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莲花观下来,天色也快黑了。将去的夕阳给晚霞带去最后一抹红,那红又连到了城墙的雪上,使那连片冻成冰凌的雪如同放着红光,晶莹得像是堆积着不规则的红宝石。
    晚霞褪去得很快。王川从进了城门,到走到青龙区,天色就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王川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翠柳楼。大雪天楼里的客人比往日要少一些,戏台上演的是青龙书院一个教习写的话本。这话本被坊间戏园演绎过,又被王川看中,丢给吕璇按照新戏套路重新编撰。
    吕璇也是个极聪明的女子,知道这话本不好随意改编,便托楼里韩姐儿联系上了那青龙书院原作者。那教习听说自己的话本能在翠柳楼里上演,哪里不乐意?当即跟吕璇一拍即合,一起编撰了新戏,于是就有了现在台上这一出。
    因此楼中这一出戏,就有很多青龙书院的人来捧场。
    “韩姐儿呢?麻烦姐姐叫她一声。”
    王川去了二楼角落隔间。这里已然成了他的专属宝地,楼里一般不会给这个隔间安排客人,只等王川来了才开放。
    “王捕快稍待,我这就去叫她。”
    侍奉王川坐下的姐儿给王川斟上了茶,便一笑而出。没一会儿,韩姐儿摆着柔腰而来。
    “王捕快这两日是怎么了?平日里可不见你这么多来呐?”
    韩姐儿嫣然笑说,往王川身旁一坐,贴着王川端起杯来,递到王川嘴边,腻声道:“大冷天的,好捕快趁热喝茶。可需要奴家皮杯儿送你?”
    王川接过杯来自饮一口,温热清苦的水顺着喉咙而下,道:“好姐姐别闹,我有事问你。”
    “就知道捕快不会好端端的来这里。自打倚翠楼事了,捕快可不常来这里了。”
    韩姐儿语气跟陈莲似的,幽幽如怨。
    王川问道:“你可知京城外莲花观的普祥真人?”
    韩姐儿眼睛一眯,问道:“全京城大名鼎鼎的求子去处,奴家怎么不知道?那普祥真人也来过咱们楼里,赏过几回戏,想必捕快见了他,也是眼熟。怎么,王捕快好端端问他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好奇。”
    王川又问,“那普祥真人在楼中都做过什么?”
    韩姐儿答道:“那真人倒是个得道神仙,来咱们楼中,也从来不是自己来的,多是被人邀来。他回回来了,也与请他的人分间而坐,也不叫姐儿作陪。他来楼里几回,都只是看看戏,看罢了就走,从来不曾做其他的,不是神仙是什么?真真儿是比捕快还厉害。”
    “怎么就比我还厉害了?”
    王川又喝了一口茶,问道。
    韩姐儿白了王川一眼,道:“人家普祥真人来咱们楼里,可是半个人都没碰。捕快来了,却耍了奴家。可见捕快定力不如那活神仙。奴家说得不是吗?”她话里说的像是抱怨王川做了什么,手里动作却是在怨王川没做什么,那两双暖嫩柔夷已往王川身上撩去。
    “好姐儿别闹。我还有事呢,今日便不留了。”
    王川招架不住,从翠柳楼落荒而逃,留下韩姐儿幽怨叹息。
    快出门的时候,王川忽然听到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声音:“不要这个。就要梁山伯,祝英台一起来也行。”
    那少年该是正处在变声器,一副公鸭嗓子,声音分外难听。但不知为何,王川总觉得他语气颐气指使,有些威严,像是端坐上位,支使人支使惯了。
    王川寻声抬头,那声音是从二楼隔间里传出来的。
    自方运姑娘和杨姐儿之后,楼中也有些姐儿们有样学样,渐渐放弃了皮肉营生。韩姐儿乐见其成,反正有新戏营生,楼中也不缺收入,但有姐儿提出,韩姐儿就全都允了。前有宣威营那俩丘八的例子,楼中已经基本没人胆敢造次。
    第二出戏后,梁山伯、祝英台,甚至马文才都成名了,三位姐儿也都转为清倌,在楼中唱戏。今日竟然有人如此做派,还提出要“梁山伯”和“祝英台”作陪,真是稀罕。
    王川没有停留。这里已不止自己在罩着,不需要什么事情都得自己出面。他出了楼去,果然没一会儿,已有人抬着一个高个子少年来,直接丢进雪地里。
    楼里的人把少年丢下,便回了楼中。少年站将起来,拍拍沾在身上的雪,指着青楼门口气道:“你们胆敢如此待我,真是……真是……娘希匹!”
    王川愕然张嘴。这小子什么来历,从哪学会这口头禅的?
    想想这话自己只在门中说过,而且后来杨总捕禁绝,自己便甚少再说。难不成这小子是门中哪位同僚亲属,从同僚那里听到,瞎学来用?
    他正想要上前一问,却见那少年说罢了脏话,忽然觉得好笑也似,竟然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这样还笑不过瘾,没笑两下,又倒地上打起了滚。两个白面汉子从楼中跑出,瞧见少年,大惊失色,跑将过去把少年拽起,颤声道:“小祖宗诶,您可千万别闹腾了。”
    王川忽然驻足,叹息一声,唏嘘道:“年轻啊……”转身而去。
    这少年毕竟是无关之人。而今重要的,是普祥真人。
    普祥真人太多谜团,王川需要多多思考,暂时没心思与韩姐儿纠缠。
    这真人看来也是个道貌岸然的,水准比梁捕头要高上许多,实在厉害。他在翠柳楼里的表演,王川倒是能够理解。毕竟经营“求子灵验莲花观”,偌大的名头,对外不装作矜持,怎么能成?能装得如此之成功,也算是一种本事,王川也是佩服的。
    但王川不理解的,是莲花观的经营模式。
    这样一座道观,为何时刻大门紧闭,只有女客来了,才会开门放入。而且人们进出,又为何那般匆忙?有离去的人,带着年轻道士,又是作何?难不成求子之事,还要道士下山去做?那些年轻道士,也有什么本事?
    模糊的想法出现在王川脑海里,但始终没有成型。
    回到家时,陈莲正在做晚饭。王川再次重申自己的意见,叫陈莲千万不要去莲花观。
    “奴家晓得啦,相公。”
    陈莲笑嘻嘻的,边做饭边道,“相公放心好了,没得相公允许,奴家绝不会自己跑去求子的。今天下午梁夫人来找奴家,想叫奴家明日陪她一起会会普祥真人,奴家也拒绝了。”
    “那就好。”
    王川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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