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心虚,移开眸子,散落下的头发遮住了她半边脸。

    陆凛看了她一会儿,忽而想到她那时假小子的模样。

    灯光暧昧而柔和,客厅一时之间很静,只听的到厨房里奶奶做菜的噼里啪啦声。

    陆凛的视线毫无焦点地落在膝盖上,似思考了一会儿,半晌才道:

    “重要的是不是有几个人陪你过生日,而是你心里最重要的人都在陪着你过生日。”

    这句话的信息量很大,惊地姚青猛地抬头,他刚刚说什么?心里最重要的人?

    她更加不敢转过头去和他对视,害怕那双似真似假深邃的眸,心里却在一点一点仔细地分辨他话中真假意味。

    是…那个她一直逃避一直不敢较真的答案似要呼之欲出。

    “我指的是我奶奶。”

    ……

    她在心里松口气的同时心尖却又慢慢袭上一层淡淡地失落感。

    她忽然有一刻的茫然。

    “你不会以为我说的是你?”陆凛将眉毛挑地高高的,故意带着三分嘲讽地语气问她。

    姚青双手无意识的揪着衣摆,眼睛死死盯着桌脚,瞪大眼睛,状似惊讶道:“啊?我很有自知之明的,一个把我比喻成烟灰缸的男人会喜欢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身体上的器官好像失灵,以至于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整齐划一的集中在陆凛那张脸上,屏气凝神,似是在寻找一个不真实的答案。

    陆凛也紧盯着那张脸,似是想从天衣无缝的伪装中查找出一丝破绽。

    或许她是本色出演,陆凛笑了,玩世不恭中夹杂着咬牙切齿的味道,还有一层飘渺的忧伤。

    如果他一旦认真,那么她会不会立马缩进壳子里。

    “那就好,就怕有些人自作多情,麻烦。”

    她也很虚伪的地笑,“那您放心,我会谨记自己的身份。”

    陆奶奶做了一桌子的菜,当陆凛看到生日蛋糕脸上一扫而过惊讶和嫌弃时,姚青暗暗忍不住窃喜。

    一个芭比娃娃,旁边用果酱写着陆凛生日快乐,陆凛与生日快乐四个字中间还画了一只猪,不言而喻,是她后来偷偷告诉店员加上的。

    这是陆凛第一次过生日吃生日蛋糕,说起来很滑稽,小时候一到他生日那天,奶奶就阴沉着脸,他不知缘由,更加不敢提过生日这件事,后来他跟着二叔出国再次回来,奶奶才主动给他过了一个生日。

    依旧没有生日蛋糕,他再也没碰过有关此类甜点的东西。

    姚青在蛋糕一圈插满了五颜六色的蜡烛,让陆凛许愿。

    小的时候陆凛会对着院里的李子树许愿,十八岁之后这些流程全都让他给省了

    陆凛脸上一闪而过的抹红,似有点不好意思。

    他皱眉,“直接吃,还许什么愿?我又不是小孩子。”

    “谁说这是小孩子的特权?”姚青执拗地看着他,“不许愿的话就不算是完整的生日。”

    她一直幼稚的坚信外婆告诉她的话,生日那天许的愿都会实现,尽管自打记事起,这么多年,她从未得到过自己想要的。

    奶奶也在一旁笑眯眯地说:“是啊,阿凛你就许一个。”

    陆凛十分虔诚地双手合十,姚青不知怎的就想笑。

    陆凛刚刚吹灭蜡烛,就瞟到姚青虎视眈眈地眼神,顺着她的视线,陆凛眼疾手快的夹起那块“猪”,别以为他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到嘴的鸭子飞了,再看陆凛一脸的得意表情,她使劲戳着盘里的叉子泄愤,冷不防的小腿肚又被陆凛踹了一脚。

    陆凛26的生日就在他和姚青“谈笑风生”与明争暗斗之间结束了。

    *

    明天,两人就要离开小镇。

    陆凛躺在炕上,双手枕着后脑勺,望着窗外面的月亮,不时偶尔瞟向一旁收拾行李的姚青,脑海里忽然蹦出岁月静好四个字。

    “姚青?你不问我刚才许的什么愿?”

    姚青叠完陆凛的裤子,将它放进最里层,“那你许的什么愿?”

    说实话,她还真挺感兴趣的。

    陆凛晃了晃手指,嘴角上翘,“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还问她?幼稚,有病,姚青摇摇头表示无奈,“不会是许公司明年要赚它一个亿?”

    陆凛翻过身对着她,“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庸俗?”

    姚青手一顿,扫了他一眼继而说道:“那我知道了,八成许的是明年公司要亏一个亿吧。”

    .......

    陆凛轻嗤一声,“我要是没钱了,看你还去哪找我这么大方的金主。“话音刚落他又忽然正经的神色问她:“要是我没钱了?你是不是会离开我。”

    又来了,他知不知道他快要把她给逼疯了,总是说着这些暧昧而含糊的话,却又告诉她只是自作多情而已。

    故意忽略他投过来的深邃灼热视线,姚青低着头,似漫不经心地答道:“那当然,我只认钱不认人。”

    陆凛哼了一声,就知道她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赌气般的转过身,忽然想起那日姚青看的甄嬛传,愤愤地说:“你这个毒妇。”

    姚青没搭理他,关上行李箱放到墙边,拉灯,脱了鞋,钻进被窝,裹了两圈,眉头紧皱,酝酿着丝淡淡的忧伤,她盯着陆凛的后背发了一会儿呆,才道:“陆凛,我们的关系什么时候结束?”她很早就有了这个想法,因为慢慢地她发现有些事情已经超出她的预期,她怕自己掌控不住越轨,可是陆凛这样骄傲的人大概是不能够忍受自己的情妇先说结束吧。

    等了好一阵,对面的人不答话,姚青轻笑了一声,想着或许是真的睡着了吧,裹了裹被子,她闭上眼,说:“陆先生,晚安。”

    上下眼皮刚要鹊桥相会,忽听黑暗中的陆凛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从小在这生活过?”

    老式挂钟滴滴答答的响。

    这....好像不是梦话吧。

    姚青倏然的转身拉灯线,瞪着他,也不再遮遮掩掩,“你知道了?”

    陆凛扫了她一眼,默认。

    姚青闭了闭眼,她的户口早就迁了,若是不刻意去查根本查不到她以前的家乡,那么就是他在刻意调查她!他早就知道她以前住在这,竟然还绕了一个这么大的圈子!那他还知道些什么?

    一种最深最黑暗的秘密被人偷窥地恐慌感迅速席卷她的心头。

    她极力抚平波动的心情,躺下,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十分平静道:“你调查我。”她忽然有些害怕,陆凛是堂堂陆氏总裁,他的城府之深不是她一个普通人所能揣测的。

    可是转念一想,她好像除了这一颗心还真没什么可骗得。

    这还用的着调查么?陆凛似带幽怨的看了她一眼,也不知是谁将他忘了个干干净净。

    他真是冤枉死了。

    他随便扯了个谎,“我总得知道我身边的人具体底细吧,万一是商业间谍呢。”

    “你看我这样的像么?”姚青的语气依然很平静,只是眼里的情绪暴露出她此刻的局促不安。

    她接着又问:“你还知道些什么?”

    她的亲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无亲无故如同孤儿一样,陆凛却只是答:“没有了。”

    姚青也不想较真他话里是几分真假,而是回答他最初的问题,“那是很久之前了,你没问我我也没有必要说。”

    “是么?你对这个地方彻底忘了?”陆凛似陷入回忆,语气中有着不易察觉的忧伤。

    姚青似有点搞不懂他话中的含义。

    她打从心底里有意逃离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曾带给她无数欢乐,但是往往痛苦却更给人深刻的印象,她像是在心底装了一个时光盒子,安上一个开关,把所有不快乐的往事统统锁进盒子里,岁月悠悠,等待着它慢慢腐化。

    她既做不到遗忘,又做不到正视,真是可怜啊。

    划过她脸颊的是什么呢,呵,泪么,真是久违了,这么不争气的东西。

    她哭了么?

    陆凛既惊讶又有些心慌,伸出手去安抚她,“姚青?”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的划过她莹白的脸颊,那被她小心翼翼的刻意隐藏多年的往事,像慢镜头一样慢慢在脑海浮现,重叠,她拼命的摘除掉那些记忆却不得法,她明明觉得自己都已经成功,可那些回忆总会偶尔的跳出来作祟搅得她不得安宁。

    模糊中眼前浮现着那张焦急的脸。

    她是怎么了?

    陆凛再顾不上她的挣扎,一把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

    他语气无比心疼地问:“到底怎么了?姚青。”

    姚青盯着模模糊糊的脸,半晌才口齿不清断断续续地说:“叫...你...调查我,欺负我没本事,我都没调查你。”

    陆凛心里明白,事情绝对没有表面这么简单,面上却又故作轻松道:“都是我的错,你不用调查我,现在我自报家门,我今年二十六,B大毕业,去美国留学三年,陆氏集团总裁,家住B市,”他思考了一会又揶揄道:“还养了一只小白兔,又蠢又笨。”

    这个小白兔是谁,不言而喻。

    姚青扑哧笑出声,打了个隔,“你竟然说我蠢还说我笨?”

    陆凛知道她在粉饰太平,那双染着一层水雾的眸子惹人疼,两人都心知肚明地转移着话题。

    “我说的是兔子,你可别对号入座。”

    “你又没养兔子。”

    “我还没坦白完,我小学的时候喜欢上一个姑娘。”

    姚青抹了抹眼泪,突然来了兴致,“你早恋?”

    陆凛眼中神色复杂,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才道:“准确来说是暗恋,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

    怎么可能不喜欢呢,陆凛这种人肯定是从小帅到大,年轻的时候保准也是一个另万千少女魂牵梦绕的英俊倜傥的校园男神。

    “她是镇上的?那你告白了么?你知道她现在在哪么?”姚青八卦的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陆凛语气略带苦涩,眼神中难掩失落,“是镇上的,当时我们没来得及告别,后来我回来发现她不在镇上了。”

    她轻声试探着问:“你现在还喜欢她么?”

    陆凛沉默,姚青就当是他默认了。

    她有点缓不过神来,想象不到不可一世的陆凛心中竟然有一个一直始终念念不忘的女孩。

    她试着安慰他,“你可以试着去找她,缘分这个东西谁也说不清,没准你俩现在就住在一个城市呢?或许没准就在一栋办公楼里,而且除非她脑子坏掉了,不然肯定会记得你,毕竟你长的这么好看,我跟你说我到现在都能记得我班上长的帅的男孩。”姚青极认真的模样。

    是啊,独独忘了他,谁叫...

    陆凛有点泄气的说:“我见过她,但是她想不起来我,可能真的是脑子坏掉了。”

    嗯.....

    姚青忽然间恍然大悟。

    她小心翼翼的琢磨着措辞,“陆凛,你说是不是我长的特别像这个女孩,所以你把我当替身了。”

    之前她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的简单纯朴,不像商业上那些头脑精明的白富美,他和她在一起可以不用精于算计,还能像使唤保姆一样的对她呼来喝去,可是这不能够解释他当初为什么找上自己,长的漂亮又简单淳朴的不在少数,她有自知之明并具备能够让堂堂总裁一见钟情的资本,难不成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这个概率好像太小。

    盘亘在心中已久的疑惑终于解开。

    这个理由完美的解释了当初他为什么找上平凡的她了。

    他有时对自己温柔,是因为她长的像那个女孩,有时恶劣,是因为她不是那个女孩。

    一想到她曾经还担心陆凛爱不爱她,竟然还问出了口,她的脸就烧的慌。

    原来如此,是她想多了,可是为什么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失落的,就一点点。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陆凛总算深有体会。

    他的脸色变得阴郁起来,只拿眼眸直勾勾的盯着姚青。

    姚青以为他被戳中心事,明明爱着别人,却又找替身,肉体出轨也是一种对爱情忠贞的背叛,继续说道:“没关系,陆凛,我不介意,原本我俩也是钱货两讫的关系,你把我当成谁都关系。”姚青知道她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住她既可笑又可怜的尊严。

    哪还有什么别人?

    那个别人就是她啊,是她忘记了那时的约定。

    可是把她当成别人也没关系么?

    陆凛仔细盯着她的脸瞧,想从那双眼睛中看出一点别的情绪,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依然那么平静无波澜。

    她怎么可以这么平静呢?怎么可以?

    陆凛的嘴抿成一条直线,姚青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老天,这阴晴变幻的也太快了点吧。

    “不伤心了,不哭了?”半晌,陆凛忽然开口问了她这么一句话。

    “不....不哭了。”她刚才竟然当着陆凛的面哭的那么伤心,想想居然还有点丢脸,不好意思。

    “好...好啊。”陆凛阴恻恻的嘴角上挑,眼睛在周围扫了一圈,扫到一旁的杯子,拿起来就要往地上砸。

    “别,那是奶奶最喜欢的茶杯。”姚青用手在胸前虚挡,及时出声制止住他。

    潜台词是奶奶回来你也没法交代啊。

    这个暴力狂,她要咒他永远找不到那个女孩,找到了那个女孩也不喜欢他。

    陆凛手中紧紧攥着杯子,似要凭空捏碎,可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好啊,现在他连个杯子都不能动了。

    陆凛一副吃人的表情吓得姚青只想落荒而逃。

    可她又能逃到哪去?

    最终,她泪眼婆娑的双手举起被子,唯唯诺诺:“不然,你蒙我?”

    以前,陆凛一生气就总用被子捂住她的头,反正捂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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