气?

    鞭子被人抓住,他以为是篮子,怒气冲冲地转身:“你还敢拦着,我连你一块儿打。”

    “谢大人想打本王,那动手吧。”朱信之掀起凉凉的眼皮,语气格外清淡:“本王的侍卫也有很久没有好好动动筋骨了!”

    “王爷!”谢遗江乍然听见他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定睛看去,才发现抓住自己鞭子的人是朱信之。他瞪大眼睛,有点怀疑自己走错了,定定地看了看四周,脸色就难看了:“王爷为何会在小女的闺房,眼下早已入夜。”

    不是说淮安王爷最重礼仪吗?这大半夜还留在女子的闺房里,也不怕坏了女儿家的清誉!

    谢成阴这不要脸的,难不成方才两人……

    怒气又涌了上来,谢遗江红了眼睛:“王爷不为自己考虑,也该想想我谢家的名声,这要是传出去,不知情的,还以为谢家是什么随意的人家,什么阿猫阿狗都得往里钻。”

    朱信之阴着脸,将握着的马鞭一推,用力之大,谢遗江趔趄了一下。

    他总算是知道为何樊氏有这么大的胆子,下手敢把人往死里打了!

    原来是上头有人罩着,压根就不把谢成阴的命看在眼睛里。人心凉薄至此,生活在其中的谢成阴该是何等伤心!想到方才她在昏迷中还恋恋不舍地向父亲喊疼,心底一定对谢遗江颇多依恋,她敬重的父亲却不分青红皂白地要她的命,朱信之怒了。

    他冷冷一笑:“谢家的名声,原来就是靠着主母欺压继女得来的。”

    篮子端着药回来,瞧见谢遗江手握鞭子站在原地,心中酸楚,知道老爷肯定是听了樊氏的话前来问罪,忍不住嘲讽了一句:“老爷是怕小姐死不了,前来送她上路吗?”

    顿了顿,又道:“不劳老爷费心,小姐她……本来就已经在去的路上了。”

    说着,两行清泪就抑制不住地滚了下来。

    朱信之接过她手里的药,小心放在床边,两人再也不理谢遗江,朱信之扶着裴谢堂半靠在自己怀里,篮子一口一口地喂她喝药。

    昏迷中的裴谢堂有股倔强,咬紧了牙关就是不喝,药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不行,要让她喝下去。”祁蒙看见了,急忙说:“她高热不退,脑袋又有伤,极其容易形成肿胀,太危险。”

    “给我。”朱信之抿紧唇,将篮子手中的药碗拿了过来,用手一捏裴谢堂的下巴,强迫她张开一丝缝儿,立即将药一股脑儿地往下灌。裴谢堂被呛得不断咳嗽,但好歹是喝了半碗了。朱信之将碗给了篮子:“再倒半碗来。”又如法炮制地灌了半碗。

    一碗药下肚,高热不可能马上退去,篮子拿了酒来,一遍遍地给裴谢堂擦拭手臂、脖子这些地方。

    几人忙忙碌碌的,再也没人搭理谢遗江。

    谢遗江站在原地,怒气慢慢平复,屋子里的药味就涌入了鼻腔。朱信之将人抱在怀里,他才发现裴谢堂脸色惨白,毫无血色,脑袋上还包着一层药包,眼下正昏迷不醒。

    “怎么回事?”他愣住了。

    不是说把祠堂都拆了吗?这眼下半死不活地又是闹的哪一出?

    篮子瞥了他一眼,咬着牙隐忍着怒火:“老爷听了夫人的话,就来找小姐出气。那小姐满腔的气又该找谁出?夫人让一群下人殴打小姐,老爷怎么一句都不问?大小姐在温家受了委屈,夫人老爷都赶着安慰,可小姐就在自家受了酷刑,老爷哪怕有一句关心的话?都是你的亲生女儿,都是谢家的小姐,老爷却不能一碗水端平,何其狠心,何其伤心!”

    “是夫人打的?”这下子,反而让谢遗江很是意外,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他很快就怒道:“她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夜不归宿,还连累她大姐丢了那么大的颜面,难道还不该打吗?”

    “小姐没有夜不归宿,小姐说了,她昨儿受了伤,在淮安王府养伤!”

    她当时都听见了!

    谢遗江怒道:“还敢撒谎!”

    朱信之抬眼:“大人昨天没有收到手函吗?”

    “什么手函?”谢遗江瞪篮子:“你竟敢找王爷替你们遮羞,真是丢谢家的脸!”

    “谢家的颜面,比小姐的命还重要吗?”篮子不服气,恨恨地开口:“别的不说,就说大小姐。大小姐丢脸是她活该,她不陷害小姐,压根就不会落水!”

    “推人还有理了?”谢遗江瞪眼睛。

    篮子哼了一声:“小姐推大小姐没理,大小姐推小姐,要是小姐落水了,是不是就是小姐活该了?”

    偏心至此,令人寒心!

    连一边的朱信之都听不下去了,他站起身来,盯着谢遗江:“廷尉大人若是有在朝廷上的一丝严谨公正,今日断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虽说这里是谢家,但天下不平事人人管得,大人恕罪。孤鹜!”他扬声喊了一声,等孤鹜进来,他冷着脸开口:“谢小姐养伤要静养,请谢大人出去。从现在起,没我的吩咐,谁都不要放进来。”

    “这里是谢家,王爷,你太过分了!”在自己家被外人撵,谁咽的下这口气?

    谢遗江气得跳脚,孤鹜却不管这些,上前来客客气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一手却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上,大有谢遗江不配合就动手的意思。

    谢遗江被孤鹜撵着出了满江庭。

    站在满江庭的大门口,看了看牌匾,又看了看里面的人,谢遗江气极反笑:“好,好,你一个王爷,就有本事用身份来压我。这朝廷上就没人管得了你了吗?”

    “大人是想告到父皇跟前也好,是找谁主持公道也罢,只管去。”朱信之拢着手,站在院子门口看着他:“不过,我奉劝大人,在做这些之前,最好再去问问是怎么一回事。为了家事闹上朝廷,怕是大人在意的‘谢府颜面’会丢了个精光,那时候,大人应该怪不到三小姐头上了。”

    “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谢遗江被他气得跳脚。

    朱信之却懒得理他,转身回了屋子里,连屋子门都关了。

    屋子里,篮子吓得瘫坐在床边,有些畏惧地看着朱信之,心里很是感激。今天要是没有淮安王爷在,她还不知道要如何收场呢。

    或许,这就是小姐命运转好的迹象?

    她稍稍欣慰些许,忙将位置让给了朱信之。朱信之从她手里拿了锦帕,不紧不慢地为裴谢堂擦身,完全没把刚才的事情放在眼睛里。

    到了后半夜,裴谢堂呼吸渐渐平稳,祁蒙来看过,松了口气:“命是保住了,接下来小心看护,醒来看看精神能不能清楚,应该就没大碍了。一些皮外伤,仔细养着总会好的,王爷和篮子都不必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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