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睿明轻叹一口气。

    “没什么好庆祝的啊……”

    张擎苍看到张睿明神情没那么冷血,心里宽慰了一些:“你……最近和你媳妇吵架了?怎么不住回去?”

    张睿明这段时间和唐诗的纠葛矛盾已深,但他还没和家里细说,本来就不想把这一连串的事和家里讲,再说怎么说的出口?说是因为自己“偷”了唐诗证据,害唐诗停职、唐诗才接了那五十万?那家里早就吵翻天去,张擎苍都不知道两人闹了什么矛盾,只是看到张睿明这段时间反常的不住家里,此时才提了一句。

    “……有点小事吵了架,我也要忙着案子,所以先住在宿舍。”提到这些日子的漂泊,张睿明心里一痛,但也不想二老担心,此时也不愿去提自己的痛处。

    张擎苍知道自己这儿子在家事上性格直,不会说话不会吵,对妻子从来都是言听计从,如今自己住出去了又不跟家里讲,那他自己应该有分寸的。他还以为唐诗那五十万只是别人故意陷害而已,并不知道其背后的来龙去脉,只能试着劝道。

    “嗯,你自己把握好,那五十万……唐诗不是故意的就算了,你也别怪她,别和她吵。”

    “嗯。”

    父子二人在这格调甚高的茶室里相对而坐,连琴师都没请,只有一位茶艺老师时不时进来看茶,隔壁包间传来几位茶客谈笑声,更衬得此间的冷清。

    见父亲也没去追问,张睿明心里放宽了一点,他抬手去拿茶杯,却看到侧首位置上多摆了一副茶杯,他微微一异,但看到父亲神情,再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顿时不再言语。

    仿佛知道张睿明心里的疑问,张擎苍摩挲着那空着的“花器备前烧”紫砂杯,喃喃自语道:“这套茶具是你王叔最钟爱的一套了,还是我当初广西第一笔单子做成后,特意去日本帮他请回来的,他喜欢的不得了,一听我说这是特意花了大价钱为他买的“备前烧”,当时欢喜的眼泪就出来了,一做茶局,就和人乱吹,说这是日本天皇宫里的茶具。”

    回想过去的时光,张擎苍目光变得浑浊起来。

    “你王叔啊,一天到晚之乎者也,喜欢专研些老东西,可他啊,其实看人看事都不准……,他哪知道我那时也没赚太多钱,这茶具也不是那么正的正品,说实话就是在羽田机场免税店买的纪念品而已,可我还是想承他的恩情啊。总想让他高兴一下,所以吹了一下牛,结果这傻小子,还真到处讲,真当个天皇御品捧在手心里……”

    听到父亲讲起这段旧事,语气已经有些哽咽,张睿明心里也不好受,他知道张家能挺过那段艰难的时光,王英雄居功至伟,可是……

    “……后来啊,我怕他总是拿这套便宜货到处显摆,万一被人拆穿,丢了面子,所以有天,我就故意假装没拿稳,摔了其中一个茶杯,让他凑不成套,不要让他总是拿出来,以防被人看低,没想到啊……这老小子,承我的情,反而把这不成套的

    便宜茶具视如珍宝,千叮万嘱的保存在这会所里,只有我两喝的时候,才小心翼翼的捧出来……儿子啊,你王叔眼力不行啊!茶具不会看,人也不会看啊!我张家对不住他啊!呜……”

    张睿明见父亲说道最后,两颗老泪滚落下来,这还是张睿明第一次见父亲哭,他心里一阵绞痛,一股苦涩的感觉随着内疚涌上他喉间,呛得他眼眶一红:“爸……我……”

    张擎苍挥手拦下张睿明想说的话:“我不是怪你,也不知道怎么说,人啊,有时真不是个东西,恩难报仇轻忘。我第一笔单子是你王叔给的,第一套红木茶具也是他送的。我一辈子,没谢过什么人,你王叔真是我家的恩人,我们这样对他,是不是有点……不够仗义啊!”

    “这都是我的决定,爹,跟你没关系,你别自责,我……我自己做的事,与你无关。”

    张擎苍抹了把晶莹的眼泪,抓住张睿明手问道:“你王叔这次会判多久?”

    “应该是按污染环境罪判,但是有特别严重的情节在里面……估计啊,可能会是三年以上实刑……”

    “你王叔马上60的人了,我怎么和他家里交代,你让我怎么跟他女儿交代!难道……我和他讲,是他的好侄儿亲手送他进去的吗?”

    张睿明心如刀绞,但肩却挺直了。

    “我毕竟是个检察官啊,维护法律,这不是我应该做的么……”

    面对张睿明的辩解,张擎苍只是怔怔望着这个从小就执拗的儿子,“小事听话,大事较真”,这是张睿明从小到大的性格,他早就清楚,也因此不想他去检察院,可没想到最后,他自己还是选择走上了这条路。

    “儿子,很多话都说过很多遍了,也不用我再重复,你自己也是当爸爸的人了,我只希望你记得,这世界上,父母对儿女永远都是掏心窝子的,上次在监察委那次你还记得不?我问你:在那个时候,在最落难的时候,你那些同事、朋友,有谁会理过你?甚至你媳妇能为你做什么?你一直以来遵循的法律呢?那时保护过你?!还不是只有我个老骨头去帮你跑上跑下,奋力搭救。”

    见父亲提到上次的事,张睿明心里一热,怎么会没有感触,在那逼仄的监察委问询室里,在牢刑加身的危机前,最绝望的那个时候,张睿明还是本能的想起父母的双手来。

    父母之恩,衔结难报。

    “爸,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我知道你们二老是为我好,我肯定信你们的……”

    “好,你知道就好,这次这件事,我也听到了许多不好的风声,听说上面“变天后”要清理一下台面,这件事就是一个导火线,许多涉案单位、领导都一个个急的和砧板上的鱼一样,恨不得马上跳出来。”

    “嗯……之前张圣杰就通过曹长清和我通过气了,让我们检方在提起公诉的时候“注意分寸”,很多单位我们都没报上去了,估计他是想通过纪检部门内部处理

    了,也能更好把控些吧……”

    见儿子懂事,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还不是完全的愣头青。张擎苍神色舒缓了一下,点头道:“对!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你自己明白就好,我也当过……检察官,很多事不是那么简单的非黑即白的!你现在应该懂了吧,以后做事多瞻前顾后!别愣头青一样,别人一说起哪里怎么样了、怎么危害公益了,你就傻乎乎的扑上去?别给人卖了都不知道!你想想你自己这几个月多少次遭难了,你还不长教训啊!?”

    虽然张睿明自己也年过三十,但张擎苍极有威势,又事业大成,依然是张家当家人,此时训起他来,张睿明依然不敢吭声,只有等父亲说累了,才点了点头,准备辩解两句。但还没说出口,张擎苍就凑过身子,低声神秘道:听说啊……这次环保局田局长已经落马了,现在“双指”在你上次呆过的市监察委呢。”

    “环保局田局长?头顶微秃,胖胖的那个?”张睿明脑海里顿时浮现出这在金田村排污地有过一面之缘的局长相貌来。

    “嗯,正是那个田局长。”

    “不太对啊,那田局长当时挺配合我们工作的,带着他们监察大队很快就来了,人也挺负责的,这个事是他管的吗?怎么这么快就……”

    张擎苍却神色复杂的说道:“怎么可能是他管的,这案子少说也一两年了吧,他几个月前还在畜牧局管养猪,刚到任才两个月!这完全是……”

    见父亲神色有异,张睿明顿时心知肚明,没办法。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两人又沉默了半响。

    张擎苍喝了口茶道:“我准备过段时间去看看你王叔。”

    张睿明一听,直道:“我陪你去吧……”

    张擎苍瞪了他一眼:“你去干什么!?示威啊!?怕你王叔不够气啊?!真是榆木脑袋。”

    “不是的……爸,我作为公益诉讼起诉人起诉王叔,那是代表国家执法,那不是我个人的意愿,我当然还是希望他好的,就算他不肯见我,骂我,看不起我,我都没关系,最好给我打几下……我一直还是承王叔的情的,毕竟他从小对我也非常好,我想去看看他,向他道个歉。”

    张擎苍仔细端详了一下张睿明的眼神,看出他的真诚后,点了点头,同意了。

    此时,两父子隔阂尽除,彼此都觉的心里一宽,又多坐了小会,张擎苍起身买单挂账,两人下楼准备回家。

    走在青石小道上,张擎苍仿佛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想跟你问个事……毕竟萱萱已经这么大了,当初你那个媳妇啊……当然也是国家政策也不准许咯,但你家那唐诗一直以这个为理由不肯生二胎。现在情况不同了,二胎也放开了,我们张家男丁稀薄,就你这一个儿子,她还是不肯给我和你妈抱孙子的机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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