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睿明这番话下来,赵盛平那边依旧只是沉默,还在思索着要不要担着这重重的担子,帮这位老兄弟一把。

    趁着赵盛平这片刻的迟疑之际,张睿明继续敲打道:“兄弟,我向你说实话,你也知道马上我就要面对的情况了,如果你这次也不帮我的话,那我就只能辞职了……我也是有孩子的人,妻女都在津港,也离不开津港,为了这份事业我也已经付出了一切,再让我离开这里,那真是办不到了……”

    这几句是张睿明的心里话,说到痛处,语气不免都有些忧愁,他手紧紧握住手机,等着那边最后尘埃落定的答案。

    在仿佛凝固时间的短暂沉默后。

    赵盛平在那边低声道:“好吧……我替你往上面传传想法,但是我先说好,要是被老板打回来的话,那这份报告……可不是我把关过的啊。”

    张睿明喜不自胜,连声感谢,虽然隔着几百公里,他却身子挺直,仿佛赵盛平可以看到一般,连连点头。

    “好的……一定,你放心吧,这份人情我牢记在心,谢谢兄弟!”

    赵盛平此时却笑不出来,他还在想着如何向老板汇报这件事,虚虚嗯了几声,就挂断了电话。

    这短短几分钟的电话打完,张睿明心跳此时却跳的更快。仿佛终于安定下来,终于敢放肆抖动般,他一抹额头上的虚汗,今天最关键的一步已经走完,接下来,自己所能做的只是等着这最后的“判决”。

    …………

    周一晚上八点,是市检党委会的正常结束时间,惯例是接下来马上就在旁边的大会议室召开市检工作会,一行津港市检的中层干部等都仔细的候在这间大会议室里,等着隔壁陆斌办公室里的常委大佬们开完党委会。

    而张睿明作为民行科长,按例要参加接下来的工作会,而且今天这场会议的主题就是与他息息相关,此时更是早早来到这大会议室里,安静等着。

    如果目光如刀的话,张睿明早就被万仞穿心了。

    关于他即将被调任宁丽县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此时这风暴前的宁静,让整个会议室里的氛围都变得潮湿闷热,人人都等着看他的这场大戏。想看看这几年在市检连续办完几起大案,风头一时无两的张科长如何度过此劫。

    单位中最乐之事,无过于看他人如何出事、倒台,旁观者都能享受一种落井下石般的快感。

    但张睿明不想给他人这样愉快的一种体验,他头颅高昂,神情平淡,眼睛里有众人,又仿佛没有众人,两丸寒星般的眼珠,虚虚的落在前方,此时竟显得有一丝高深莫测。脸上完全不带一点“被贬之人”的失势颓倒。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已经过了平常开会的时间点了,但小会议室里的诸位大佬依旧没有出来,而此时众人看腻了张睿明的神情,也观察不出他的心绪变化,三三两两的各自交头闲聊起来,有几个起身走到走廊外吸几口烟,都心绪复杂的等着这场有些异常的党委会结束。

    而张睿明依旧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神情虚虚的放空着,仿佛入定一般,无视周围因等待而逐渐焦躁起来的氛围。

    看起来陷入冥思的张睿明,却知道自己已经进入庭审前的“战时”状态了,他心绪放空,腰杆挺直,眼观鼻,鼻观心,内心澄明,惊疑、恐惧、焦虑、失措、这些情绪被他此时逐一排开,就像他在无数次的庭审前所做的一样,静静等着踏上战场的那一刻。

    终于,开战的号角已经吹响。

    大会议室的门突然开了,政工室的汪秘书探出头来,扫了会议室内的众人一眼,原本闲散着,等着开会的众人被这一眼扫的一激灵,几个站在外面抽烟的赶紧熄灭烟头,走回进来,等着这汪秘书宣布马上开会的消息。

    却没想到,那汪秘书目光却是探寻一般的,上下扫了一圈后,聚焦到张睿明的脸上。

    “那个……请民行科张科长过来一下。”

    张睿明双眼猛然恢复了焦点,目光重新汇聚成一柄利剑。

    “收到。”

    他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豁然起身,跟着汪秘书走到陆斌办公室门口,汪秘书不带表情的向他轻声说道:“陆检他们在办公室等你,进去吧。”

    张睿明略一点头,轻敲了两下门,里面传来语调高亢,带着一丝火气的“进来!”,他脸色一沉,迈步踏了进去。

    …………

    进去后,陆斌正坐在主座,旁边上首的沙发上坐着的是出去学习了一段时间,许久不见的副检察长严路,而正对着严路的另一边,是纪检书记王天明。

    原本的常务副检察长高裕民因这次调整的事,名义上告了长病假,实际看起来是已经退了二线了,一般很少在院里出现。

    而年轻一点的副检察长周景行,因为赴省检学习进修的原因,也不在院里,此时这成品字形“包围”张睿明的三人,就是这段时间津港市检里能拍板定事的所有主要领导了。

    这会一开始就锋芒毕露,张睿明走进去后,陆斌却没按正常礼仪让他先坐下,而是由着他站在自己面前,抬头直视自己。

    张睿明无所畏惧。

    “太嚣张了!太不把领导当回事了!”陆斌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他本想先晾凉张睿明,让他站一站,自己反思一下自己的错误,可此时却没想到,这混小子,居然居高临下的,用这样的态度向自己示威!

    张睿明的目光如两双在鞘利剑,他脸色平静,目光有神,虽未出鞘,其中的气质已颇为让人震慑,这强势坚定的目光,反而让准备“审人”的陆斌有些不习惯起来,他低头回避过去,按耐住心头火气,打破此时的沉默,低声说道:“今天叫你过来,你知道什么事吗?”

    “报告领导,我不清楚!”

    张睿明语气诚恳,脸上态度却也坚决。

    “不知道?张睿明,你要记得,现在在你面前的都是你的领导,你自己也是有身份、有职务的人,要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要向组织撒谎!”

    王天明这番话下来,张睿明却头动都不动,看都不看旁边的王天明一眼。

    “嘿!你这……”王天明刚想训斥他的态度,倒是旁边的老严说话了。

    “张睿明啊,你这个今天把你单独叫过来,你自己难道就没一点觉悟?大家都是男人,我最讨厌做事扭扭捏捏的了,你自己做了什么,勇敢的讲出来,有什么苦衷,你也可以讲,今天也是给你的一个机会。”

    老严实在是不适合做这种“唱白脸”的事,他这番完全没激起张睿明的任何情绪,这位民行科长只是语调平淡的回到:“报告领导,我不明白什么叫做“我做过什么”?我这段时间只是正常上班下班,没有什么特殊事项,而且……我也没什么苦衷。”

    场面又陷入僵局。

    面对这样一个从无数庭审中杀出来的老公诉人,三位领导的轮番言语,都没起到什么效果。陆斌却一叹气,身子半转,不再去看张睿明,而是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他手上的钢笔被大拇指与中指夹着,在手指间打转,笔帽笔头轮流一下一下的敲在桌面上,也仿佛在叩问着他自己的内心。

    局面比他想的还要复杂,今天晚上,本来党委会已经讨论了对张睿明的处理意见,面对这样一名不守纪律,没有组织纪律性,不服从管理的检察干警,市检领导层已经决定将其调任至宁丽县公诉科,对外宣传是加强宁丽县检察院的公诉力量,对内也能起到警示震慑,教育同志的效果。本来一切都在陆斌的把控之中,可突然打进来的一通电话,让他整个人都一下怔住了。

    这通电话是从津港市宣传部转过来的,那头又是首都打过来的,是一家重量级的国家级媒体,这家首都媒体通过南州省政法委兜兜转转,打到了津港市宣传部,接着便转到了陆斌的电话上,陆斌还在迟疑,为何这家国家级媒体,会突然电话过来,却没想到对方开口就是问他是否已经对泉建集团采取强制措施,接下来将要如何开展针对泉建集团的公益诉讼,是否已经联合相关部门查处泉建集团的门面店铺。

    什么泉建集团?什么查处门面店铺?!

    陆斌一头雾水,终于在旁边秘书的提醒下,他搞清楚原来是外界已经开始沸沸扬扬传播起津港市检察院即将对这超级医药巨舰——泉建集团展开公益诉讼的传闻。面对这突然爆发的舆情,陆斌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他只能推掉对方的采访请求,双眼通红的挂掉电话。

    当时旁边的汪秘书,小心的询问是不是要去核实消息源的来处。陆斌却一下失常的咆哮出来。

    “还查个屁!这事不是张睿明捣的鬼,还会有谁!?”

    于是汪秘书这才赶紧把这大闹天宫的混小子给叫了进来。此时,看着张睿明面对他自己所惹来的这场大风暴,面对领导的诘问,这小子居然看起来毫不知错,一脸桀骜不驯的神情,,如此逆反的态度,怎么不令陆斌火冒三丈!

    反正现在娄子已经捅大了,也是这小子自己捅的,也该让他长长教训了!

    打定主意,陆斌手中钢笔一停,神情一冷,转身对张睿明说道:“好啊你,如果你是这样的一种态度的话,那我也不需要和你说什么了,张睿明!我告诉你,我直接采取组织手段,将你移交纪检部门,对你这些个泄露……泄露组织情报,不服从管理,还有那些个……反正,你这几年的违纪情况,我们市检绝对不会在包庇你了,从严、从快的移交监察部门,好啊你……实在是太嚣张了!”

    陆斌说到后面,急的语言都有些组织不起来,他气的不只是张睿明的态度,更气的是这小子三番两次的私自和媒体联系,通过这种手段来推动案件进展,完全超出了正常的程序范围,虽然不违反,但却不利于掌控,规范,长久以往的话,谁还能保证这小子不闹出更大的麻烦来?

    “报告陆检,对于您刚刚说的这些话,我是一句也不明白,还请领导明示……”

    陆斌的后槽牙简直都要咬断了,张睿明此时居然还在跟自己打哈哈!?以为他不承认,自己就拿他没办法了!?

    “你,你!……好,可以!汪秘书,你把先前归总的媒体报道,以及,媒体那边的信息源,给张大科长念念!看看是什么样的卑鄙小人,才会做这种吃里扒外的龌蹉事来!”

    陆斌脸气的通红,他手一挥,让汪秘书赶紧各种渠道收集的关于这次泉建事件,媒体的信息来源情况,当场向张睿明念出来。

    他要当场打这个不知好歹,一口否认的小子的脸!

    “陆检……这个,这个……可能不太适合吧?”汪秘书此时却神情犹豫,仿佛不敢念出来似的。

    “怎么了!怎么回事啊!?赶紧念!别罗嗦!”

    陆斌简直要暴跳如雷了,怎么今天这一个个都如此听话,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平时太好说话了!

    在陆斌的强烈要求下,汪秘书拿起那份刚刚火急火燎收集的相关舆情研判来,他有些犹豫的慢慢读道:“……《新京报》今天上午的网页专评报道——《泉建危机!百亿直*销帝国如新也摊上事了》以及《今日祖国》平台公众号上的相关新闻,其引用的消息来源,以及受访人都为……”

    “快点!别支支吾吾了!”

    “……今日舆情的热点新闻,其信息引用都来自……南州省检察院的《法制期刊》……”

    “什么!?”陆斌听到这里时,眼睛都一下要爆了出来,他以为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赶紧一把夺过汪秘书手中那份刚刚打印出来的舆情研判。

    他目光急扫,很快就看到了“南州省检察院”几个大字。

    怎么回事!?这件事难道真不是这小子做的!?可也不对啊,如果不是这小子从中作俑,省检怎么会莫名的发出自己检察院要对泉建集团动手的假消息来?想到这,陆斌目光一锐,直直打量起张睿明的神情来。

    此时,张睿明却神情平淡,仿佛刚刚这发生的尴尬一幕,都与他毫无关系。

    陆斌是多么老道的老检察长了,他目光一转,一想想这整个把水搞浑后,谁能得利,又是谁能影响到省检那些人,他瞬间就明白过来,这一切虽然是省检发的文,但背后一定还是张睿明的手笔。

    对!一定还是这小子捣的鬼!

    “好了,我明白了,我知道你是怎么操作的了,我也知道你现在有些得意,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吧!?但我告诉你,你这样更是自绝与我们市检!我告诉你,你这比背叛组织还要……”

    此时,陆斌还没来得及骂过瘾,还没来得及看张睿明反应,他手机一响,马上又接到了另一通从省检打过来的电话,只看了一眼,陆斌就眉头一紧。这是省检检察长陈武打过来的。

    陆斌还没开口解释,没想到那边陈武却不是打电话过来兴师问罪的,反而省检检察长充分肯定了陆斌他们津港市检在食品、药品领域开展公益诉讼的开拓性与先进性,要他以这个案子为突破口,办好、办实这南州省第一起食药领域的公益诉讼,将最高检关于加强这一领域公益诉讼工作的文件落实,一定要狠抓严管,切实加强……

    这番话简直让陆斌如坠梦里,一下被这大起大落的变化给搞懵了,但他应变极快,马上反应过来,连连称是,向上级表明了自己的决心与决绝,只能顺着陈武的话,先应了下来。

    旁边的老严和王天明,当时看到陆斌的脸上变化,简直是万万没有想到,

    和李素红的本息一下子就没了着落。

    保命钱化为乌有,赵左情绪落到了最低点。他感到坐监狱得来的,都成了一场空,非常悲观。他对来访的记者叹气,“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想人家的利息,人家想我的本儿!”

    2015年7月,赵左又去理财公司讨钱,与人发生争执,摔倒住进了医院。赵左有高血压,但他从不吃降压药,而只相信李素红买给他的一款保健品。甚至为了省钱,想从医院溜出来,把医生护士们吓坏了:赵左要是出了事儿,哪个医院担得起责任?

    这次钱财尽失后,

    那天上午,我们见到李素红,她对媒体表现出浓浓的敌意,“媒体把我们的故事卖了钱,我们却一分都没得到。”65岁了,李素红身材高挑,穿着翡翠色长裙,脖子上挂着项链,戴着一顶宽檐太阳草帽,一进门,似乎与整个屋内简陋的陈设形成鲜明对比。见她回来,赵左就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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