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这个突然想起的声音方向一看,一个铁甲骑兵手持方天画戟,微微得意。狄阿雪嫁人了,狄阿雪的女军就成了她的玩具,关键是她与狄阿雪还不同,狄阿雪那还有玩的成份,带着人打打马球,出出猎,拿来练手摔跤,总要充当几回盖世太妹。这狄阿青完全不同,她与狄阿雪骨子里是女人不同,性格中好武的一面更多,更倾向于操演、训练。一支女兵被她淘汰了增加,增加了淘汰,那是丛林深山寒水中来去,自打她上过渔阳的战场,见识了真正的战场,更是变本加厉,不但贴近实战训练,还拉起一箭的男卒,到处淘换新的军械,人説男女混营不妥当,她也只是把住处分开,其余不作理睬,训练起来踢着人屁股就上,人都暗中叫她“妖瞳太子”。

    为啥不叫“公主”?

    这样的女二货,你能把她当公主?人家爵扎着,屁股后面一年四季吊着短剑,见着人送胭脂会问:“这啥。刺鼻子。”然后捏上一把,拎着人家脖子往脸上抹,一边抹一边説:“你让我用,你[dǐng][diǎn] 先用。”

    往往给她送胭脂的是男的,被她花花涂一脸,哭的心都有。

    狄阿鸟一阵头疼,嘴角勾着笑,却连忙压低声音与赵过説:“家里又出一个女二蛋,怕比狄阿雪更难哄嫁出去。阿雪不让她上战场,她多少还听,多少还当自己是女的,这二蛋跟李二蛋差不多,偏偏箭法出众,是个真正勇冠三军的玩意儿。你哄她,别让她乱跑,她添起乱来可是没法。”

    赵过也苦笑。

    他是姐夫呀,是自家人,心里明镜一样,当年的狄阿雪,美貌出众,很多的人其实还都有着念想,这个“妖瞳太子”,却是真汉子。

    他哄骗説:“阿青呀。你别到处乱跑。到你阿哥身边保卫他的安全,把你阿哥的安全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狄阿鸟眼睛一下瞪大,不敢相信地望向赵过,赵过后悔也晚了,他哄人老出岔子,自己也知道,连忙挪个地方,怕狄阿鸟迁怒。狄阿雪就拉着人过来了,把狄阿鸟团团围住,为了显出保护的尽心尽力,排挤起狄阿鸟身边的将领们:“你动动马,你动动,没听赵元帅説,我阿哥的安全我来负责吗?”

    狄阿鸟扭过脸,她笑笑就説:“阿哥。让他离远diǎn没关系,有我在呀。我的武艺你又不是知道的吗?李二蛋都服我。”

    狄阿鸟吸了口气。

    再找赵过算账,赵过已经溜出去布战。

    狄阿鸟抬头望向绵延数里的靖康军队,这种军容也令他动容,军容往往与国力有关呀,而今靖康的国力摆着,这皇帝身边的军队吃得好穿得好,军械好,甲杖整齐,只怕训练也充足,并不一定是银样蜡头枪。

    他想出阵了。

    喊上秦理説话。

    这个秦理,那是有仇恨呀。你説高显人打你,你跑来白登山,喊着要打我干啥?

    与狄阿鸟一样,皇帝也在观察东夏军队。

    东夏的军队虽然铺天盖地,杀气腾腾,却没有那种阵型的整齐,而且是数里盈张,就像是在虚张声势一样,也是,人少,你不能裹不住边翼,再回观自己的军队,刚才显乱一阵,现在已经好了,压阵将官正在布置,军阵渐渐整齐,越发整齐,有一种不动如山,其徐如林的威压。

    皇帝指给身边的近臣,眉目之中不免自得。

    他让人唤来在东夏和高显都呆过的熊熙来,让随侍身边,轻声问他:“爱卿觉得狄阿鸟军容如何?”

    熊熙来与陶坎和马天佑的不受待见不同,入京却得到了皇帝的特别对待,也许是因为学识和胆气并存的缘故,也许是为了熟悉北事,而今熊熙来已经是给事中,内阁侍读学士,这样的职位,不在于高低,那都是皇帝身边的近臣,只是皇帝最近忙于修佛,降低了让他得见真颜的次数。

    天子问话,熊熙来不敢怠慢,他毕竟是在东夏呆过的人,不是什么也看不出来,顺着皇帝拍马屁,连忙告诉説:“陛下万万不可轻视,东夏军队尤擅长夜战。不是他们排不出华丽的阵型,而是因为现在是在战场上,他们的注意力不在这些枝末上,布置宽绰,可以随时投入作战。”

    这是与别人都不同的答案。

    皇帝竟然diǎn了diǎn头,笑着説:“想狄阿鸟的军队也不会那么不堪。”他回忆起不好的经历,武县作战,狄阿鸟可是以少数骑兵,撵着自己追击,张怀玉跳到水里,把自己拖到对岸,才免于被他俘虏。

    皇帝渐渐不説话。

    这种不愉快的经历既让人有一种警惕,也让人生出一股烦躁。

    那一战是经验也是教训,将兵法之中的出其不意和射人先射马发挥得淋漓尽致。

    皇帝多年来一直在总结,让人传令説:“诸将不可掉以轻心。狄阿鸟军队摆势随意,那是他在示弱。”

    皇帝传下如此军令,诸将不可怠慢,一时如临大敌。

    狄阿鸟出阵了,狄阿青立刻跟上,呵斥不退,只好要求説:“你可以跟。但你的人就都留后面,不能上去太多人,加上你,十几骑就行了,否则叫阵皇帝,皇帝不敢上来,就説不上话了。”

    这是布战的环节,狄阿青不敢不听,反正赵过给她了命令,她就紧贴着,贴得近不説,还不听説:“阿哥。阿哥。你要想擒那皇帝,一个眼神,我就射他。咱兄妹俩配合,捉他回阵还不轻而易举?”

    狄阿鸟哈哈大笑。

    笑完,他就説:“阿妹。李二蛋上战场,孤慢慢放心,因为他还知道不可小视天下的英雄,你却不然,太任性。”

    他哼一声,提了马速拉出一道烟。

    抵达两军阵前,接近中线的位置,狄阿鸟和这十几骑就显得突兀起来,东夏阵营上发出潮水般的呼声。

    他们心目中的大王主动上前了,无论是战是和,数十万敌军阵前,大王就上去了,这该是一件令本国勇士兴奋到什么程度的事情呀。他们在想,要是一眼望不到边的人,我敢上去吗。

    靖康军队却一阵骚动。

    狄阿鸟,这个时常令帝国战栗的枭雄,离得前所未有地近,是不是趁他人少,数万军队一下冲上去,就把他给擒来献给皇帝?

    狄阿鸟不动了,但他却把骑士派出去,几名骑士举着双手,示意毫无敌意,到了靖康军队阵前,大声喊话:“贵重的天子陛下,吾王阵前相邀,问你几件事情,你可敢轻车简从,来阵前相见。”

    皇帝很快就知道了。

    如果説他看到几个diǎndiǎn移动过来,不知道説什么,但会有人告诉他,阵前相见,这是回应他传下的话,是召见吗?

    这不是。

    他阴沉地説:“传话给他们,让狄阿鸟来见。朕是召见他。两军阵前相会,他与朕平齐吗?”

    话传回去。

    几个骑士都不用掉头请示,便阵前挑衅:“吾王相约,尔君竟然不敢。”

    他们大笑驰骋,竟鼓励説:“吾王带十人,你们的皇帝带一百人也不敢吗?如果这么胆小,就滚回你们靖康,缩到你们的深宫里。”

    皇帝大怒。

    几名东夏勇士却又在阵前列罪,大声喊道:“年前你们皇帝无故兴兵,夺占北平原,后来又求着我们和,给了些补偿,説在哪哪哪开榷场。吾王念及渊源,思及老皇恩情,也是不想与诸将士兵戎相见,忍下这口气罢兵了,至今我东夏军民数十万,还在你们备州过活。而你们靖康呢?一个劲不要脸,皇帝他老子死了,皇帝又压不住国内物价飞涨,让人给我们东夏借钱……前债未还,后情又欠,结果呢,答应开的榷场呢,他开了吗?这是背信弃义,这是説话不算。这是小人。”

    皇帝身边的将领们纷纷请求:“陛下。射杀他们算了。”

    皇帝也实在忍受不住,缓缓举起一只手,但随后却又摇头了,他黑着脸説:“狄阿鸟约朕相见,朕要不去,将士们不是认为朕真的害怕他?朕。就与他见一面。”

    一名将领挂了一耳朵,就猛地撞了旁边人一下,低声説:“快去找大将军,不能让皇帝犯险。”

    东夏的几名勇士像是知道靖康君臣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边缘,干脆驰骋回去了,回去后狄阿鸟又有交代,他们就又回来,到了靖康军队面前喊话:“吾王説了,他以出生以来,闯荡南北建立起来的信誉向皇帝保证,他会保证皇帝的安全,如果这样你们还不放心,那就是真的是胆小鬼啦。”

    他们问:“尔等有无听及吾王事迹,是否熟悉吾王,当下可相互问询,吾王可有失信于人的时候?”

    在骚动中,他们又説:“吾王仍是不想轻易于贵国开战,想要面见皇帝,就是为了和平,就是要与他共商两国国事。两军阵前,皇帝都不敢来,又怎么能让吾王轻信尔等,赴陛前受他召见呢?”

    大将董文赶到皇帝身边,皇帝已经下了决心,他肯定地説:“朕要去看看狄阿鸟玩什么花招,他只有这些军队,难道真的敢与朝廷一战?还不是让朕到两军阵前,讲一下条件,为他自己找一个台阶?”

    董文靠近了,小声説:“陛下。你不是要找他的不是,他不肯受召见,岂不就是借口?何必还要犯险呢?真要在阵前打起来,狄阿鸟可是万人敌。”

    皇帝冷笑説:“但万军阵前,我也不能示弱于他。”

    他説:“我们国中勇士,难道就比不过他身边的十几骑吗?”

    董文犹豫了一下,同意説:“那你要多带人。”

    皇帝説:“可以。朕是皇帝嘛。派人告诉他,朕是皇帝,据礼见他,人数循礼而定。”

    响应见狄阿鸟的使者派出去,董文这就为皇帝挑人,在军中挑选数十将士,便有人自告奋勇了。熊熙来换了一身戎装,要求説:“皇帝陛下。让我一起相随。臣绝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健威也奔驰过来,手握腰中长剑,激动地説:“陛下。陛下。你也带上我。我少年时见过狄阿鸟,印象很是模糊,今天就陪您一起去会会他。”

    天下武人的偶像。

    健威好在及时刹住话,否则众人用目光也能杀死他。

    皇帝回过脸,征询一样问别人:“这是谁?”

    董文便告诉説:“这不是健布老将军家仅剩的独苗?其人勇武之名,冠绝京城呀。可以让他一起去。”

    皇帝diǎn了diǎn头。

    他下定决心説:“出阵。朕与他相会一场,接下来,再与他狩猎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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