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赵楷脸上的愧疚里,朱凤英还依稀能看到他们刚结婚时,年轻朝气、诗画风流的赵楷。只是随着赵楷被官家任命提举皇城司,赵楷便渐渐的变了。

    变得只是每日里和那些幕僚商议朝中之事,时而背地里与朝中几个大臣密室相谈。变得热衷于权力,变得世俗功利。

    朱凤英知道赵楷本身聪颖,只不过是自己绕不过这道坎,才变得消沉。朱凤英忽然对着赵楷跪了下去,只是低头轻声哭泣,却不说话。

    赵楷见状,忙站起来,说道:“娘子快请起,可是家中有事?为何无端行此大礼?”说着将朱凤英从地上拉了起来。

    朱凤英凤目含泪,说道:“妾身嫁于三郎,自然要与三郎同进退,共患难。妾身自不会抱怨一句。只是三郎如此颓废,却教妾身依从何人?”说着又低声轻泣。

    赵楷听朱凤英如此说,更觉得愧对自己妻子。只是这次雄州之辱,实在是刻骨铭心,无法排遣,更不是几句话便能揭过的。赵楷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对自己的妻子开口。

    朱凤英又停住哭泣说道:“妾身知道这次三郎本是有大把握,能在爹爹面前立功。只是大意,才给番人钻了空子。三郎,其实番人钻了空子倒是小事,太子才是大事。”既然是劝赵楷,自然不能泛泛的劝,所以朱凤英才不惜为赵楷按照自己的猜测来分析解释。

    果然赵楷开口问道:“如何说番人是小事,太子是大事?”

    “番人在外,远在国门之外;太子在内,则有肘腋之患。自然是番人事小,太子事大了。”朱凤英娓娓道来,“再者说,番人只是图些财货好处,只要给他好处,哪里会管你是太子还是三皇子?而太子与三郎,则是……形势所逼,不得撒手。纵使三郎你想退一步,求个壶中日月长,只怕也不可得。”

    朱凤英对于赵楷和太子之间的事自然明白,只是平日里不过问罢了。现在说起来,也是隐晦之语一带而过,可是她知道赵楷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果然,赵楷听了她的话,渐渐有了以往的生气,说道:“多谢娘子提醒,若不然,差点儿耽误了大事!”

    朱凤英继续说道:“三郎便只是一辈子做个逍遥自在的王爷,妾身也绝不怪三郎。只怕那人却不会放过我们。”

    “娘子苦心,我已经知道了。”赵楷郑重地说道:“我再不沉沦误事了。等过了年,我便再做打算。”

    “三郎明白就好。”朱凤英本不想参与赵楷这些事,只不过就像她刚才说的,现在既然已经被对方视为对手,就已经没有退路了。这是双方不死不休的死局。谁要是心慈手软,等待他的,便是对手的无情打击。她不想自己和自己的孩子将来落个那样的悲惨结局。

    “刚才娘子似是说,那太子与番人是早有勾连?”赵楷不再消沉迷醉,脑子也清醒了,向朱凤英问道。

    “若不是早有勾连,番人既然不惧怕官兵攻打,又何必献上降表?又何必纳名称藩?若不是早有勾连,太子那等懦弱之人,如何敢挺身而出,执意要去雄州?可见,太子去之前,早与番人有了计划。随你前去雄州的耿南仲,可是去塞北游玩的?”朱凤英作为局外人,却分析的头头是道。

    “听娘子一席话,顿时令为夫茅塞顿开!怪不得番人如此轻易便将我放了回来,自然也是太子与番人商议好的,好让他在爹爹面前立功,还让我承他的救命之情,日后不能与他作对。端的是好计谋!”赵楷顺着朱凤英的猜测说道。

    “三郎现在能想到,还不算晚。”朱凤英安慰道。

    “可恨那周南!可恨那赵桓!我定要将所受羞辱加倍奉还这两人!”赵楷咬牙切齿地说道。

    “如今看来,内患外忧,实则一体。三郎若除其一,自然便是断了令一个的臂膀。”朱凤英提醒道。

    “娘子说的是!今天是多少了?等我收拾一下,这便和娘子一同下楼去吧!”赵楷心里既然打定了主意,便也回复了平日的样子,对朱凤英说道。

    “明日便是除夕,外面还有许多事,等着三郎料理。这里吩咐下人来收拾就是了。”朱凤英在前面,和赵楷一起从书房里出来,下楼去了。

    到了楼下,朱凤英叫过一个在书楼下伺候的仆人,吩咐道:“去将书房里打扫一番,仍照着往日摆设,休要乱了。”

    那仆人答应一声,飞快向楼上跑去。

    进了二楼书房,那仆人却不干活,而是先站到窗户一角,看楼下赵楷和朱凤英走远了,这才迅速在书房内翻检起来。忽然抬头看到墙上的诗,那仆人忙拿过一张纸来,用笔在纸上将赵楷题的那首诗抄了下来,将那张纸叠好,藏在衣内,这才开始收拾起书房来。

    花园内,赵佶坐在暖阁内,看着远处赵福金指挥着小太监们在地上铺设方木、石块、鹅卵石等物。不远处,那辆番人进贡来的宝车已经套好了马,就等着茂德帝姬乘坐上后开始在方木、石块上面跑过了。

    自从赵佶乘坐过后,这宝车便几乎成了赵福金的专享马车,只不过她只能在宫内乘坐,不能出皇城。只是皇宫内道路都是平整的,试不出来这宝车的好处,除非是乘坐的时候在车内用力跌坐。

    赵福金也确实是在车内跌坐、打滚实验过的,只是觉得不过瘾。今日便让小太监在路面上铺设各种障碍,好试一试这宝车到底能抗御多大的颠簸。

    赵佶心不在焉地看着远处的赵福金,向旁边的人问道:“蔡老相公那里可说准什么时候来派人提亲了吗?”

    和赵佶说话的正是赵福金的生母,大刘贵妃。

    刘贵妃满面喜色地说道:“正是,已经说定了,十五便来向官家提亲。唉,总算去了我一块心病了。蔡家小五,也说得上一表人才了,文采也好。”

    蔡家小五,就是蔡京的五子蔡鞗,现在任宣和殿待制。上一次给赵福金说的婚事,便是蔡鞗,只不过被通真先生林灵素一句话给耽搁了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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