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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刘昌汇合,前往刘府,眼看快到家,家里才接到消息。

    刘广禄也在关注李虎的郡守府之行,听人透露和方氏兄弟与李虎见面的情况,对李虎中了集募,不买郡守的帐,心里都是痛快和敬重,好感不由急剧上升。之前他们家老太太见过李虎,说李虎额头长得好,定能崛起乡间,对刘广禄就是一种影响,听得郡守府传来的言行,郡守用五福寺工程收买,想必是对付刘氏的,李虎都能不受利诱,不由拍案赞叹:“你看看。昌儿何时能与人家相比?集募的事儿,昌儿也给我讲过,是有点匪夷所思,怪不得郡守不信,但我相信,东夏识得才骏,觉得有利可图,贷给他钱,为什么说就不可能呢?就凭郡守用五福寺都收卖不动,我也信他人品,肯贷钱予他。”

    外头一说李虎跟刘昌已经到了,他便站起来就往外走,喊了管家和家中子弟,嘴里埋怨着刘昌不能早早告诉,人已经仓促接出去,等李虎来到门口,刘府中门大开,刘广禄竟已经接了出来。

    这是匪夷所思的举动。

    刘广禄虽是郡中主薄,却有高爵,而且是郡中实权人物,他李虎,不过乳臭未干一乡下小儿,更何况从李虎和刘昌的关系上讲,刘广禄是长辈,哪里用得着开中门,门前接迎?但刘广禄就这么干了。李虎下马,刘昌先到父亲身边,待李虎上前行礼,告诉说:“父亲大人。这就是你干儿子李虎,怎么样?他才十四,你看个头,也不知道吃啥长的,他还有力气得很呢。”

    这些话都是亲族之间的碎语,李虎也听得亲切。

    刘广禄端详着李虎,脸上早早现出棱角,细眼隆准,嘴角生花,透彻沉静,两膀圆厚,足以让人相信一身能擘两雕弧,细腰长腿,腰绰短刀,衣着得体,好一个英武少年,刘昌说他如何力大无比,见了一面,却不会再将信将疑,不是一身武艺,如何会是这般抖擞挺拔。他一连赞道:“好。好。好。”三声“好”叫完,抬头看李虎身后,十余骑人高马大,均有英气,扭头便找他管家。

    他管家匆匆而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红纸套,刘广禄笑眯眯地拿在手里,递向李虎,说:“这是伯父的一点见面礼,还望李虎你不要嫌弃。”

    李虎辞谢一回,见他坚持,就收下以示尊重。

    众人一起回屋。

    落座完毕,保郡这边的各房头都有子侄前来,一是陪客,二是好奇刘昌这位拜把兄弟,院子里是越来越热闹。李虎也觉得太过隆重,低声问刘昌,刘昌苦笑,告诉说:“你来郡路上,一举灭尽狼山土匪,人都听说了,臧氏人家还来我们这儿打听你,说要回头去谢,家里都知道,怎么都要来看你长什么模样,可不是我和我爹喊的呀。”

    刘广禄还是要与李虎谈事情,就找个理由,带李虎去内室,一说到五福寺,刘广禄以为李虎真的无心接,劝他说:“是不是承建起来没把握,老夫在郡中、州中均有一些关系,缺大匠咱可以再物色,怎么能把生意往外推呢。不要说你和刘昌亲如手足,你伯父我会帮你,就不是,你的生意里头有昌儿的份子,我也不会不管不顾,只管去争,一旦你接了这个五福寺……”

    他怕他说“从私利上讲,如果你拿下五福寺,郡中钱财人丁甚至兵力都由着我们来用,保郡就是我们说了算,而从地方上言,咱们就能呼应和声援全州士绅,驱逐天怒人怨的州军李盘”,李虎吃不住,就停住了,觉得一些话挑明不太好。

    正在琢磨说辞,李虎回话说:“伯父放心,五福寺我会去争的,而且思前想后,也没人能比我更合适。”

    刘广禄不好说自己已经从郡守府得到消息,把他李虎说给郡守的话重复,佯作不知,问李虎:“那你与郡守怎么说的?”

    李虎把见方步亭的情况一一讲给刘广禄。

    刘广禄叹道:“你这不是不想接吗?你是不是还缺钱?钱上你也不要有顾虑,我刘氏也算小有资产,就算还不够,房头众多,和咱们往来的富商也不少,张张口,就解决了。我借你一些,给你增加点儿底气?”

    李虎连忙说:“钱财足够。足够。阿昌也给我说了,算他份子,他出一部分钱。这都没有问题。”

    刘广禄这就说:“那你就去争。那个方步亭挺贪财,到他那儿使些钱财,保不准他一松动,最后一道阻碍也没了。”

    说完,他见李虎有点发愣,醒悟说:“哦。你觉得伯父在教你那些不好的东西,是不是?不送钱怕是不行。”

    李虎笑道:“伯父。您觉得我该送多少合适?”

    刘广禄估算了一下工程钱款,又估计了一下方步亭被打动的筹码,告诉说:“郡守他们两兄弟是直州人氏,这一任期完,怕会活动走,也就是一两年光景,这一两年,他们还不是拼命捞钱,用来往京官上活动?所以他们急需钱财,我估计,他们自己都想染指这个工程……所以没有十万、八万下不来,低于这个数字,他们说不定要自己从直州请人来干,就像他说的,墨家班的大匠。”

    见李虎若有所思,他又说:“就算他不想咱们接手,怕郡里咱们做主,但只要高过十万两,他们就会重新掂量。”

    李虎凝视他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刘广禄不由着急,轻声问:“怎的,这点钱你怕白花了?修建五福寺,那是要给皇帝还愿,镇压备州运势的,你从东夏回来,你可知道东夏王弄些铁方镇北平原么?据说之后,动用数万大军运走。这都是事关运数的东西,就是没人给道林和尚捐赠,朝廷也会给五福寺拨款,到时候少说能动用两百万两,给郡守十几万你都不舍得吗?这是咱们算着要是由他们来建,层层外包,一团乱麻,到处遭忌讳,也不过才能获利二十来万上下。但交给你不一样,你心里不明白?”

    李虎眉头紧了一紧。

    二百多万两的预算来修一座寺庙,这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寺庙能干啥?

    他好奇询问:“镇压备州运势?怎么镇?”

    刘广禄怪他说:“怎么镇?上有佛祖,下有信仰,僧侣日日叨念经文。你不信不怪你。年轻。问你,你们东夏王铸造大铜大铁方,镇北平原你知道不?你说北平原才建多少年,抵两三个魏博城。靠的是什么?东夏王身边有高人,布了局,占了运数。”他见李虎有想笑的苗头,忍得辛苦,就说:“不管你信不信,朝廷上有人信,皇帝信。你来说,东夏王用精铁镇北平原,你知道不知道吧。”

    李虎点了点头。

    犹豫了片刻,他轻声说:“伯父。东夏以铜铁镇国,那是草原上一时缺铜铁,东夏矿藏开采跟不上时需……”

    刘广禄半天没音。

    他懵了,却又越想越明了。

    天哪。

    东夏王数十年集铜铁,人都以为他在吸气运,却根本没从这上头想过,这哪里是攒国运,这是储备铜铁。

    偏偏东夏传得煞有其事,朝廷上无人破解。

    他一拍额头,情不自禁地说:“东夏王真英叡人杰呀。朝廷收复北平原,断他手脚,断他供应,却能坐看他拉走铜铁。这么简单的道理杨总督没想到,天下人都没想到,都被障了眼,竟被你李虎一语道破了。伯父受教了。”

    李虎说:“这没什么。身处中原,你们都不明白东夏对铜铁的渴求。其实东夏矿藏开采主要围绕着铜铁,铜铁开采量已与靖康不相上下。民间都在使用铁器、铜器,不像我们这边,穷人家好几家可能才一把菜刀。但在东夏,铜铁器一点都不稀奇,都在比质地。单东夏马掌用铁,咱们靖康怕没有作坊能做出来。”

    刘广禄嘴巴都张圆了。

    李虎见自己习以为常的事实,都把这位一方豪杰镇到,心中不由涌起一股自豪。刘广禄都忘了和李虎的讨论,低声说:“那这么说,东夏王撤出北平原不过是一时退让,他定会回来,也许平定草原,就会回来。李虎呀。你中集募,东夏人能给你贷钱,别人不信,伯父信了。但你也别到处与人讲了,也许你只是想用来成就一番事业,可将来东夏王带千军万马回来,局势一紧张,人家怎么想?官府会防备你,抓拿你的呀。别说你,就是伯父我,在两国之间的相争中,也不过是个小人物,能不参合就不参合。”

    李虎没想到他这位朝廷命官奉劝自己的话,竟是不参合,问他:“能不参合就不参合?”

    刘广禄点了点头。

    他压低以声音,补充说:“如果是高显侵扰,那是外族夷君,自当起官民共御之。若朝廷与东夏交战,中央与诸侯,小舅子与他姐夫,自家事,谁赢咱帮谁。不是不忠君,李盘把无定河都拔了……”

    看起来答案混乱,却是环环扣着。

    李盘把无定河拔了,天怒人怨了,他们小舅子和姐夫自家人争皇帝,说不定换个皇帝,反倒好些。

    刘广禄收回话题,说:“不讲这些了,你就把钱送了,不够我给你垫一部分,把工程给定下。”

    李虎再次摇头。

    望着两眼迷惑的刘广禄,李虎起身说:“伯父。为什么要收买他?既然十万两能够收买他,我就拿这十万收买天下明眼人吧。我打算在郡里举办一个土建石材大会,不但邀请我们郡的人,还邀请邻郡的人,州里的人,肯来的,愿意来的,同行,愿意经营石材、家具的商人……我要让他们知道,论工活,没有人能比得过我李虎的人。我让全州的人都一清二楚,看谁造五福寺时间短,坚固,好看,代价不高,劳役不苦,我用十万两来造势,我不信他郡守可以不顾。”

    他又说:“我这样来争五福寺,那就堂堂正正了。就算郡守他冒天下之大不韪,非要自己盖,也没有关系,我让全州人都知道我的石材,都知道我不缺工匠,都知道我可以造大屋大厦,一个五福寺接不接,反倒显得很小了。”

    他像忘记自己客人的身份,左右踱步,神采张扬。

    刘广禄竟然也不觉得无礼,整个又是一阵震惊,人也不由自主站了起来,视线紧紧跟着李虎。

    匪夷所思呀。

    眼前这个少年到底具备着什么样的头脑和力量,他怎么想到靠造势来谋取五福寺呢?

    依他的这种做派,分明是那种成则王侯的人物,十五岁,建成五福寺,富甲一方会是他最终的目标吗?本来以为和他往来,是在把他往漩涡里拉,而以眼下看,昌儿与他往来,又是福是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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