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泽见了长乐,激动得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长乐,你受委屈了。”

    长乐的眼中微有闪烁,抽出手来,语气里疏离的味道并不难被察觉出:“殿下,说到委屈,最委屈的时候并不是现在。”

    骆泽心有愧意:“对不起,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我都不在。”

    “殿下言重了,你我本就没有什么必然的关联,以往如此,现在更是如此。若长乐不曾记错的话,殿下一开始也是不认同这门婚事的。”她的态度冷若冰霜。

    骆泽的心也跟着凉了半截,但仍不甘心:“长乐,你是不是有苦衷?告诉我,我与你一起承担。”

    他目中的情尽是诚挚,可长乐知道再好的感情若是错过了时机便只是惘然,她已与姜弦有了男女之事,无论如何对骆泽已是不公平。

    此刻她需要的是快刀斩乱麻的决心。

    “骆泽。”长乐直呼着他的姓名,冷凝如冰。

    骆泽一愣神,只觉有些恍然。

    她一定有重要的话要说,可他心上却突然生出强烈的不安。

    “长乐,请你不要拒绝我,试着给我一次机会,也给你自己一次机会。过去我有错,我不能一错到底。”骆泽坚持着,有种声嘶力竭藏在里面。

    长乐却冷笑一声:“尊贵的太子殿下,和你联姻的是那位椒国的公主,如果椒国都不存在了,那就更没什么公主存在了。昨日我还是你姨母的阶下囚,难道明日就要摇身一变攀上太子这高枝?承蒙太子看得起,可我声名狼藉,也从未想过和太子之间能够有始有终。”

    “我不信,不信你对我一丝一毫的情意都没有。”骆泽的面部线条逐渐变得坚硬,那种柔和被深深隐匿了起来。

    “骆泽,我原以为只有姜弦是最喜欢自作多情的,没想到你比他更胜一筹。”

    她极力讽刺着,心上却像被钝刀割过一样,鲜血淋漓。

    骆泽嘴角涌上一抹虚浮的笑:“长乐,你对姜弦就这样念念不忘吗?”

    “我与他相识在先,他又是个知情达意的人,长乐也不过是个凡胎女子,避不开这日久生情。”她转过脸去,只有不看他,这样的话说出来才能理直气壮。

    骆泽全然没有预料到她会是这样的态度,心有郁结万千,“长乐,你宁可和令你家破国亡的人在一起,也不愿接受我的心意,是这样吗?”

    “太子说的分毫不差。”长乐几乎没有犹豫便作答,仿佛这真是她内心的期许。

    “你是打定了主意要随他回余寒?”终究是不死心,他又问。

    见她有一瞬的迟缓,接着问:“你跟他回余寒,他就一定能保全你?”

    “那太子以为呢?我选择和你在一起,你就一定能护我周全?我看未必,在你雍昌的国土上,你尚且不能阻止你的姨母将我关押在暗牢,我凭什么信你?反倒是姜弦,我们也算是同患难了。”长乐毫不留情面。

    “何况我的父兄在你姨母手里,你以为我能弃他们于不顾,安安然然与你在雍昌卿卿我我?还是说你想要的只是我,并不想节外生枝去开罪你的姨母,毕竟她是能带给你实实在在好处的人。”这番话说得震耳发聩,骆泽竟是无言以对。

    他死死地看着她,幽深的眸子里除了有酸楚外,还有怨怼,可这怨,他也说不清到底是针对谁,事到如今,他更应憎恶的那个人只有自己,他是从何处得来的自信,笃定了就一定不会对那联姻的公主动心?

    “长乐,你是在惩罚我吗?”他的声音起伏不定,波澜已生,心底怕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骆泽,我是在惩罚我。”长乐这句话便是她的心声,对于温润如玉的骆泽,她一直都有着向往和憧憬,若非战乱,若非变故,她是愿意与他携手一生的。

    可惜哪有那么多如果和假设,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无从更改。

    骆泽走出房门,眼前空落落一片,心上亦是一无所有。

    他从姜红妆暂住的偏殿路过,刻意驻足了半晌,他忽然觉得这输相实在是难看,于是愤然走远。

    只是骆泽并不知道,此刻的姜弦正跪在姜红妆面前,他的脊背挺得很直。

    姜红妆对他素来不冷不热,抿一口茶说道:“说说看,你背着我都有些什么计较?”

    姜弦的面色出奇平稳:“儿子不敢!”

    “口上说着不敢不敢的话,实际上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惊枫养不熟也就罢了,毕竟是狼崽子,可你呢?母亲虽然对你严厉,却也是恨铁不成钢。”女人徐娘半老,美艳却犹胜当年,只是声调里难免透出沧桑和疲惫来。

    “儿子能有今天,全拜母亲所赐!”听着怪怪的,不像是由衷感激的话,“若是没有母亲当年收养,姜弦早就不知死在何处了,正是因为如此,儿子这条命本就属于母亲,只是还请母亲在最恰当的时候将儿子这条命收回去。”

    姜红妆听出这弦外之音,漫不经心笑道:“这么说如今还不到时候?原因——我要知道原因。”她的话有着不容人质疑的说一不二。

    “长乐贵为椒国公主,只有她有可能知道关于天池古墓的玄机,要想得到无字天书,我们需要她。”姜弦略一停顿,信心十足地说,“何况这一路相处下来,长乐对我已有依恋,我在她心里不是一点儿位置没有,还有多谢母亲成全,让儿子顺利成为她第一个男人,如此一来,我们便有了得天独厚的优势,只要儿子继续攻心为上,相信长乐很快便能卸下戒备与我袒露心迹。”

    姜红妆抚掌大笑:“阿弦,你何时这般好本事了?不过也不奇怪,骗骗小姑娘,本就是你的强项,不过母亲要怎样才能信你?你这孩子主见太强,母亲不得不忧心。”她的口气很是惆怅,似是心中确有苦闷。

    姜弦心底暗笑,不过这诡异的母子情他早就见怪不怪,低眉顺眼道:“母亲,儿子身上还有毒蛊,难道您忘了?我是活得有多不耐烦,非要惹您生气不可?!”他淡淡而笑,表情有点儿玄乎。

    “罢了,母亲就再信你一回,起来吧。”姜红妆的语气又平又缓。

    “多谢母亲。”他轻轻一撩袍站了起来。

    “伤势如何?”姜红妆用敷衍的语气问。

    姜弦对姜红妆多是毕恭毕敬的态度:“儿子没什么,只是母亲臂上的伤如何,说来也是儿子不孝,累及母亲受伤。”

    姜红妆似笑非笑:“还是阿弦有良心。”

    姜弦已不妨碍她休息为由退了出去,他伤情严重,又在冰凉的地面上跪了许久,此时只觉膝盖上被无数细针扎着。

    花舞已在殿外候了一小会儿,此时见到姜弦,只觉他气色不算好,忙上前扶住他。

    “公子,大公主又训斥您了吗?”她压低嗓子,语气中尽是不平。

    姜弦却像是没听见似的,对她的关切视而不见,“听絮呢?我有事问她。”

    花舞窝着一腔醋意,但也不敢不答:“还不是在赵长乐那里!公子不是交代絮姐姐在照顾长乐公主一事上亲力亲为吗?想来虽是落难,却好歹也是个公主,必然是不好伺候。”

    “是吗?”姜弦挑唇反问。

    花舞被他一问,有些泄了气:“奴婢多言了。”

    “正好,我去走一遭,看看听絮。”他说得极其自然,花舞却十分清楚,心里冷哼一声:去看谁还不一定呢,这个赵长乐八成是个狐媚子,等等,这骂人的话怎的如此熟悉?花舞不禁想到她在执行任务时常常施展媚术,多次被妇人指着鼻子痛骂狐狸精,风水轮流转,居然还有她花舞腹诽别人的一天。

    姜弦自是不会去关注身边美婢的所思所想,他有着更深的盘算,姜红妆那里能应付一时,可能应付一世吗?这辈子真的就要任由她摆布?皇甫惊枫锋芒已露,他姜弦难道还要明哲保身,何况根本就保不了身?惊枫说得对,他们迟早也要面对属于自己的生离死别。

    长乐处心积虑送走了骆泽,神情难免落寂,她失神地望着窗外,以至于姜弦走到他身后也未察觉。

    姜弦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又从听絮口中听说骆泽不久前来过,心中已明了八成,他静静地看着她,听着她叹气。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他在她耳边说。

    长乐比他想的要平静:“父兄危在旦夕,而我无能为力,耽误了这许多时间,如今总算有了机会,哪怕凶险无比,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都要去尝试,后悔是什么?那不是现在该操心的。”

    “那你又为何叹气?”姜弦再靠近她一些,既然问了就干脆问到底。

    “我的父兄现在到底情形如何?”她没回答他,反而态度凌厉起来,按理说经历了那特殊的一夜,她对姜弦至少也应稍有难堪之色,可她没有,就像从记忆里抹去了那一段。

    姜弦很不喜欢被人这样忽略,尤其这个人还是长乐,可也只是在心里不满,对于她的疑问,仍是知无不言:“你的父亲的确说不上处境很好,据我那两个贴身侍女带来的消息,你父亲被囚禁在大公主寝宫内,平日里很少有人见过他……他刚被关押的那段时间不吃不喝、一心求死,可大公主给他下了软筋散,就是为了防止他自杀,后来听闻与你兄长见了一面,也不知聊了些什么,心思才活络起来,不过他始终不肯同我养母说话,有一种猜测是被毒哑了,但以我对养母的了解程度,她不会那样对待赵狄……”

    长乐听着他的话,心上一紧一紧的,“大公主那般翻脸无情,我父亲这种处境并不意外,只是我兄长,那日听得大公主话中有话,我不曾细问,如今想追究一番,我兄长到底怎样了?”

    姜弦的表情很是微妙,几欲张口,却又合上了。

    长乐顿时有种很崩溃的预感。

    “你们的余寒国主无后宫、无子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克制了又克制,话里仍有压不下的无名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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