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绵延的秋天,街道上的行人比出太阳时少了不少。沈孤鸿急匆匆的在行人中穿,汴京城里的大街小巷他几乎都走过了,只差一户一户的去看了。

    “会不会已经出城了?”沈孤鸿将汴京城给奔行了一圈,又回到了城南。在这寒冷的冬天里,若还有谁不怕冷的话,那就只有那些卖炭的了。或许,他们会更希望天气再冷一些,因为只有天气更冷,他们的炭才能卖个好价钱。可惜,他们身上的衣衫都是那般的单薄,若不是一张脸是黝黑色的,定然已经被冻红了。

    “公子买些炭吧,这天气这么冷!”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沈孤鸿回头一看,但见得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背着一箩筐炭,正眼巴巴的看着他。

    这小男孩脸色虽然也是黝黑的,可是他年纪还小。不同于那些常年的汉子或是老翁,黝黑的肤色中透着几许暗红,正是他这个年纪应有的。

    沈孤鸿一路走来,遇到的卖炭的人自是不少,可是却从没有见过这么小的孩子在街上卖炭。此时此刻,他忽然间想起了自己出梨花山庄时的窘迫,便蹲下身来,道:“你家大人呢?你这么小,怎么出来卖炭?”

    那小男孩闻言,不由低下头,却是不回答沈孤鸿,站立一会,便直接走开。

    大街小巷沈孤鸿已经找遍,此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当下他对这个小男孩生出了些许兴趣,便跟在他的后面。

    这男孩背着炭在街上走了许久,却是半块炭都没有卖出去,眼看天色已经暗下,他才朝着一条普通人家住的巷子走去。

    沈孤鸿会对这小男孩有兴趣,那是因为他从这小男孩的眼中看到了坚毅、孤傲与不甘,还有无语用语言来形容的愤怒。当下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但脑海中想着的却全都是青菡的事。直到这孩子走进巷子的那一刻,他恍惚间想到一个寻找青菡的法子,便急步跟了上去,叫道:“小兄弟,留步!”

    那卖炭的小男孩转过身来,道:“公子不买炭,却是跟着我走了几条街,不知道要做什么?”

    沈孤鸿道:“我可以买你的炭,你所有的炭,但是你要帮我一个忙!”

    小男孩并没有为沈孤鸿买他的炭而感到欣喜,也不为炭卖不出而感到悲哀,他道:“我虽然是第一次卖炭,但若是你不是真正的要买炭的话,我也不会卖给你的,若是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说说看,我能帮忙的就尽量!”

    沈孤鸿闻言,再次看了这小男孩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出来卖炭?”

    小男孩眼中无奈之色一闪,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孤鸿道:“你是我见过的最有骨气,最讲原则的人。”

    小男孩道:“是吗?我的邻居们都说我很傻!”

    沈孤鸿道:“你不傻,你很聪明。”

    小男孩脸上破天荒的出现了笑容,道:“我不聪明,只是娘亲说了,做人若是没有骨气,那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做人若不讲原则,那就不是人,与牲畜无异。”

    “好,那你现在能告诉我的你的名字了吧?”沈孤鸿道。

    “在下姓李,名谨言。”男孩一举一动都颇为有礼,这绝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好奇怪的名字!”沈孤鸿说道。

    李谨言道:“不奇怪,母亲说了,谨言二字就是说话时要谨慎考虑,言出时更要谨慎,免得遭到无妄之灾。”

    沈孤鸿眼中诧异之色一闪,他也同样可以判断出李谨言的母亲绝对也不是一般人。

    “好,你的炭我买了!”沈孤鸿道。

    李谨言道:“我虽然很缺钱,但我还是不卖给你!”

    沈孤鸿道:“我是真的想买你的炭!”

    李谨言将信将疑的看了沈孤鸿一眼,但依旧没有要将炭卖给沈孤鸿的意思。

    沈孤鸿道:“你没有看我衣衫全湿吗?我不仅要买你的炭,还要在你家将我的衣服给烤干,不知道你可否同意?”

    李谨言犹豫一会,道:“好,那你跟我来!”

    沈孤鸿点头,与李谨言继续朝着巷子深处走去,不一会儿,便来到了李谨言的家。这是一处普通的民宅,总共有五间屋子,浓浓的药味弥漫而来,接着便是有妇人的咳嗽声传出。

    “言儿,是你回来了吗?”最里面的一间屋子中传出声音,单凭这声音,沈孤鸿做出判断,这是一个年纪约在四十左右的妇人。

    “母亲,是孩儿回来了!”李谨言将装满炭的箩筐放下,便往着那妇人声音传来的屋子走去。

    沈孤鸿跟了上去,待李谨言打开屋子时,见得漆黑的屋子中,一张破烂的床上躺着一个妇人,她头发糟乱,面色如干皱的萝卜皮一般,加上屋里又暗,看上去有些慑人。

    妇人的头是伸出床外来的,否则沈孤鸿目力再好,也觉对看不清的。那妇人道:“咱们家来客人了?”

    李谨言没有答妇人的话,却是露出欢快的笑容,道:“母亲,你看,咱们有钱了,咱们又可以买药了?”

    妇人见得李谨言手中的银子,苍白的脸却是陡然间黑下来,她道:“言儿,你这银子是哪里来的?”

    李谨言面色不变,道:“母亲放心,言儿一直谨记您的教诲,咱们虽然穷,但绝对不会为了银子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这银子是我赚的。”

    “赚的?”妇人没有病倒时做些针线活,也从来未有卖过这么多的银子,她虽然相信自己的儿子,但不免有些惊奇,转而间却是叹息一声。

    沈孤鸿站在门外,却是从哪哈叹息声中听出了许多。

    “是啊,昨日下雨,天气转凉,我见得有许多人都在卖炭,于是我便自己学他们在城外烧了一些,今日背进城来卖,就是这位公子买我的炭的!”李谨言说着,便指了指沈孤鸿。

    那妇人看了沈孤鸿一眼,又看了李谨言一眼,眼中泪水却是再也忍不住,哽咽道:“孩子,好孩子,真是苦了你了!”

    “不苦的,只要母亲好起来,言儿以后继续烧炭卖,而您的针线活连大户人家都极为看好,咱们母子两人都能挣钱,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李谨言声音虽是稚嫩,但却不失豪气。

    妇人眼中有辛酸,但多的是欣慰,她点头道:“言儿长大了。”

    “母亲你稍等一会,待我为这位公子烧好火炭以后,再去给买药!”李谨言道。

    不知为何,沈孤鸿却是鼻子发酸,眼圈微微泛红,道:“你先去买药。”

    “那好,公子你等着!”李谨言说道。

    “回来,言儿!”妇人又叫道。

    李谨言听到叫声,只得停下来。妇人又看向沈孤鸿,道:“这位恩人可否进来说话?”

    妇人是何等聪慧之人,沈孤鸿给李谨言的那锭银子,恐怕够许多人卖一个冬天的炭了。

    沈孤鸿走进屋里,道:“我虽然不是大夫,可是也看过几天医书,要不我为您号一下脉?”

    妇人却是摇头道:“没事的,只是天气变幻,偶感伤寒,但是这身体不好啊,竟然起不来了! ”

    沈孤鸿闻言,便也不多说,当下妇人又道:“言儿,家里面可还有米粮?”

    李谨言道:“还有一些。”

    “好,药你先不要买,我这身体我知道,你去做点家常便饭,招待一下恩人,另外,恩人要烧炭火的话,你先给人家弄好!”

    李谨言点头,便出去忙去了。

    “随便坐,农家地方下,屋里摆设简单,恩人不要嫌弃!”妇人又道。

    沈孤鸿坐在一张老旧的凳子上,道:“这孩子不错,还有您以后不要叫我恩人了。”

    妇人闻言,叹息一声,道:“是我让他受苦了!”

    “婶婶看起来不像······”沈孤鸿欲言又止,忽地停了下来。

    妇人眼中闪过历芒,道:“阁下话里有话,不妨直说!”

    沈孤鸿道:“您不用紧张,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他怎么看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而您,更不像是普通人,还有,您也不像是他的母亲!”

    “阁下这是何意?”妇人艰难的坐起身来,沈孤鸿发现她的手指断去一个,还有手背上也有刀伤。至此,沈孤鸿已经判断出来,这妇人绝对不是偶感伤寒那般简单,她只是不想让沈孤鸿知道她的病情。

    沈孤鸿道:“我说过,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您既然想要他做普通人,就不应该教他那么多。”

    妇人眼中傲色一闪,道:“他血统本就高贵,自然不用我教什么,唉,只是我真的希望他平平安安的一身,做一个普通人自然是好的!”

    沈孤鸿道:“我为您号一下脉吧!”

    妇人也知道沈孤鸿并不简单,当下自然不会拒绝,沈孤鸿为她号完脉,却是一惊,道:“你的内伤如此之重,恐怕不是简单的药物能治好的,若是继续拖下去,当真会有性命之忧!”

    妇人道:“或许我死了,对他才是最好的!”

    沈孤鸿微微皱眉,当下他对李谨言的身份很是好奇,不过他却是不会问,他道:“你的内伤我可以治,不过还得药物辅助,我先去给你买一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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