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镇静自若,且说的是伊穆兰语,显然料到眼前是敌非友。
    “血族。”祁烈答得甚是简短,“你又是何人?”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何须再问?”
    祁烈一奇,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观心之术?她知道我猜到了她是谁?
    明皇的口吻越冷静,祁烈心中越是恼怒。已是走投无路了,还这等傲慢!
    他驾马上前了几步,拔出背后的“巨阙”,对着辇顶就是横劈一剑,只听“咔嚓”一声,整个车辇的顶部如同豆腐一般被齐齐地削断飞去了一旁,显露出辇内端坐的一老妇人。
    那老妇人身披黄袍,头戴金冠,只是低头而座,似是垂垂暮年,老态毕露。
    “好粗野的血族,好端端地砍了朕的坐辇要做什么?”明皇一声冷笑。
    祁烈强捺住怒火,喝声道:“我问你,方才林子里的那些血族骑兵是不是中了你干的好事?”
    “也许吧,朕的妙计无双,算计了你们那么多人马,哪里一一记得过来呢?”明皇的每一个字都满是揶揄。
    “其余的人呢?他们在何处?!”
    祁烈暗想,血烟八骑虽折损了大半,但若能寻得哥黎罕,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说不定能从这明皇知晓些什么。
    “这林子大得很,不识路的狼崽子入了这林子,被困死在此处也是稀疏平常。你这般凶神恶煞来逼问,好生无礼。倘若肯下马给朕叩个头,说不定朕还愿意把他们的下落告诉你。”
    祁烈闻言,脸已是铁青。
    身旁的兀术年纪尚轻,性子淳朴,平日里又颇受哥黎罕的照顾,一听说有行踪可觅,心中一急,大喊道:“我来给你叩头!你快告诉我!”。说着刚要下马,只觉眼前寒光一闪,祁烈手中的巨阙剑已是对着御辇又劈了过去!
    刃风过后,御辇的前面已被劈去了一角,斜斜地露出辇中人的身影。
    “我祁烈再给你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
    空气凝重到了极点,树林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竖着耳朵,生怕放过明皇将要说出口的每一个字。
    明皇桀桀地笑了几声,迸出两个字:“叩头!”
    祁烈不再犹豫,巨阙剑对准辇座中央劈了下去,这一剑使出了十分的力气,剑锋过处犹如惊涛骇浪。
    不料辇中之人比他动手更早,话刚出口时已是飞跃而起,手中两口明晃晃的长剑直刺向祁烈的怀中。
    祁烈万料不到明皇一个身居帝位的深宫老妪竟然身怀武艺,被偷袭得措手不及,那两道剑锋来得又快又准,只得勉强侧身让过,饶是如此依然被剑尖刺破了护甲,蹭着腰肋划了过去。
    “你到底是谁!”交手间,祁烈已醒悟过来,此人不是明皇!
    那人见偷袭不成,再不答话,手中剑招迭出。
    兀术知晓祁烈从不让人助阵,只得守在一旁。他见那女子身姿轻盈,剑招华丽,每一招都虚虚实实极是难缠。
    她似是吃准了以巨阙剑七尺之长必然不擅被近身,于是更是全力贴身而战,生怕离了七尺被那剑锋扫成两段。只见她忽而背剜后颈,忽而暗挑锁骨,身影忽上忽下,犹如一只蝴蝶绕着祁烈穿游。
    祁烈既然躲过了偷袭,心下泰然。一把巨阙剑大巧不工,以浑厚的剑气将那女子各种精妙招数一一破解。
    只是如此缠斗久持不下,他见这女子只肯近身相搏,显然是个老道之人,当下将计就计,故意将剑势放缓,显得施展不开,又将面门处卖了个破绽。
    那女子果然被诱得贴了上来,尚未等她出招,祁烈将剑身一横,以剑为鞭,对准那女子的额头推了出去。
    巨阙剑何等沉重,这一推蕴足了千钧之力,惊得那女子避之不及只能将脖子一缩,饶是如此虽躲了过去,头上的金冠也被撞成了无数裂块,登时一头乌黑如瀑的秀发披将下来,哪里是什么老妪。
    祁烈既已得手,又怎会放过,以剑为矛,直刺了过去。
    那女子将身子一跃,竟然踩着巨阙剑的剑尖一踮足,从空中挽落无数剑花,正是那一招“西岭千秋”。
    祁烈见剑势凌厉,只得向后一仰,虽未被刺中,大乌云狮颈上如雄狮般的马鬃却被剑锋扫去了一半。
    那女子见祁烈已然门户大开,执起双剑对着他胸前齐齐刺去。此时祁烈手中巨阙回转自救,向那两柄长剑从上斩下。
    那女子心中暗喜,只消巨阙剑斩下之时便是破绽,接着抽出母剑中暗藏的子剑,必能得手!
    不料巨阙这一剑气势如虹,只听“叮叮”两声,两柄母剑连同腹中的子剑一同被斩断。再一看,那女子尚未及抽剑偷袭,手中只剩得光秃秃的两个剑柄!
    那女子见状惊得面如土色,再无方才那般镇静。她转身一跃攀到了树上,显然是想脱身。
    兀术立刻执起长弓对准那女子背后举箭射去,不料那女子身形灵敏,左右闪避,出手三箭都射了个空。
    祁烈冷哼一声,从背后取出“落日”,正要取箭亲自射过去,只见林中忽然一个红色的身影飘过,恰好截在了那女子的前头。
    众人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只叫了半截,空中已是血花飞洒,显然那女子被割了喉,方才还飘忽不定的身形已直直地坠在了地上。
    祁烈心头一震,这又是谁?!
    那红衣人跟着从树上跃到地面,对那女子的尸体看了看,十分厌恶地哼了一声道:“想要捉个大的,却逮了只狐狸!”
    她瞥见尸体边从袖中滚出一块东西,拿起来一看,是块晶莹剔透的玉麒麟。
    “倒是块好玉。”红衣人赞了一句,顺手将玉揣入怀中。
    此时从林中疾马飞奔来一人,远远路便朝那红衣人喊道:“村长!果然不出你所料,咱们在林中开凿的小道恰好截住了往太液城去的路口,乔装想要逃跑的明皇和数十人随从刚一露脸,就全都被活捉了!”
    祁烈一见又惊又喜,远远地高声唤道:“哥黎罕!”
    哥黎罕闻声转头,这才瞧见居然是祁烈,顿时两眼放光,纵马一跃滚身下鞍拜在地上。
    “族长!”
    “原来你没死!”血烟八骑所剩无几,为首的哥黎罕竟然得了生还,这真是天神的恩赐!祁烈一把扶起哥黎罕,从上到下又仔细看了一遍,果然,连一点伤都没有。
    边上的兀术见老大哥哥黎罕安然无恙,高兴得下马转头就向北面磕了几个头,口中念道:“天神保佑,好人平安!”
    哥黎罕见了兀术,却不见形影不离的科都,不禁问道:“科都呢?”兀术的表情瞬间暗沉了不少。
    祁烈听他提到科都,不想立刻细说。哥黎罕是八骑之首,若知晓八骑折了六骑,只怕打击不小,不如且缓一缓,当下转了话头。
    “哥黎罕,这位英雄是……”
    哥黎罕这才想起来还未曾把塞耶萨尼介绍给祁烈。
    “族长,这是村长塞耶萨尼,我途经这里遭人暗算,多亏了村长暗中相救。哦,对了,她可是咱们血族人!”
    说着,又转头对红衣人一抱拳道:“村长!这就是咱们血族的族长!快,快来一同拜见!”
    红衣人方才听他们说话时便立在远远处一言不发,见哥黎罕向她招呼,不耐烦地抛出一句:“我不拜!”
    哥黎罕脸色顿时尴尬透了,这些日子以来他早已习惯了塞耶萨尼孤僻冷傲的性子,他也能姑且忍受,毕竟是救了他三四千人马的性命。可祁烈是血族的族长,是这世间他唯一连为什么都可以不问便可交托性命的人,绝不许旁人对他有一丝的不尊敬。
    哥黎罕琢磨着是自己说得气短了些,正想寻些更严厉的措辞,却被身旁的祁烈伸手止住了。
    只见祁烈下了马,将巨阙入鞘挂在背后,一步一步地走到那红衣人的面前,忽然神情凝重地单膝跪了下来。
    “姐姐……”
    林中清冷的空气犹如凝结了一般,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得张着大口而吐不出一个字来,尤其是那哥黎罕。
    神鬼无双的祁烈跪在身前,那个红衣人一动未动。然而哥黎罕能感觉到,她是在强作镇静。
    红衣人缓缓地摘下了面纱,这是她第一次在哥黎罕面前露出了真容,虽然脸上已颇有岁月的痕迹,但仍然难掩容姿秀丽和血族女人独有的一股英气。
    原来这就是十多年前单骑行大漠,一去不复返的血族老族长的长女,祁烈的姐姐祁楚!
    难怪她可以对族长的身份毫无忌惮,提到祁烈更是不放在眼里!
    “村……村长……呃……”哥黎罕忽然觉得自己的舌头打了结,脑中一片空白,连该如何称呼都反应不过来。
    他瞥见旁边众人早就跟着跪了,这才赶紧也跟着屈了膝。
    “姐姐……原来你还活着。”祁烈初见哥黎罕时是欣喜,可祁楚是失散多年,骤然见她青春不再容貌渐衰,心头竟然是酸楚更多。
    祁楚侧身站着,忍住不去看弟弟,半晌才吐出一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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