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李虎那边到来的客人,按照礼节,李鸳鸯和李多财是要入室陪客的,然而他们被人喊来,就都立在院外谁也不敢轻易进去。※%,

    谁都没想到他回来,进去之后,该怎么称呼呢?杨燕燕的大伯被人从前庄喊来,急急忙忙地从一旁经过,就见两人面面相觑,面面苦笑,低语不止,督促他们説:“进去呀。你们快进去呀。”

    李鸳鸯往李多财身后一站,一扶李多财的腰,往前推了説:“叔东家。我得好好张罗饭菜,你知道的,饭菜不能含糊。”

    李多财不干,从背后把他拖出来説:“我管食堂,你张罗哪门子饭?饭菜含糊不含糊,也是我的事。”

    杨燕燕大伯就怪了。

    这二人一个是李虎长辈,一个是李虎师爷,而客人也自称李虎的长辈,作为亲戚,这二人往后缩啥?

    他一把拉上李多财,告诉説:“你躲啥。他是李虎的叔伯辈,你也是李虎的叔伯辈,你定比他年长,他还得叫你老哥哥呢。你得去。”

    李多财无奈。

    他见李鸳鸯偷乐,黑着脸説:“你见过客人之后再去准备饭菜。”

    仨人和一个杨氏门里的亲戚先后进院。

    李鸳鸯一眼看到杨凌钢的妻子在准备饭菜,连忙跑跟前,告诉説:“你这边莫做饭,全由食堂那边来。”

    杨嫂嫂颇兴奋地説:“啥呀。鸡都杀了,你别管了,快进去,快diǎn进去。”

    到了里头,杨凌刚正在陪客。

    客人也是刚坐下寒暄,挥手让人去取给杨母的贺礼,笑着説:“家母总説,要説给年长的人送礼物,不能沾得金银,多予赐福长生之物,这就格外不好挑选,加上路途遥远,我也就只薄备一diǎn寒微之物,还请不要嫌弃。”人这就从外头马背上取到一个朴素的木匣子,呈送去杨母跟前。

    杨母笑道:“哪里用得客气,能来到就觉得多不容易。”

    见到杨大爷,客人站了起来。

    李多财跟在杨大爷之后,抢上前一步,介绍説:“这位是凌钢、燕燕他大伯。”众人愣了一下,李多财分明是不认识客人的,他与李虎失散多年才见着,这客人又是李虎父辈的朋友,他不认识才对,何况刚刚还缩在外头不大好意思见客,这会儿怎么这么积极主动。不过众人也就是去意外一下,纷纷反过来介绍主要的主人:“这是李虎他叔。失散好多年,他也找了李虎好多年,这才寻到。”

    客人“哦”了一声,别有所指地寒暄:“李虎他奶奶托梦,怕李虎受寒、受冻?派你来的?!”

    李多财知道这是不满。

    李虎被流放备州,那是要磨练他。

    结果呢,家里这个也不放心,那个也不放心,李鸳鸯被派来了,接着自己也给派来了,虽然后来都瞒不住,但都没经过眼前这一位的允许,连忙説:“啊。是呀……”他还要用隐晦的话解释。

    客人转去与杨大爷説话了。

    他笑着説:“也听李虎提及,説他有一位大爷,阅历丰富,待人可亲。”

    他説:“于是他也要我准备了份礼物。”

    一挥手,一个长长的木盒被人送到跟前。

    杨大爷一边激动地説他客气,接着説了两句李虎,见客人目示,就打开了看,长木盒中也就一根木杖,上头是只长寿鹤,末尾是抓地牙,通体乌黑,拿出来试试,沉甸甸的。客人介绍説:“这是极北之地产的铁木。极难长成,质地之硬,宝刃难断。您老可以傍身行道,作为依仗。”

    感觉虽然稀有,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

    杨大爷就当场收下了,还在手里试了两回,説:“啊呀。还当真砍不断么?”客人又与李多财説话:“你是李虎他叔,按説是咱们这边的亲戚,与你无甚客气的,但想到初次见面,也不得不准备diǎn什么,他一挥手,旁人给拿来一个大油纸包,李多财连忙捧上,嘴里説着“客气了啦”。那客人要求説:“打开看看吧。”李多财这就打开,却是灰白色清香四溢的蜡状怪物件,吃惊道:“这是啥?”

    房子里多了股怪香。

    杨凌钢忍不住凑来一看,大吃一惊道:“龙涎香。”

    客人挺意外,问杨凌刚:“你认得?”

    杨凌刚笑道:“那咋不认识。每年都能捕杀到鲸,剖开之后先找这玩意儿,一头鲸的肉和油都未必卖得过一块龙涎香。”

    客人diǎn了diǎn头。

    他看了李鸳鸯一眼,笑了説:“李鸳鸯对吧。给你准备了把宝剑,这夏剑锋锐,天下皆知,就不再与你念叨。”

    他发的礼物验证他远来的事实,全都是轻便易带,全都是北方的稀罕玩意儿,别看众人没打开老太太的盒子,也敢断定那也是北方特产,到了杨凌刚,客人欠身坐下,又笑眯眯打量一番,夸奖道:“好一位壮士。比着李虎,我也是你的长辈,给你的有礼物,也有考校,你愿意接受长辈的考校?”

    杨凌钢diǎn了diǎn:“愿意。”客人让杨凌钢坐下,等大伙也入座,作势考校,然而杨大爷拖李多财上坐,李多财死活不肯,让几个看笑话的人好一阵着急,纷纷説:“别让了,别让了,要考问凌钢呢。”

    杨凌钢也一脸虔诚。

    屋内迅速安静下来,客人开始他的第一个问题:“凌钢。我问你,铁能不能做成船?”

    一屋人还以为他要问些切实际的事情,比方你的生意要怎么做,然后指diǎndiǎn拨一二,没想到却与海事有关。

    铁做成船?让人觉得有些天方夜谭。

    杨凌钢略一迟疑。

    村里一个亲戚也在跑海事,脱口回答:“不能。”

    客人制止道:“不要干扰凌钢的想法。”

    杨凌钢还在迟疑。

    杨大爷也着急了,提醒説:“那铁多沉呀。这么个简单的问题,你半天不回答,你这叔不笑话吗?你还跑海事呢。”

    杨凌钢渐渐敛容,缓缓地説:“应该能。我爱船,打我那艘船的时候,就跑过好些船厂,知道有些适合造大船的木头,也入水就沉。但造出来却能浮在水上,而且经久不坏。”他问:“叔。我回答的对不对?”

    客人微微一笑。

    很快,他又问:“船往逆风的方向走,光靠云帆风力能不能做到?”

    杨凌钢想也不想就説:“能。”

    他惊喜交加地説:“叔。你是东夏的海匠不成?只有东夏的活帆技艺才能轻而易举随风转帆。”

    客人又笑了笑,问道:“暴风雨天气,海潮翻滚,大浪就在你眼前,你怎么走能救你一船人的性命?”

    杨凌钢又想也不想就説:“多数情况下要往前冲。”

    客人不説杨凌钢回答得对错。

    屋里好多人都跟着着急,跑过海事的在沉思,没有跑过的同宗则着急地帮助纠正:“掉头就跑呀。”

    杨凌钢冲他们嚷道:“懂个屁。往后跑,水缩窝子,那是个深坑,多数情况下,要趁洪峰没有抬高往前冲,你往前猛冲,水很快就把船抬高,这样才能抗过洪峰。”

    客人哈哈大笑。

    他説:“是个好孩子。给你备几样礼物,但你只能从中挑选一件,你选什么,什么就是你的,这也是对你的一种考验。”

    杨凌钢想也没想就説:“好。”

    客人一摆手,他的人就把第一件礼物摆了上来,布揭开,丢上一个不倒翁把的长针,用手碰了几下,指北方了。

    杨凌钢惊叫道:“东夏的指北针。”

    客人笑道:“是你所缺的吗?其实这只是部件,上头还有个刻度盖,装好之后,能把针固定到中间,只在中间转,上面的刻度能帮你确定经纬,这样一来,就更适合船上的颠簸。”

    杨凌钢马上就要伸手。

    客人説:“且慢。后面的也还没看,万一还有对你更有用的呢?”

    杨凌钢还是想要,説:“海事之上,再也没有几样东西比得过这玩意,朝廷上的司南根本就不好用,上头的勺子转不动。”

    客人diǎn了diǎn头,再一挥手,第二件摆他俩中间了,布一揭,李鸳鸯“嗖”地蹦起来。

    他不敢相信喊道:“大……叔,千里眼。”

    紧接着,他喘急地追问:“咱东夏那边能造千里眼了吗?”

    客人説:“恩。东夏最近多了个行业,叫磨镜,磨镜的人多了,千里眼的秘密就掌握了。”

    杨凌钢还很陌生。

    这个铜筒子,看起来还能伸缩,他能比指北针管用?

    李鸳鸯着急地提醒:“选千里眼。快选千里眼呀。”

    满屋人听到这个名字就已屏息凝视了。

    这客人是干啥的?

    开聚宝斋的么?

    客人要求説:“凌钢。你手持上,站到门口往外望。鸳鸯,既然你这么激动,你也去,帮着看看怎么用。”

    杨凌钢还没拿起来,李鸳鸯就蹿上来了,手抖着,喘息着,把杨凌钢也惹得紧张。

    别人再要去,就都被长辈们目示回去。

    二人拿到门口,对天对地对远对近,拧长拧短望完,就都回来了。

    杨凌钢斩钉截铁地説:“我要这个。就是怕太贵重。要不我出些钱叔。”

    客人笑道:“别太肯定。刚刚那指北针,你也説就是它了,结果不是冒出来了更好的东西?”

    杨凌钢diǎn了diǎn头。

    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千里眼”,发抖地把它放回去。

    李鸳鸯则在抚摸他的宝剑,时不时往千里眼看去,好像是他后悔要宝剑一样,好像他想还回宝剑要千里眼。

    第三样东西拿来了,往面前一放,是十几卷纸张,杨凌钢犹豫不定去拿,拿起一张,同样惊叫:“大海图。”

    他摊开一张,在上头又摸又找,念念有词念叨地名。

    客人説:“千里眼还是看得近,这海图,看得更远了。”

    他找出一张,给杨凌钢翻开,説:“往北方,这是皮岛,这是马岛,这是鸭子嘴半岛,这是库岛,这是北部湾,这是北黑水……马上这儿就会能成为一道贸易线,整个环绕着高显,你看这个地方,这是一片礁石地带,标注了,你看这儿,这是一道海峡,往北的通道之地,你看,这是倭国,倭国的海贼常常在这一带出没,而东夏的海军在这儿却有一个驻地。”在杨凌钢的失神中,他又总结:“这图要比外面刊的夏图珍贵千倍万倍,是东夏海军集三年所勘测测绘,期间失去三十几条船,数百海军将士,最要紧的是,它融入了最先进的经纬学説,能将每一个地diǎn描述出来。”

    客人又説:“这只是一部分,你一旦选择了它,关于气候的勘测,季风的总结,我也能找来给你。”

    别説杨凌钢,满屋人的眼神都直勾勾的,更瞪得奇大无比。

    这客人?

    他是海神派来的吗?

    李鸳鸯还在提醒:“凌钢。你别花了眼,千里眼呀。”杨凌钢一回头,制止他説:“我要这海图。千里眼看得近,我有十来年出海的经验,近的我不看我都能感觉出来。我要远的。我要这海图。我要这些海图。”

    客人哈哈大笑,瞪了李鸳鸯一眼,评价説:“识货之人。”

    他一摆手,众人瞠目结舌问:“还有?”

    杨大娘都着急了,站起来説:“这他叔。你别再拿东西出来,这都是无价之宝,把凌钢卖了都换不来。”

    客人笑道:“老姐姐你太客气了,也过虑了。人?!永远比物贵重。何况凌钢这样的海事人才呢?他这样的人,靖康怕是难找到几个,东夏也不多。您老救过李虎的命,我拿什么出来都不过分,但我拿这些东西,不是为了替李虎回报,也不是让凌钢回报,而是要给他这样的年轻人一个梦,航海的梦,大海那么的大,得有人在他背后做支撑呀。”

    他又説:“这些你们眼里贵重的东西,也许凌钢看了第四样,这些他都不要呢。”

    他要求説:“拿上来吧。”

    第四样被拿来了,客人掀开布,却是一部典籍,上头写着:“大夏海略新编”。

    这本典籍旁放着一张纸,折叠放的,比起书来几乎可以忽略。

    客人説:“这是我东夏集全国之力编撰的海事知识,包括最新的经纬地图标注法,包括季风的总结,海水的动向规律,天气一年四季的变幻,海上的鱼类植物,以及判断岛屿存在的方法……我知道凌钢你识字。你刚才説到了铁能造船,从沙船到福船再到夏船,我们东夏已经造了一首铁木船,也开始考虑建造钢构船……只是船越沉越难摇动,要有人去想方设法解决这些问题。”

    杨凌钢喃喃道:“没想到,天下还有专写海事的书?”

    客人道:“书其次,此书能给你古往今来前所未有的海事方略。”客人推了一旁的折纸,给杨凌钢説:“打开看看。”

    杨凌钢立刻拿起来,展开,猛地站起来,念道:“海事学堂。”

    客人diǎn了diǎn头,微笑説:“你可以选了,大伙可以帮他选了。”

    李鸳鸯乞求一样喊道:“凌钢。选千里眼。你选千里眼给我,我找那些东西给你换好不好?”

    旁人也是説什么的都有,但他们,都不敢给杨凌钢意见。

    杨凌钢眼神渐渐坚定。

    他站到第四份礼物面前,大声説:“叔。你説得多。我需要打开的是自己的梦想。死物易求,机会难得。”

    客人哈哈大笑,説:“这道题你又答对了。其它的也是你的啦,我给你放着,放到你从海事学堂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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