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南踏上张家湾码头的时候,才真正感受到萧太后河昔日的辉煌。

    宽阔的河面上,偶尔有一两只船在上面游过;一座平直的木桥架在河面上,可以骑马通过河面。岸边,坚实的码头排列开来,只有一艘大船停靠在岸边。那是周南他们乘坐而来的船。没有了络绎不绝的货船,码头上也显得冷清不少。加上河两岸都是白茫茫的沙滩一样的沙地,甚至还能看到岸边的沙地上反扣过来的几艘破烂的木船,更显得荒凉不堪。岸边不远处的一处高地上,一座座整齐划一的石砌货仓伫立在河岸边,货仓外面则是用木栅栏围了起来,只留一处高大的寨门,却无人值守,大敞敞地开着。想必是因为里面已经空无一物,所以连看守的人也没有了。

    周南和虞慎、小九乘船经过张家湾,听说这里便是往日卸货转运入城的码头,周南才特意要求下来的。

    在虞府家宴后的第二天,周南便带着虞慎、小九,还有募集的三十名农师,将作监选录的评为优等的木匠、铁匠十人,还有周南的三百亲军侍卫。

    周南他们从迎春门出发,乘船沿河而下,农师、工匠都跟着周南乘船,亲军侍卫则是骑着马,沿着河两岸随船护行。一行人先是到了城东十里外的十里村,十里村也有码头,只不过因为河道的原因,不能过重船,所以只能上下船客,不能卸货。

    从十里村沿着河道转向东南方向,顺流而下,经过五十多里路,便是现在他们所在的张家湾了。

    “往日里运送粮草,就是通过这里,由东京辽阳府装船运送到宁河县的北塘海口,由此转入河运,先进入白龙河,逆流而上进入七里海,再向上,进入潞河,到这张家湾,或是卸货,或是由此转入萧太后河,直达南京城。”虞慎向周南介绍说道,他年纪虽小,可是像上次一样,偷偷离家出走的事情一定干得不少,对这条河道上下的情形一清二楚。

    “这样的水位,只怕行不得重船吧?”河面虽宽,可是河水并不深,周南疑惑地问道。

    “眼下并非夏秋之交,河水自然少了。这条河道,每年也只是在夏秋之交,雨量大时,才能够载重,那些货船才能行驶到十里村那里。”虞慎解释说道。

    华北这里,属于大陆性季风气候,降水季节性差别明显,冬天干燥少雨,夏季多雨,但是就是多雨的夏季,每年降水量差别也很大。如果说没有稳定的水源,那这条河的河运也就不怎么靠谱了。

    “冬春之际,河水少不能行船,夏秋之际雨水倒是多,可是山洪也多,想必夏秋之际这潞河经常决口漫堤吧?河水暴涨,只怕也不能行船。”周南随口说道。

    虞慎佩服地看着周南说道:“驸马所言极是。不止知道潞河决堤的事,还能说出根源——驸马可是读过《河防通议》?”

    周南笑着说道:“我一个猎户,去哪里能读到什么《河防通议》?不过是见得多,想的多罢了。你看,”说着周南用手一指燕京城西北面的群山,“西北群山高竣,而这潞河源头,你方才也说了,乃是来自山间的溪水。平日里山间溪水大小变化不大;一旦夏秋山洪奔流而下,西北地势高,这里地势低洼,山洪从高竣处奔流而下,这河道又没有疏泄之法,大水过来,自然只能是决出堤外,漫灌平地了。”

    虞慎听得欣喜不已,连连向周南行礼说道:“听驸马一席话,比小人自己读一年书知道的还要多。方才我真是班门弄斧了。”

    “若是没有你的介绍,我根本连潞河上游在哪里都不知道,更不用说知道夏秋潞河不能时时行船的原因了。”周南虽然说的谦虚,可是心里也有些沾沾自喜,以自己的知识水平,可以解释这个年代的大部分问题了,除非是遇到了两小儿辩日那样的事。

    一直插不上话的小九这时说道:“在山寨里,山洪下来便经常冲垮田地,冲走牛羊,看来这山洪实在是祸害。”

    虞慎也是连连点头,历来水火无情,说的就是大火、大水,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能抵御的。就是后世,也只能尽量降低洪水、火灾的危害,也不敢说能保证没有损伤。

    “也不尽然。”周南谈兴上来,“若是能在上游,选一处绝大的储水之地,让这河流经过储水之地,然后截留立闸。这样一来,山洪下来时,便可储于此地,不致危害下游;等下游水浅之时,或是田地干旱,急需灌溉时,便将河闸放开,将储存的水放下去。这样便可一举两得了——不对,是一举三得。”

    “水少放水浇田、行船,水大储水防涝,这是一举两得。为何驸马说是三得?”虞慎奇怪地问道。

    “若是水闸之处修建水车、水车、水磨、水碓、水排之类,又可利用水力;照此推广,还可在河段有落差处多多修建水闸、水车、水磨、水碓、水排。水车可浇地灌溉;水磨可以磨制米粮;水碓可以加工米粮外,还能捶纸浆、碎石等,若是用于造纸,大大节省人力;水排可鼓风、扬尘,用来冶铁鼓风。总而言之,此水力可代替人力,更能不眠不休地劳作,算下来,已经是不知有多少得了。”

    周南一番话,听得虞慎、小九目瞪口呆。起初虞慎还伸着手指替周南算,可是听到后来,虞慎也忘了数了,说不出话来。就连站在不远处的几个被选录入将作监的工匠都听得不知不远走近过来。

    “王上乃是贵人,竟然也知道我等贱行之事。”其中一个工匠说道。

    虞慎这才回过神来,一言不发地向船上跑去。众人都疑惑不解,唯有小九说道:“定是回船寻纸笔,记他的笔记去了。”

    看看天色不早,周南带着众人又回到船上,继续前行,看看到底能行船到哪里。

    过了张家湾,便是出了萧太后河、进入潞河了。才三月时节,河道里的水明显浅的多,周南他们乘坐的船虽然没有载什么重物,到这里也只显得吃水深了。

    河两岸,已经不是刚才满目的沙地一片了,而是像进入了江南水乡,到处都是水洼、河汊,高处的地面上,也是一片白色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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