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花,上马来!”
    “殿下……”银花迟疑了一下。
    “我命你上来,你怕什么?”朱芷凌嫣然一笑,笑得极是霁月清风。
    银花依言一跃,伏在朱芷凌的身后,小小的身影极不起眼。远远望去,几乎看不出马背上有两个人。
    “出发!去涌金门!”
    涌金门的城楼上,空无一人。
    按理说,城楼之上应该是有值勤的哨卫,然而并没有,只有城楼门口站着一个巨伟的身影。
    背后两支梨花枪,头上一支老虎刺的发簪,白羽白甲,岿然不动。
    那身影独自站在门前,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远方。
    寂静的夜里,她依稀听到了一些呐喊声,过不多时,从远处能看到隐隐约约的一些火光映入眼来,似是有不少人打着火把。
    丑时已过,当是寅时。
    古语云:寅梦多邪寝难安。
    何况是这样一个不眠之夜。
    很快,一匹白色的骏马奔驰而来。铁花忽觉右肩稍稍一沉,银花已稳稳地落在了上面。
    马上的正是朱芷凌,金甲金盔金冠,手持三尺尚方青锋剑,十分威武。
    “铁花拜见殿下!”
    朱芷凌勒马止步,看了看四周,发现空无一人,有些惊讶。
    “……是你将城楼的守兵都调走了么?”
    “正是。”
    朱芷凌笑了,果然是主仆多年,已深得自己的心意。
    “那么来仪宫那边……”
    “为怕惊扰到宫中,还留了些许护卫,不值一提。”
    “好!”朱芷凌眼中颇有赞许:“听我号令,千人中分出三百人,分别守住清梧、清涟、清辉、清和、清粹、清久等各处宫殿门口,无论何人包括皇族,一律闭宫自守,非我令不得出。两百人守在这涌金门,除我之外,也一概不得放行!剩余五百人,跟我去来仪宫!”
    “是!”铁花听令后,即刻就地将那一千人分成了三拨,一切井然有序。
    朱芷凌在马上看着眼前火光明亮,人头攒动,暗暗念道:母亲,
    休要怨我!
    五百人的军势不多,但一时间挤在通往来仪宫的青石大道上,也是水泄不通。
    涌金门,传承了百年的非皇族不得入的戒令,在众多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中,已随着月色在一夜间冰消瓦解。
    来仪宫前的宫女们正默默地守在鼎香殿外,忽然看到这来势汹汹的兵士们执刀而入,吓得惊慌失措。
    “传我命令,来仪宫上下所有闲杂人等,一概羁押到偏殿去,不得放出。”
    一时间,鼎香殿外惊声四起,宫女们尖叫连连地四处逃散,只留着殿门前空无一人。
    铁花扶着朱芷凌下了马,一声低喝:“上前守住!”
    立时有十余名兵士执着雪亮的长矛守在殿门两侧。
    朱芷凌深吸了一口气,亲自伸手推开了重重的殿门。
    殿内昏昏暗暗,一缕金缕香无声无息地扑面而来,不知怎的,今夜的金缕香分外浓烈,甚至让人觉得有些闷然。
    殿内依稀传来几声低低的咳嗽声,衰弱而无力。
    母亲,你果然是老了。
    女儿已将来仪宫握在手中,你却只能躺在这方寸之地苟延残喘。
    朱芷凌忽然生出一丝恻隐。
    母亲年轻时不是这样的。
    她体健,貌美,多谋,善察。
    撇开那些恨意不说,她任监国那些年和即位后的头几年里,作为一个执政者,都无愧于完美二字。
    然而她还是老了。
    不论身心,她都毫不犹豫地任由自己老去。
    她仿佛嫌时间过得太慢,日复一日地过着不理世事的日子,也不想惊起一点点的涟漪。
    “母皇。”朱芷凌竭力平静地唤道。
    “你来了。”宫帷之后传来波澜不惊的一声,“这么晚了,可是有事要奏?”
    “是,有紧要的事要面奏,还请母皇撤下帷幔。”
    宫帷后沉默了一会儿。
    “朕想知道,今晚你是以女儿的身份来见朕的,还是以臣子的身份来见朕的?”
    朱芷凌微微一笑道:“母亲觉得呢?”
    “
    你若是以女儿的身份,深夜到这来仪宫,扰朕清静,便是不孝。你若是以臣子的身份,身披重甲手持利刃来闯宫,更是重罪。倘若是前者,斥责你几句让你回宫面壁也就罢了。倘若是后者……”
    明皇说话之时,朱芷凌屏气凝神地以观心之术听着每一个字,然而她没有听到一丝惧意,言语间甚至连一丝慌乱都没有。
    不愧是母亲。
    明皇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不必以观心术来听朕的话,你是觉得为何你将这来仪宫团团围住了,朕却一点都不害怕,是么?”
    朱芷凌一怔,母亲果然犀利。
    “朕为什么要害怕?朕既没有暗度陈仓,也没有左右逢源,更没有那些表里不一的心思。”
    朱芷凌闻言不禁骇然,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似有似无地戳中了自己所做的事情。
    难道……难道!温帝已经抢先了一步,将所有的事告诉了母亲?
    这不可能。
    温帝再快,也得等自己在瀚江除去了慕云佐才敢翻脸,怎么也不可能抢先于自己。
    母亲必定是在虚张声势!
    “母皇,您素日里本来就多疑多虑,如今体乏神虚,须得好好静养才是,不应该说这些诛心的话来。”
    “多疑多虑……你今夜果然是也敢说心里话了,须知平日里你是不敢这样的。”
    已到了这般田地,母亲还不忘这份为君者的威严。
    朱芷凌一声轻笑。
    “如今不敢也是敢了,母皇打算如何责罚我?”语气中竟是一分戏谑的挑衅。
    “怎么罚你?那就看你想干什么了。”
    “母皇年岁已高,且总被国事烦扰多年以来都不见好,女儿想敬一敬孝,让母皇心无杂念地颐养天年。”朱芷凌看了下大殿四周,又说道:“倘若母皇住惯了这里舍不得来仪宫的一草一木,女儿便让给母皇,依然住在那抚星台也无不可。”
    厚重的宫帷之后忽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笑声。
    “哈哈哈哈,让给朕?怎么?这来仪宫,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东西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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