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贺笑呵呵的说道:“还是个有眼色的,起来吧。”

    郭安顺从的起身,孙贺就继续笑道:“眼界不错啊,在哪儿见过?”

    “回大人的话,末将曾参与过大礼宿卫的训练,但最后未能通过,被半路开革出禁军了……”

    “哦哦,你就是那个喷了曹指挥使一脸唾沫星子的家伙?”

    “呃呃……”

    郭安有些尴尬,万万没想到这事情都传到孙贺这种人的耳朵里了。

    孙贺就笑道:“从来只有他曹德骂别人的份,结果却被一个小兵喷了一脸的唾沫,这事情在汴梁城里面都成为笑谈了。”

    说完,便意味深长的说道:“以你的本事,在厢军中当一个小小的部将,看来就是受此事影响啊。”

    唐宁好奇的说道:“曹德是谁啊?感觉他被喷了一脸的唾沫,好像是一件很大的事情。”

    孙贺忍着笑说道:“这是自然,曹德是曹武穆的曾孙,慈圣光献皇后很喜欢的一个孙辈。

    正因如此,他行事多跋扈。汴梁城里面最大的纨绔,当年就有他一个。只不过后来当上了殿前马步军都指挥使,为人便稳重了一些。也算是一个浪子回头的标志人物了。

    说起来,你以后说不定还要跟他沾上几分亲缘呢。”

    唐宁摆手道:“他什么人,我什么人,高攀不起啊。”

    孙贺笑道:“竹柳先生的夫人便是他的婶婶,你以后若是娶了王家的贵女,岂不就与他沾亲了?”

    “啊?我曹师娘和他是同一个曹家?”

    “不然呢,能当殿前马步军副都指挥使的曹家人,除了济阳郡王的曹家,还有哪个曹家?”

    唐宁听了,一副便秘的表情,憋了半天,才道:“看来出身很重要啊,一个纨绔竟然能成为殿前司的重要人物,我觉得我应该是不行的。”

    孙贺摇头道:“虚衔而已,仅仅就是听上去名头大一点。而且基本上三衙里面名头中带个副字的,想转正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三衙的实权并不掌握在他这般人的手中,给他这个身份仅仅是看在慈圣光献皇后以及曹武穆的面子上。”

    然后孙贺咂了咂嘴,看着唐宁道:“听你的话,似乎不太满意啊。

    督运使,你要知道在你这般还未及冠的年纪就做了九品文官的人,那可是凤毛麟角啊,你就偷着乐吧,有什么好不满的。”

    郭安也在一旁惊讶道:“督运使大人还未及冠?”

    唐宁有些羞涩的说道:“我今年才十八……”

    郭安凌乱了,十八岁成了九品官,虽然是个从九品,但最重要的是,他是个文官。

    这说明他至少是个进士出身。

    十八岁的进士,他郭安活了快三十年,这一遭真是开洋荤活见鬼了。

    于是看向唐宁的目光中就多了很多敬畏。

    孙贺在一旁补充道:“他身上并无功名,然两浙路心腹之患的南山盗之所以能够覆灭,他当居一功。

    加之他先前又在润州的竹柳书院任教,所以如今才是文官,否则的话,也跟你我一样,都是武官。”

    郭安看着一脸谦虚实则心里高兴的

    要死的唐宁,决定自己以后一定要抱好这条大粗腿,从今天开始他下定决心要以督运使大人马首是瞻。

    天色慢慢黑下来了,周怀似乎在钟山走了一趟之后,原本稍显郁郁的心情好了不少。

    晚上把唐宁叫过去,指着钟山说生子当如孙仲谋里的那个孙仲谋,他就躺在这山里面。

    言到动情之处,拉着唐宁讲了一番孙权的东吴霸业。直到士兵跑进来说已经二更天了,才意犹未尽的睡了下来。

    唐宁躺在另一侧的床垫上,没过多久也睡着了。比起自己,师父的睡前故事更像是催眠曲。

    ………………

    由于杭州的兵马粮草已经集结汇合完毕,五更天吃过了饭,队伍便开始渡江。

    渡江的场面堪称恢弘,数十条漕运船不停的往返,三个时辰不到,就将所有的物资全部运送完毕。

    不少老百姓站在一旁看热闹直到看完才散场,唐宁心说这帮家伙估计是天天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练出来的一身绝活,站在那愣是看了接近六个小时的热闹,这的确也算是一种本事了。

    渡了江,下一站就是去滁州。

    今天的目的地就是汤泉镇,队伍将在那里暂歇。

    汤泉镇唐宁早就听说过,后世被称为中国温泉之乡。

    十里温泉带,百亩九龙湖。千年古银杏,万亩苗木林。

    环境优美的让人词穷。

    不过比起后世的高度开发,如今这里还呈现出一种较为原始的气息。

    一座普普通通的小镇子坐落在中,里正和户长早就得知了大军即将到来,并且要在此住上一夜,于是早早就带着人等在镇外,看向长江的方向,望眼欲穿。

    等到他们看到领头的先锋时,立刻欢喜的手舞足蹈。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里正标准的地主老财打扮,抓着周怀的手使劲摇晃道:“欢迎转运使大人莅临我镇,敝镇真是蓬荜生辉啊!

    转运使大人,小人在家中略备了一席薄酒,还请转运使大人赏脸……”

    那边虚情假意的客套,唐宁就一边轻轻抚着阿灰的脖颈,一边悄悄问孙贺道:“这里正怎么也不穿官服,就这一身地主的打扮?”

    孙贺道:“里正并非朝廷的在编官员,都是由镇子里比较有声望的地主担任。所谓皇权不下县,便是如此。

    若是个个村子,个个镇子都需要官府委派官员加以管理,如此臃肿的官僚机构会将整个朝廷的财政拖垮。

    前朝中期时,就已经开始这种制度了。”

    唐宁点了点头,然后好奇的问道:“孙哥啊,我发现你很多时候说出来的话都不像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密谍,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孙贺笑道:“与你说也无妨,上次在下与你说,在下是皇城司派到各地去监视那些江湖中人的对吧?”

    “嗯嗯。”唐宁点头:“上次你确实是这么跟我说的,我也就把你当成了一个粗鄙的武夫。

    今天听你说了这番话,我就觉得你没这么简单。

    这样的见解,可不是一个普通的武人会有的。”

    孙贺点头道:“确实,这是因为在

    下除了监视那些江湖中人的举动之外,还要负责评估一地的各项能力,然后编篡成册,上交司内。”

    唐宁讶然:“评估这个词,用的也太专业了吧?”

    孙贺笑道:“其实自秦汉时期,有在下这样职责的人就已经存在了。大部分都是由当地官府的小吏来做。

    在下只不过是锦上添花,将这些人的资料整理起来而已,算不得专业,那些小吏才是最专业的。

    接触的多了,自然眼界就开阔了,所以你刚听到的那番话,也并非在下所言,而是许许多多的小吏,以及很多官员在处理政事时的感悟。

    在下只是拾人牙慧而已。”

    听了这番解释,刚才还对孙贺肃然起敬的唐宁一下子就对他充满了鄙视。

    还以为是个被刺探情报耽误的政务天才,没想到也是个云理政。

    那边周怀推辞了半天最终还是无法拒绝里正的热情,只好接受。

    打从润州出来就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刘令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跟着一起去了。

    长官都去喝酒了,领导就又成了唐宁。镇里面一些壮汉搬出好多的猪肉、鸡肉,还有数十坛酒出来,说是要犒劳大军。

    引得众兵卒口水直流,要是没人约束,现在就已经一哄而上,把这些东西都抢走了。

    唐宁也有些为难,这些猪肉鸡肉啊,收了倒是没什么问题,吃就完了。但是军中不能饮酒,这是军令。

    军法严峻自古以来皆是,于是唐宁想了个法子。

    他让镇民搬来一口缸,把一坛子酒倒进去,然后再倒水,直到将缸装满,才停手。

    搅拌之后,就指着这一缸一点酒味都没有的水说这就是酒,然后分发给众军卒喝。

    去上了大号的孙贺一回来见状急了,他连忙拉住唐宁道:“不能这样啊,肉可吃,酒不能喝啊!”

    唐宁安慰道:“放心吧,兑过水了,一点酒味都没有,不信你尝尝?”

    “不是有没有酒味,兑不兑水的问题,这是原则问题。

    凡无事,军中不能饮酒。历朝历代这都是军中铁律啊。”

    “就当对他们的鼓励呗,这样他们还能多点动力,权当赏赐了。”

    “既非得大胜归来,又未拒敌于城外,无功之士何来赏赐?”

    唐宁怒道:“那怎么办,人家送来的东西,我一说不要,人就全跑没影了,我能咋办?

    不给他们喝,他们会心生不满。给他们喝,又违反军规。

    那你说,咋办!”

    孙贺便秘一样看了唐宁好半晌才说道:“你不给他们喝,他们凭什么不满啊?”

    “啊?”

    “他们自己也知道无功不受禄这个道理啊,你把这些酒放起来,告诉他们若是路上碰到不长眼的蟊贼,取了战功之后就会把酒赏给他们,让他们喝个痛快,不就成了么?

    再说,即便是厢军,也知道令行禁止这四个字的含义。你说不给他们喝,他们再不满,也只能憋着。

    你以为王志喝兵血是怎么喝的?要是如你这般想,他早就半夜做噩梦吓死自己了。”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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