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离开的突然,我这边还没诌出个什么好的借口,那边的姬晏便醒了问:“孤怎么在地上?”

    这事我着实解释不清,但他一介帝王又不好直接忽视,我赶紧狗腿过去扶住他,思虑了一番,胡诌道:“刚有只小畜生跑进寝宫,王上去追不小心被它绊倒在地,晕了一阵,现下王上感觉如何?”

    不知怎么的,在我提着小畜生三个字的时候,姬晏扶着我胳膊的掌心僵了僵,我略微奇怪的喊着他,姬晏回过神问道:“什么样的……小畜生?”

    姬晏追根问底,我记得司命提过祁连的原身是一朵黑莲,想起肩膀上残留的微微刺痛,索性暗戳戳的出气道:“是一只像莲花的小黑狗。”

    闻言姬晏放开了我的胳膊,他眸光沉灼的望着我,嗓音不轻不重道:“天下奇闻孤听过不少,就连孤手下的徐将军都有一只会排兵布阵的绿毛鹦鹉,但孤就没听过有哪只小黑狗长的像莲花的?”

    姬晏的语气没有先前那般温和,我也不知晓自己的哪一句话惹到了他,干脆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凡间的礼,转移话题问:“王上召唤我前来应该是有其他的要事。”

    见我突然打了退堂鼓,姬晏斜我一眼,他双手拢在宽大的衣袖里,走到我面前,轻声细语的说:“孤之前找你是想让你做孤的王后,但如今孤改变了主意。沉姑娘,九州看似和平,但暗地里已经盘杂生晦,稍微能看清一点形势的人都知晓九州凛冬将至,天下即将分崩离析,而国师先前有言,九州三七年冬至,会有一个叫沉盏的女子凭空而降在王宫,她会替孤扫平九州动荡。”

    写命谱的时候,我是写过沉盏在九州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然在我的设定里,九州是没有国师的。

    我不知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如今事态一发不可收拾,即便找到那个真正的沉盏,姬晏以及在朝堂上见过我的众位大臣都只会认定我。

    事到如今,我给自己惹了一身腥。

    即便这样,我也不能应下姬晏的话。

    虽然我天性好战,但最怕的便是麻烦,最最重要的是天界有明确规定,神仙不得参与凡间的命途,我只得委婉拒绝。

    见我油盐不进,姬晏也不再劝我,他打发我离开,在回去的路上我发现一件事,姬晏看我的眼光变了,起初不是这样的,最先还有些缠绵,现在都是冷冷清清的,有种被祁连盯着的感觉。

    约摸是祁连附过姬晏的身,所以给我留下了不小的阴影,我摇了摇脑袋,刚巧路过一个大坑,我抬脚绕过去,里面的小太监乖顺的喊着我,“沉姑娘请留步。”

    我停下脚步,蹲下身望着坑里的小太监,打趣问:“啧,起先不是还给我摆脸色嘛,说我祸国殃民,现在怎么唤起沉姑娘了?不过我瞧你这脸色发紫,是生病了还是怎么的?”

    九州冬天至寒,小太监羸弱的身子在雪坑里受不了,他赶紧收敛脾气,打着自己大嘴巴子求饶,“之前是奴才不对,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沉姑娘。”

    我是神仙,做神仙要大气,我懒得跟他一个小太监计较,伸手搭了他一把,他忙不迭的说着谢谢,同之前待我得态度有着天壤之别。

    我睥了他一眼回到澜弯弯的寝宫,澜岆还在劝他小侄女回妖界,嘴皮子快磨烂了小姑娘都没有动摇,澜岆泄气,偏头询问我,“姬晏找你做什么。”

    我脱下斗篷从桌上抓过一把瓜子磕着说:“他想让我做他的先锋将军。”

    “你现在连我都打不过还先锋将军?”

    我诚恳的配合澜岆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再说我这人天生怕麻烦,从不做无意义的事。”

    “君上觉得扫平九州动荡毫无意义?”

    神仙以慈悲为怀,我要说毫无意义那就等于说我不把凡人的生死放在眼里,但生死的确各有命,他们如何确实与我没有太大的干系。

    澜岆这问题太戳人心,我磕着瓜子没有搭理他,澜岆又开始劝导他的小侄女。

    我让澜岆把澜弯弯打包带回妖界得了,澜岆也觉得是一个好法子,但奈何澜弯弯早有防备。

    小姑娘脆生生的威胁她的叔叔澜岆道:“你敢把我打晕带回妖界,我一定跳了那绝生池。”

    绝生池是妖界的血池,同天庭的诛仙台,魔界的忘川是一样的存在,会剔去一身的仙骨魔道,小姑娘对自己狠起来也就没旁人什么事了。

    澜岆心疼她,此事也就作罢。

    我磕着瓜子磕久了嘴皮疼,越发的想念莲花蓬蒿中的莲子,想着有时间还得去花界赔赔罪。

    如若那千年冰莲能生莲子……越想越觉得枉然,还不如想想祁连,他那朵黑莲还生莲子呢,从上古到至今,说不定也产了一箩筐。

    我自嘲,怎么越想越离谱。

    我扔下瓜子捏了个诀去了九州雪山上的皇家寺庙,想给梵什尊君捣鼓两柱香火,些许和祁连有特别的缘分,我上完香在寺庙后院里瞎转悠的时候正巧看见他和寺里的高僧对弈。

    黄色木头铺垫的走廊,走廊之下是层层白雪,上面落了些许枯黄的落叶,泛着微微神泽,祁连执黑子,他的身侧还摆放了一个器具,我眼尖,十分欣喜的踩着白雪过去坐在祁连的身侧,眼巴巴的望着那个器具。

    我平生没什么大的爱好,唯独对莲子十分执着,这是天生的喜欢,连我自己都摸不清原因。

    祁连跪坐在走廊上的,他之前身上穿的月牙色袍子已经换下,此刻黑色锦袍散开,我摸着他的金色滚边的衣角,讨好的询问,“神君,这是你的莲子么?”

    世间除了千年冰莲我能触摸,还有祁连的黑莲。

    祁连的手指骨骼分明,修长白皙,他放下一枚棋子在棋盘上,语调无波无澜的问:“你不认识?”

    我好脾气的点点头,欢喜说:“认识,但这是……神君从哪儿得来的?”

    祁连扔出四个字,“方丈给的。”

    我以为这是祁连原身结下的莲子。

    唉,从一开始就不该妄想的。

    我失落,把下巴放在桌子上眼巴巴得望着那碗莲子。

    许久,祁连了然的问:“君上很想吃?”

    “嗯,很想。”

    我很坦诚,祁连问:“那你为何不吃?”

    我伸手触摸莲子,一碗的莲子在我的手中瞬间烟消云散,我叹息道:“我得罪过莲花姑娘,所以一碰触莲子便是如今这个情景。”

    我略微颓废,几万年没吃过莲子,大抵忘了莲子的清脆香甜,但心里一直惦记。

    莫名其妙的惦记,这种感觉令我自己都很诧异。

    四哥曾打趣我说,我上辈子顶顶喜欢的人应该是个莲华精。

    以至于这一世如此惦念。

    不过我是神仙,神仙没有上一世的说法。

    “你惹得祸也不少,先是得罪花界的花莲少主,又是私自编撰命谱,是不是等后面你又会跑到东海龙王那里去偷人家的珊瑚酒?”

    祁连是神君,会推算,所以知道我偷酒的事不足为奇。

    我没有顶嘴,他深如幽潭的双眸盯着对面的方丈良久,眉心忽而泛起柔柔的涟漪,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笑开说:“六哥,这丫头便是沧海镜上的君主,年龄不大,跟当年的沉善男是一样的性子。”

    沉善男是我家老祖宗的名讳。

    这不是我最惊奇的,没想到祁连竟称呼眼前的方丈为六哥?!

    司命说过,盘古开天辟地伏羲与女娲诞生七子,他还细细的给我介绍过七子。

    排行第六的叫什么来着?

    对了,陌堪。

    七子除了祁连都在隐世,而如今眼前这个身披素色袈裟的便是陌堪神君?

    他们七子便是这般隐世?

    陌堪神君长的甚是俊郎,他放下一枚白子,视线细细的打量我,突然感怀道:“沧海镜上是阿姐唯一给过神泽,赐过神姓的一方净土,而沉善男那个姑娘,千万年过去已归化天地,从上古走到现在的除了我们七子便是龙族帝姬,我约莫记得帝姬刚认识你时不过八千岁,心智尚未长全,那时便追你追的紧,如今却十八万年没见过她了,也不知晓她最近在哪儿隐世修炼,像是突然消失在天地间一般,顺道带走了对你的情谊。”

    我从司命的口中听说过龙族帝姬。

    在司命的心里,那是比我好千千万万倍的女子,容貌绝色,能歌善舞。

    最最要紧的是这女子能文能武。

    是上古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帝姬。

    而且身份地位崇高,是龙族的命脉。

    但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子,不开眼的喜欢祁连。

    我嗅到八卦的气息,屏住呼吸听他们谈论。

    祁连听到龙族帝姬时的神情依旧漠然,的确如司命说的那般无情无欲。

    “龙族的子民还在,她谈何消失?”

    “你就是仗着龙族子民与她共生,仗着她健康无忧便一直冷落她。”

    听陌堪的意思,祁连对龙族帝姬也是有情?

    “我何故冷落她,神格殊途罢了。”

    陌堪叹息说:“帝姬贵为上古战神,也算于我们七子有恩。”

    听陌堪说的,我对这个龙族帝姬颇为感兴趣。

    祁连却不愿再谈,他看向我说,“她亦是战神。”

    他的这种语调,口气很随意。

    就像威风凛凛的六界战神在他这里很不上眼。

    我没计较,祁连忽而变幻出一盘莲子,打发我说:“端到前院去吃吧,待会我们回姬王宫。”

    我惊喜的问:“不会消散?”

    这莫不是祁连自产的?

    我又惊又喜,陌堪同我解惑道:“阿连的原身便是一朵莲,这是他亲自种栽的莲花,不受花莲少主的管控,君上就安心的食用吧,没了你还可以找他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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