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盏自己检查了脚踝,没伤着筋骨,就是有点红肿,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倒也能动了。
    出浴就没好意思麻烦他,自己踩着凳子爬出来,穿好衣衫。
    水又叫人换过一次,他也洗好,衣袍半合的就走了出来,露出精窄的腰腹,叫人不敢直视。
    他将那只镯子扔给她,问:“镯子里能带棉被么?”
    离盏愣了下。
    “我睡过一次,知道里面什么都没有,你就这样进去,不着凉才怪,我可不想在路上照顾一个伤风的跛子。”
    哼。
    “不用。里面有空调。”
    顾扶威扭头看她,脸上写着几个大字——空调是什么玩意儿?
    “空调,嗯……是一个能让冬天变成夏天的东西。”
    顾扶威疑虑了片刻,最终也没多问了,她这法宝的确神奇得紧,那么小个镯子里别有洞天,还装着各式各样他看不懂的仪器。
    既然能把人都凭空变没,那把冬天变成夏天也未尝不可,于是没再追问,任由她去。
    离盏大松一口气,欢天喜地的进了镯子。
    她把温度调得老高,暖融融的睡在做B超的床板上,琢磨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简直可以用瞬息万变,天翻地覆来形容。
    对顾扶威这个人,从芥蒂,到害怕,到怀疑,到现在……真心诚意的想要帮他。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完成这些转换的。
    大概是,每次都以为他会很坏很坏的时候,他却又对她很好很好?
    使劲儿吓唬她一下,再反其道而行?
    不知道……一想这些脑子就乱透了。
    每每和顾扶威呆在一块儿的时候,就像变了一个人。
    不再是盏林药局事事做主的堂主,亦不是林府中为他们出谋划策的主谋者。
    她变得与平常小女子一般无二,害羞,悸动,想要宣泄却又怯懦的害怕很多很多问题。
    罢了,有些事情想也想不明白,还是安心睡她的大觉吧。
    明日又要赶路,早早助他度过难关,早早回京城诉状才是正经。
    ——————
    他二人跟随商队,一路从玉祥到了珠唐。
    顾扶威原本以为七日就能到,但突发状况很多,有时遇见山体垮塌,有时大雪挡路,时间便延拖到了第十二日才到达珠唐。
    休息的时候一起下下棋,傍晚留宿了客栈,二人就一起出去搭火吃东西。
    十二日,他二人之间的感情与日俱增,相处亦变得默契自然。
    离盏从未出过远门,这一去十几日,离京城已有八百里,沿途的自然风光不断变换,叫离盏好生新奇。
    她就像刚破壳的雏鸟似的,一路不停的问东问西。
    老妇人都笑,“你们不是去投靠珠唐走商的亲戚么?怎么,小娘子好像从没去过那里似的。”
    顾扶威摸摸离盏的头亦笑,“亲戚是我爹那边的,盏盏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若不是京城出了动乱,她怕连城门也出不来。”
    他们同商队在珠唐告别。
    商队要继续南下,去蜀南购织锦再倒回北方贩卖。
    而珠唐就在蜀北。
    这里的风貌与沿路皆然不同,不大冷,亦不干燥,湿润润的像浸在了雾里。
    珠唐城里四处都是小桥流水,烟白柳绿,虽然时至冬季,少有花开放,但城里处处都是生机盎然,像来到了春天。
    离盏快活极了,下了马车便到处蹦跶,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像挣脱了绳链的家犬。
    “你看,那又是一条河!”
    顾扶威懒懒散散的走过去,听她兴冲冲的说,“这里的河有碎石,又有沙坝,便都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怎么这么多河?京城里的河都是假的,是从望江引过来的。这里简直就像书里写的江南!”
    “这里比江南还像江南。”
    “可他们说江南四季如春,这里虽绿意盎然,但还是有些寒意,湿冷湿冷的。”
    “谁告诉你江南四季如春?”他好整以暇的看她。
    “京城里去过江南的人都这样说。”
    “那是跟你们京城比起来。江南其实和这里的气候差不多。”顾扶威伸手朝着四周一指,“这其实是块很大的凹地,四面环山,中间平坦。江南就没有这么高的山,那里的山和这里比起来,至多只算是小土包。江南靠着海,没有山川遮挡,时常海风肆掠。什么微风拂面,那他们是没来过珠唐。在珠唐住惯了的人,到江南去买海珠,时常连伞都抓不住。”
    “哈哈哈哈哈……真的么?”
    “是,这里是群山环绕的一朵花蕾,真正的小桥流水,清风微拂,从这里再穿过两个镇,就到关口了。”
    关口……
    离盏回想起京城外羽林卫的袭击,觉得这关口可能也是一道关卡。
    皇帝不希望他回到西域,而过了关口,顾扶威就如搁浅的水龙一下子冲进了江河里,再也奈何他不得。
    “西琳他们已经到了珠唐么?”
    “我们是掉了符引才这么慢,他们应该早到了。”
    顾扶威随手折了两只绿柳藏进袖子里,带着离盏登上了全程最高的望春楼。
    望春楼一共七层,顾扶威递了五十两银子,直接让小二给他们寻了顶层的的窗坐。
    那处风吹正好,微微侧头便能望见一排殷红的寒梅和高高的西城门。
    可那西城门下似乎涌动着乌泱泱的人群,像抖落了一袋芝麻似的,不断的贴着城门拍打。
    “那边怎么了?”
    顾扶威挑眉一看,没有回答她的话,径自将手腕上的两支绿柳的都卡进了窗花里,风一吹来,那绿柳就飘荡不停,煞是有情调。
    “唉你们说,最近龟滋传的那件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啊?”旁边一桌人议论。
    ”你是说祁王回西域,会带回一个新的天女?”
    “对啊,就这件事情闹得最大,不问这件问哪件啊?还传得有鼻子有眼睛的!”
    离盏背皮一紧,抬头瞄了顾扶威一眼,顾扶威仿若没听见似的,专心致志的吃他爱吃的蜜饯和点心。
    天女?是西域天女么?
    又不像,西域天女还能被他“带回来”的?
    天女听起来,不应该是土生土长,部族的荣耀么?
    而且,她听着这两个字怎么这么耳熟。
    之前因为偷偷爬了顾扶威的床,被顾扶威放干血的那个,不就是天女么?
    还能有第二个?
    她难道是第二个?
    脑子里腾腾腾的冒着一个又一个疑问,几乎要把耳朵给竖起来。
    “谁知道真的假的,祁王还没回西域呢,就传得神乎其神,要真的有天女,那些鞑子还会不顾死活的到珠唐来?”
    “就是,现在城门一关,他们进也进不来,回也回不去,每天都饿死好几个在外头。”
    离盏虽也是中原人,但这回却站在顾扶威这边。
    什么鞑子来鞑子去的,太不把人当人看了。
    西域不过地方偏僻,又时年干旱不宜人居才没有中原富庶。若换了中原人去西域生存,指不定必他们还穷。
    可怜出身不好,又适逢疫病,离盏听见“饿死”二字,就想到青州当年闹的那场饥荒,那场饿死了数万人的饥荒。
    父亲回家总是不停的说起青州的惨况,她如今仍尤言在耳。
    父亲说,百姓遭受那样的不幸,那是他镇守青州的耻辱,亦是中原人的耻辱!
    每每陈词,总是长吁短叹,苦脸愁眉。以至于现在一听到饥荒二字,就会顿生出怜悯之情。
    然而再看顾扶威,他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好像这些人消遣调侃的,都不是他西域的子民。
    “李兄,你这话说得可就没道理了。这些难民什么时候来的?那是一月之前的事了!可我听王阳斋的老板说,龟滋可是正儿八经贴了告示说天女会随祁王来西域的。这告示要是早贴一个月,这些难民指不定就不来了。”
    “哟,说得王阳斋的老板跟亲自看见似的。近来半月,去龟滋的西城门就一直没开过,王阳斋自己的书画都运不去西域了,他打哪看见的告示?”
    “就是!”
    “无风不起浪,你们爱信不信。”
    那头刚说到这里,楼道上传来了脚步声,应该是来了新的客人,然而顶楼所有的桌位早都占出去了。
    离盏好奇抬头一看,跟在小二身后的是西琳!
    他乡遇故人,虽然故人也是西域的人,但离盏仍旧十分高兴,竟朝她招手,”是这儿!”
    西琳看见离盏,难得的展露一丝亲近的笑来,但随即又瞧见离盏和顾扶威竟然坐在同一边,且还这样自然而然的合吃一盘蜜饯,她神情又是一顿。
    顾扶威向来不会误事,此次灾情又着实惨重,按理他不该这么迟才到珠唐。
    她想起分别的那个雪夜……
    原本她和许晓是可以留在顾扶威身边护卫前行的,可顾扶威愣是为了离盏晕车这点小事就撇开了他们。
    当时不免觉得祁王小题大做,许骁一路上也微有言辞。
    但细下想想,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杞人忧天。
    离盏的性命安危确实不容差错,再加上顾扶威对她多多少少有些情谊,缓些也无妨。
    但今日重见他二人,虽然并无什么亲昵举动,但一言一行,一颦一笑皆能从中感受得到,离盏起初对顾扶威的那种畏惧已经荡然无存,相处如同挚友一般。
    看来这一路,他们相处甚欢。
    她甚至忍不住猜测,顾扶威是不是为了和她单独前行才找理由撇开了她和许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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