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堡垒是一个叫‘树桩’阿德的人起的,不过他已经死了七百多年了。”‘不笑的’考普林告诉沃拉冈,“这个人是个奇人,手里攥着一个记录,没人能超越的记录。他出生在一千多年前,壮年的时候独自穿越德隆雪山来到了黑森林,阿温哈伊大人将他招进守墓人,赐予他格雷温星辰的祝福,而且仅仅过了三年的时间,阿温哈伊大人就将他拔擢为了北门关卡的守卫官。”他指着北方,“那片土地几乎没有亡灵越过,起初就连我也不敢相信,但这就是事实。”

    “为什么叫他‘树桩’阿德?”

    “他是弓箭手,但他从不主动追踪亡灵,他喜欢等待,等待猎物进套。哼,站在森林里就像一根树桩,亡灵分不清他,有时就连同伴也是一样。”考普林一边霍霍磨刀,一边低头说道,“可惜他还是没能活到现在。听阿温哈伊大人说,树桩并不是死在了亡灵的手里,而是死在了自己人手里。当时他和同伴涉过一处洼地,准备查看某个地方的情况,可同伴笨手笨脚陷进了沼泽。你可知道,河妖沼泽可不是你们人类世界的普通河边,只要一脚踩进去,想拔出来除非扯断了骨头。”他将手里的刀放在膝上,面无表情的说道,“当时在场有三人,‘树桩’阿德和一对双胞胎,弟弟遭了殃,哥哥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弟弟被沼泽吞噬,也不想亲眼看着他被黑暗衍生物撕成碎片,于是他想用背上的弓箭结束弟弟的生命,可他办不到。北门关卡的守卫官阿德决定亲自动手,哥哥同意了。在后来呢,哥哥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他觉得这事对他不公平,凭什么是阿德动手,凭什么。只隔了一天,他就用匕首捅穿了阿德的心脏。”

    “你们是怎么处理叛徒的?”沃拉冈坐在他的对面,他本想将他的武器递给考普林,好让他帮忙磨一磨,一琢磨,还是算了。

    “叛徒?不,他不是叛徒,是凶手,杀人凶手。”考普林对此感到愤怒,表情活像一只呛了水的骡子,“守墓人不允许有这种人存在,也不允许这种人活下去。阿温哈伊大人当机立断,派出七十名手下日夜追捕凶手,最后在德隆雪山的南面山脊发现了他,罪名就不用我说了。审判在河妖沼泽进行的,阿温哈伊大人布下命令,不允许任何人点燃火把,不允许任何人携带光源,也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河妖沼泽。整整一天的时间,血色堡垒漆黑一片,面对凶手的只有那团黑色的风暴和黑暗衍生物游荡的沼泽。你能想象到么,生命的最后一刻面对的是无尽的黑暗。凶手没有资格享有光明。这就是对杀人凶手的惩罚,没有再比这更残酷的了。”

    沃拉冈对守墓人的做事方式感到惊讶,更为他们生活的地方感到不解。“你们真的没有去过德隆雪山以西?”

    “哎,其实兰一在说谎,如果我们从不出去,就和亡灵没有什么区别了。我不知道你走的那条路是哪,总之我们自有翻过德隆雪山的捷径。”他端起那把银色的刀,展示给沃拉冈看,“它的重量很轻,材料出自亡灵界,是奥伦丁赠送给守墓人的礼物,据说亡灵能感觉到生灵界的威胁,特别是武器之类。再看看这把,亡灵只有摸黑走路的能耐了,当他们还没发现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潜到他们的身后,给他们的脖子抹上一刀。”

    沃拉冈接过武器,重量的确很轻,他挥了挥,重心恰到好处。“你总提及河妖沼泽的黑暗衍生物,那是什么怪物?”

    “黑暗衍生物是亡灵之战时留下的恶果。”考普林压低声音,“是死去守护者的亡魂。当守护者来到蛮荒之地时,并非只有佩希尔、奥伦丁和阿温哈伊大人,他们带来了两千部众,可惜无人幸免,一半的生命都结束在了这条沼泽里。格雷温星辰无法照耀到这里,艾诺亚圣光也无法穿透头顶的黑暗,所以死去的灵魂无法回归格雷温星辰,最后成为了游荡在黑暗中的黑暗衍生物。这比死亡更可怕,比任何惩罚更重。”

    沃拉冈想象着这里会发生的一切,假如这些人口中提起的黑暗衍生物在沼泽里呆腻了,打算将黑森林当作自己的巢穴,这些守墓人岂不是会遭殃。假如亡灵打算与黑暗衍生物结盟,血色堡垒就只有挨打的份儿,到那时德隆雪山能不能抵挡的了这些死人的入侵。还有一个问题,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沃拉冈意识到了这里存在的漏洞,他将武器送还给考普林,并用质问的语气说道,“你们的使命到底是什么?是看守黑暗衍生物还是亡者,是维持平衡还是保护那张契约书。”

    考普林收回他的宝贝,斜眼看了他半晌,“你在怀疑我们?”

    沃拉冈哼了一声,“看样子你是有话说不出。是啊,我就是在怀疑你们,为何在德隆雪山以西的地方会有那么亡者存在,如果我没猜错,河妖沼泽对面就是亡灵界的入口,你们看守在这里,怎么会有那么的亡者逃了出去?”

    “打住!”考普林严肃的表情倒像是个正常人,他抬手拒绝沃拉冈的质问,“你知道河妖沼泽有多长么?我给你说过小故事你就会知道,在三百多年前,阿温哈伊大人从血门关卡出发,一路向北走,要想找到河妖沼泽的尽头,看一眼尽头到底是什么,可就是这趟探路,阿温哈伊大人足足走了七十二年,等回来的时候他告诉守墓人,北方的尽头是一片无名的汪洋大海,那里礁石百尺高,海浪百尺高,暴风雨从来没停过。之后阿温哈伊大人又从南门关卡一路向南走,一别就是四十五年,发现南方的尽头则是一片由黑色土地和黑色岩石构成的荒芜,那里空气稀薄,无人居住,百兽绝迹。所以你知道河妖沼泽到底有多长了吧。我们无法完全守住河妖沼泽,只有做到削减他们。当然你说的没错,亡灵界的入口就在那团风暴中,数以万计的咆哮兽在风暴中布下天罗地网,河妖沼泽游荡的衍生物阻止同行的任何人,尤其是亡者。但我们谁也想象不到亡灵界的亡者到底有多少,我估计,兰尼亚大陆上的所有蚂蚁加起来也不及亡者的一半数量。这个世界恒古存在,法则已定。”

    这番长篇大论让沃拉冈无言以对,他搔了搔耳朵根,不得不承认,考普林对他说的这些事实,他竟然一点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世界,它到底有多大。“感谢你对我说的这些,那么……陪我出去走走吧,在屋子呆久了会让人晕头转向。”他不确定考普林会同意。兰一口口声声答应我可以在城堡里随意出入,可这一整天的时间,考普林都像在看守囚犯一样看着我。

    “好吧,陪你出去走走。”考普林的个头要比沃拉冈高上一些,咋一看,他的年龄也要比沃拉冈稍大。

    “你是在多大的时候接受了格雷温星辰的祝福?”沃拉冈走在前头,推门的时候,发现门已上锁。这些该死的守墓人。他咬了咬牙,憋着气为考普林让路。

    “我出生在前哨镇,兰一是我的老乡,但他要比我多活了一百二十一年。”考普林从腰际取出一根铁条,在木缝里轻轻一拧,房门打开。“但有趣的是,如今兰一只比我大一岁,哈哈哈,你说可气不可气。至于我嘛,当我接受格雷温星辰祝福的时候二十八岁,也是第四百零三个活着穿过德隆雪山的人。”他堵在门框之间回头问道,“你呢?听说兰尼亚大陆的黑衣人都很年轻。”

    并不是年轻,而是没人能幸运的活过超过一百五十年,沃拉冈如实说道,“二十五岁,接受格雷温星辰的祝福满三十个年头。”

    “你们真的很年轻。”两人绕过一段几米长的回旋走廊,来到庭院。三角形的内院堪比半个海马镇的凯旋广场,白色的石柱和拱梁围绕着庭院,彩色的光束在上方缓慢流动,头顶的黑暗止步于堡垒,在光明面前显得无力适从。庭院的中央,一个中年男子正打扫地面,在对面的屋檐下,三两个人坐在三层石阶上交谈。时而有人匆匆穿过庭院,进了其它屋子,时而有人一边谈笑,一边悠闲的进了另一处走廊里。在城墙上,守卫身披棕色斗篷来回梭巡,人数足有十几人。他们每人都配备着一柄长弓,面部遮着面纱,斗篷宽大却丝毫不影响他们的行动。在城门上方的堡楼里,一名守卫坐在雉堞上,目光盯着风暴的方向,他的后面有一只硕大的号角,乳白色的身躯被流溢的彩光映成了金色。在城门下,两名守卫蜷缩在白色石阶的角落里,谈笑声从那里传来。

    在这种永夜中生活能憋死人,他们还能笑得出来,不愧是守墓人,沃拉冈心想,我是最不适合当守墓人的黑衣人,依我看,巴鲁艾林倒能很快的适应,那家伙始终闷闷不乐,就像世间的欢乐跟他无关一样,他适合成为守墓人,可惜来到这里的偏偏就是我。“城堡里有多少人?”

    “一百?也许更多吧。”考普林回答,“黑森林很大,大到你无法想象,所以除了河妖沼泽的三座关卡有人看守之外,黑森林的日常巡逻也是必须要做的。清晨时分,会有四十人出城巡逻,南十五,北十五,西十人,上午他们会回来,紧接着另外四十人会接替他们的巡逻任务,直到夜晚来临为止。”

    “清晨?夜晚?”沃拉冈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现在是什么时间?”

    “大概午后吧。”

    “你们的时间概念也很模糊啊。”沃拉冈暗自冷笑,他难以置信的摇摇头,“是什么驱使你加入守墓人的?”最好不要跟我说什么荣誉和责任。

    “德隆雪山西面的土地,还有我曾经生活过的小镇,这一切需要有人站出来保护她。哎,每个人来到这里,成为守墓人的理由都不尽相同,当然有一部分原因是感激,紧接着就是对这偌大世界的好奇,我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理由不错,沃拉冈和考普林围着庭院走动,清扫地面的家伙始终盯着沃拉冈看,就像从没见过人一样。“你真应该翻过雪山,渡船穿过哭泣海,去兰尼亚走一走,保证你不虚此行。你应该知道圣湖湾吧,大地精灵的家园,位于落日海的海边,那里是世界的尽头,我是说,是世界的最西端。而这里呢,是世界的最东端,两者相距千万里。”

    “圣湖湾?没错,上面盖了一座灯塔,名叫曙光之柱,我听说过。我也听说帕兰迪的子嗣在曙光之柱留下的财宝被强盗洗劫一空,兰尼亚人给那次抢劫起了个好听的名字,曙光之柱的黄金争夺战。”

    “那是无主的财富,凡人都可拥有,且不违背良知。”坐在石阶上闲聊的三人投来目光,随后起身慢慢走向沃拉冈和考普林。一人留着白色的胡子,年龄大概四十多,一人细瘦伶仃,就像被饿了十天一样无精打采,另一个说话的是个强壮的年轻人,他有着清秀的脸庞和黑色的短发,嘴上挂着的笑容充满真诚。“兰尼亚大陆的黑衣人,黑丘山黄昏古堡的沃拉冈,很荣幸认识你。”他抬起一只手臂抵在胸前,另两人照做。“迈兹尔阿巴斯,从前来自绿刺国度的沙塔罗斯,第四百七十七个穿过德隆雪山的人。”

    “哈伦沙德,来自绿刺国度的穆尔海因,第三百零二个穿过德隆雪山。”那个留着白胡须的中年男子说道。

    “叫我海德就行。”那个缺营养的小个子笑着说道,“我们应该算是半个老乡,我也来自兰尼亚,不过这要向前数一百年,我记得当时西兰泰拉的罗科君王挥师北上,讨伐叛臣赛博斯,并且还在忘角镇建起了那座灵魂圣塔。就在那年的夏天,我离开了兰尼亚,想要寻找亡灵之战的痕迹,幸运的是我活着穿过了德隆雪山,遇见了阿温哈伊大人。”

    沃拉冈了解这段历史,不过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出生。“我也算是比较幸运喽,这段雪山之路极为艰难,凡人几乎无法穿越,你们的能力令我刮目相看。”

    “算是成为守墓人的一项测试吧。”迈兹尔阿巴斯坦坦而道,他的体格出乎寻常的健壮,即使那身肥大的棕色袍子遮住了他的身材,肌肉的轮廓依旧牢牢紧贴长袍。“你刚刚说圣湖湾的曙光之柱,在我的家乡都流传着这个故事,黄金争夺战预示了人类第二纪元将走向灭亡,大地精灵乘船去了落日之海的尽头,帕兰迪的子嗣成了街边的乞丐,东西绵延的烽火台变成了残垣废墟。高贵的精灵种族视黄金为粪土,所以拾荒人喜欢撅粪自食,他们乐在其中呐。”

    你这又是听了谁的唠叨,沃拉冈暗自否定了他的结论,但他没有说出自己的看法,作为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应该客随主便,这是他们的权利。“看来德隆雪山要比西方安全得多啊,最起码亡者喜欢横冲直撞,我们收拾起来比较方便。”他一边笑着一边应许道。

    “你杀过多少亡灵?”海德问道

    “我杀过多少?”沃拉冈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考普林在一旁跺了跺脚,然后告诉他,“亡灵很狡猾,很聪明。”

    我杀了不下一百只亡灵,从没有失过手,他们没有脑子,没有思想,就是这样。“我们在谈论亡灵有没有思想?也许这个话题应该……。”

    “管他呢。”白胡须的中年男子打断他,“再过几个小时就该我们出发了,我希望黑衣人能和我们一起去黑森林巡逻。”

    “不可以!”兰一走来,扫地的男人紧紧跟在身后,“你能安全的穿过黑森林不是因为你是黑衣人,也不是因为你杀过亡灵,我的弟兄牢牢控制着这里,所以您能活着来到这里。”他用眼神遣走了其他人,只留下兰一和那个手拿扫把的白脸的小伙子,他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小小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沃拉冈。

    “勇猛的守墓人,你想用言语攻击我,只因我寡不敌众?”沃拉冈回应他的不敬,“在我还未见到阿温哈伊之前,我不想与你们发生不愉快。”他向前两步,与兰一靠得更近,“如果你觉得我的话是个玩笑我,我会用玩笑回应你。”

    少年不由的向后退。“站住。”兰一命令他,随后对沃拉冈说道,“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黑衣人,你们只会处理守墓人剩下的食物,打扫守墓人扔掉的垃圾,你们就像那只扫把,没有价值可言。你们能得到格雷温星辰的祝福,靠得完全是运气。”

    沃拉冈笑了一声,“可怜的家伙,我很同情你,不过我没兴趣跟你说这些。我很失望,抱歉。”他撞过兰一的肩膀,朝着那间关押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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