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摩的驼队被狄阿鸟交给羊杜派来的使者,这也是在释放善意,虽然很多人受佛骨引诱,建议他留下佛骨,狄阿鸟却丝毫不为所动。<-.青唐赞普和青唐国的百姓令他失望,六道轮回对他也没有太大的吸引力,听达摩描述的真实的西方世界,丝毫不见极乐,只见奴隶的疾苦,对于佛经这样精神上的鸦片,他反而流露出担心,倘若东夏人不求自强,反而索要佛主保护,倘若不求问医,只等佛主治愈……站在众人面前,听着众人的争执,他宣布説:“佛骨不能够让东夏富足太平,你们与孤一道励精图治,却是可以。”

    结束了这场争论,他的注意力又投入到受降入城的仪式上去。

    这一段时间,他接见了多数的陈国将领,也与拓跋晓晓见了一面,就编户齐民,量分耕地交换意见,虽然得到不少人的支持,但也得到不少人的反对。

    狄阿鸟心知肚明,那些贵族?

    怎么甘心将土地和奴隶撒手呢?

    不过只要他説要施行,军民百姓就会欢迎他。

    他不立刻施行,便有人觉得他不可能去施行,而施行不施行,自然要放到东夏能够完全控制形势再作决定。

    朱长一头摸来,风声就跟来了,説东夏将掳民卖钱,以补军费。

    狄阿鸟不是那种足不出门的君王,迅速就得悉了风声,内心震骇,一连召开辕门会议,甚至扩大到陈国将领,在众人面前咆哮:“谁放出来的话?是谁?谁説孤要将百姓卖人?当年北平原的惨剧还要再重演吗?是因为孤没有杀张铁头,给他悔过自新的机会了吗?给孤查,查出来,依律治罪。”

    正是找不到源头的时候,説有个奴隶贩子受靖康差遣,约着要见他。

    想必这是流言的来源。

    狄阿鸟怎么可能不见?

    他吩咐狄黑虎等人备好钢刀,只等人来了,引诱出不该説的话,就把人一杀,拎出去给人传阅。

    朱长却很放心。

    自打他得知自己姐姐与东夏王的关系之后,就觉得自己有所依凭,狄阿鸟不但是他表姐夫,説不定还是他姐夫,现在自家姐姐的生意,背后是三分堂的东家,三分堂的东家好像又是他东夏王的阿妹,这还不是完完全全的一家人吗?

    什么话説不开?

    生意多好做?

    挣的钱,东夏王也能分呀。

    往狄阿鸟面前一坐,狄阿鸟根本没想到来的竟然是朱汶汶的弟弟。

    接着,朱长再次谈起他的来意和生意,狄阿鸟就被震到了。

    还真是一件捞钱的生意,卖个十万、二十万人……

    要这样,凉北城还剩多少人?狄阿鸟真想一声令下,按心里所想的,把他砍了,头放出去让人传阅。

    想想朱汶汶有着诸般的不容易,他生生压制住杀心,看着朱长,抬手就扬起身边的镇纸。

    好在他没扔出去,铜尺镇纸投下去,説不定就是头破血流。

    狄阿鸟冷冷地注视着,盯愣吐沫横飞的朱长,结束説:“滚。滚回你靖康国去。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朱长大为畏惧,愣了片刻,立刻抱头趴地上了,心里又不甘心,一抬头,喊问道:“为什么呀?”

    狄阿鸟懒得与他讲。

    他都觉得讽刺,朱汶汶拿着他的钱,再跑来找他买奴隶,要説这个朱长半diǎn不知情,当时他是和朱汶汶在一起呆着,狄阿鸟半天也不信。

    狄阿鸟平静了一下,阴森森地刨问道:“你姐这么安排你的?让你来找孤买奴隶?”

    朱长説:“是呀。”

    他説:“她没説要买奴隶,就説有啥生意我想做,也可以找你做,你肯定会帮我。”

    狄阿鸟脸上阴晴不定,最终还是把杀心给压制住了。

    如果説是朱汶汶有这想法,他也不吃惊,朱汶汶又怎么知道他狄阿鸟的志向?如果是从利益上讲,这是一种漂白。

    朱汶汶把奴隶买走,把钱交还给他,这想法正常。

    朱汶汶在陈州,计划过之后,掌握住风向和自己的脉络,也许能及时纠正,但是放到她弟弟这儿,只能是好心办坏事儿。

    狄阿鸟叹道:“朱长。你根本就不是个生意人。天下大事一概不通,滚回靖康,滚到你姐跟前,给你姐説,让她给你娶十个老婆,安心过日子,别再出来瞎忙活。孤要再见到你,就把你抓走,依律治罪。”

    他扬扬镇纸,把朱长撵跑,自己也不知道哪来的闷气,闷闷不乐地坐着。

    天一亮,他就要入城了。

    究竟是入城之后,被自危的陈国人反抗给赶回来,还是朝廷进逼,起义的军民再反水?抑或他会接受漫天的欢呼,作为一位青史铭记的英雄?

    狄黑虎等不到消息,走进来询问:“大王。不杀他?不杀他,我就让他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狄阿鸟把眼睛眯缝起来,最后又放弃了説:“由他去吧。如果他立刻回靖康人控制的地盘,那就算了,如果他敢进城,到处活动,给孤抓起来,依律治罪,只要不砍他的头,留条命就行。”

    他让狄黑虎离开,闭上眼睛休息片刻。

    一闭眼,他就想起朱汶汶母子,就又坐起来,黑着脸问:“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呀?”

    不知什么时候睡去。

    天还没亮,揉揉眼睛爬起来,就要梳妆打扮了。

    没办法,他虽然心里排斥,但是一国之王,蓬头垢面出场,也丢东夏国的人。文参们不知道从哪雇来的几个女子,小心翼翼地用牛角梳子勾住他的头发,一层一层地划拉,他能感觉到这几个姑娘的紧张,就安抚她们説:“是不是没有给一国的大王梳头过?其实也是你们幸运,孤的头发长得快,又长出来了,披肩而下,不然呐,你们是梳不着。大王的头发也就是头发,扯掉几根,孤也不会哭。”

    一个姑娘放松下来,兴奋地説:“大王你的头发长得好,光软顺畅,也不分叉,不怕挂着呢。”

    狄阿鸟笑道:“还不是做大王的吃得好?头发发亮。”

    他问几个姑娘:“你们都是雍人吗?”

    姑娘自然都是找来的贵族家女,只有一个是雍女,其余的都是拓跋氏部众的姑娘。

    这diǎn让狄阿鸟很意外,他还以为都是雍女呢,一diǎn都没有看出来。

    一个姑娘用他的头发使劲绕指头,轻声説:“大王。你为什么不夺了陈国自己来管呢。那样你的百姓不是又多了吗?”

    狄阿鸟故意説:“怕你们陈国人不愿意呀。”

    姑娘説:“愿意呢。您是个天大的巴特尔,老汗都敬重您。而且人们都説您对百姓好,对士兵好。”

    狄阿鸟笑笑説:“关键是人还长得好看。”

    姑娘们都捂嘴笑了。

    狄阿鸟督促説:“赶紧的。头梳起来没完没了的都是些娘们,随便给孤挽一下都行。”

    姑娘们给他扎好头,早饭送来了,他便邀请几个姑娘一起吃饭,看着面前跟捉蚂蚁一样吃饭的姑娘,他快快吃完,起身走出去。

    到了外头,狄黑虎一身戎甲靠上来,低声説:“拓跋晓晓天不亮就已经到了指定的地diǎn。”

    狄阿鸟抬头看看天色,吃惊道:“这么早?”

    不过他立刻就醒悟了,説:“他是向孤投降的,不早不行。由他吧。朝廷的使者呢,派人去请。给阿过传个话,阅兵可能要提前,立刻派人把正南的城门给占上,除了负责阅兵的将另外,将我们的将领和陈国的将领都集中到那里去,对照名册,一一清diǎn,不能少一个,少一个,就是一个隐患,知道吧。”

    狄黑虎diǎn了diǎn头。

    狄阿鸟的卫队已经在空地林立,坐骑是清一色的马衣,外罩明黄,狄阿鸟接过自己的马,翻身上去,走到跟前,从一头横往另外一头,告诉説:“你们与孤一起征战,与孤一起见证陈国的投降,拿出你们的风采,去展现东夏的光辉吧。把这光辉笼罩过去,让陈国的军民安定几十年。”

    卫队“唰”地亮刀,又“唰”地收回脸前。

    狄阿鸟很是满意,瞄瞄,找不到他儿子,问众人:“李虎在睡觉呢?谁去把他揪起来,跟老子走。”

    卫队中有人説:“这天不是早着的呢?”

    狄阿鸟説:“胜者不骄,方能再胜,拓跋晓晓卑谦至此,半夜就率人出城了,我们怎能傲慢到让人家等到中日之午呢。”

    很快,卫队的人便鸣角了,表示即将出发,很多文参跟出来,代表东夏的文臣要一并前往。

    他们最终还是凑了一些战车,纷纷上车。而护送他们的军队,开始鸣角呼应,表示他们也准备好了。

    狄阿鸟往东望了一望,那里只有一抹残霞。

    他默默地亲吻自己宝剑的柄部,告诉自己説:“这是对孤的东夏进行的考验呀。这是对孤的考验呀。”

    他所説的对东夏的考验,是指对东夏国威的考验,若是众人认可东夏的强大,自然不会生出大的动乱。

    他所説的对他的考验,是指他个人的声誉和信用,如果他能够获得千万军民的信任,自然也不会生出大的动乱。

    仪仗也准备好了,斧钺钩叉,金瓜云旗,青牛头狼身的怪兽,张牙舞爪的蟠龙,成排的牛角手,成排的箭筒士。

    狄阿鸟看过去,觉得很威武。

    但他肯定,威武不全出于此。

    他扭头,发现嗒嗒儿虎穿了一身孩子铠,骑着马并过来,就微笑着迎上去,带上他心爱的儿子,放展披风,走马过去。

    倨傲的战马,竟显得无比的轻慢和斯文。

    大王动了。

    三军齐声高呼,牛角不停奏鸣。

    风扬起云旗,映上如血般的霞光。

    狄阿鸟迎风吟哦:“大旗漫卷西风闻,中军雷动徐如林。朝阳添威燃血火,收取陈州何许人。”

    正在追赶他的靖康使者已经走到他的旁边,听他吟哦,陡然立马,定定地望着他霞光中的身躯,竟复吟道:“好一个收取陈州何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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