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盏茶居然被这样的问题给问住了:“你是说这个阵法非但笼罩了整个天秀镇,而且护了镇上这么多人十多年,甚至更长久的日子让他们从厉害的修灵者,伪装成普通人一样,这些人图的什么?”

    “图的是这十多二十年安心过日子,看着日出日落云卷云舒,忘记过往的一切。”这是韩遂早早想到的答案。

    他一说出口,夕霜侧脸看着他问道:“他们是在赎罪吗?”

    韩遂坦然地笑道:“我不是无所不知,或许有一天,我也会走累要停留下来,选这样的小镇子度过余生,未尝不可。”

    “你不会。”夕霜说得异常肯定,“你不会故弄玄虚,给自己加这样一个坚硬的壳子,那不是休息,而是负重。”

    苏盏茶刚来时,韩遂的关注力在她身上,三言两语的,非但要说的话被夕霜抢了个干净,韩遂甚至连答案都不在意了。她本来要吊着他会儿,再慢慢分析的,怕是这胃口吊不下去,人也要被吊走了。

    “负重,负重。”韩遂低声把两个字重复念了几次,“看得见,看不见皆是枷锁。”

    “小韩,我虽然对他们伪装的原因不清楚,可我应该知道这个结界是从哪里来的。”苏盏茶拿捏准了,她这句话一出来,韩遂肯定会感兴趣。

    “你果然是知道的。”韩遂没有吃惊的样子,而夕霜不再插话,很配合地往他身后退了两步,把空间全部给让了出来。

    苏盏茶一看把夕霜给排挤走,非但没感觉高兴,反而是这两人出去走了一遭回来,默契感更加强烈了。这种不适感,让她想完全忽视夕霜的存在都做不到,她迎向韩遂含着期冀的目光,只得继续往下说:“镜川每隔九百九十九年出现一次,时间不长,很快会再次把能量消耗殆尽后消失不见。那么多沉淀下来的镜魄,镜川储存的能力有多大,谁也说不清楚,用在哪里也没人知晓详情。可就在这一现一灭之间,残余的灵力波动会破坏原有的山河之势,形成大小不一的阵法结界。有人恰好掌握住其中一个,加以利用已经是难得的助力。”

    韩遂听得很认真,随即把他和夕霜前往还确山路上,被莫名带往下川不知名的地方,走不出来又无法深入探究,在其中见到了幻象,要是稍有不慎就可能会受伤甚至丢弃性命。他把见到甘望梅对他们出手的一段潦草带过。

    “在误入幻境之前,你可曾见过甘家家主?”这次反而是苏盏茶的好奇心被勾起了。

    “不曾见过,后来再见时,发现幻境中的和现实中的没有多大区别,所以我猜测结界中出现的并非完全是幻象,更类似凡人界出现的海市蜃楼,把现实中的人与物倒映出来,让结界中的人所见所遇。”韩遂把先前能够获得的线索和苏盏茶提供的放在一起,“也就是说镜川现身过后,各种结界留存下来,被人善加利用。”

    “被好人用了会更好,被恶人用了,恶人就难对付。镜川对整片领域的子民是一视同仁的,在它的判断之下没有善恶。或许是它本身过于强大,灵力波动就能让对方烟消云散,哪里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坏人。”苏盏茶见韩遂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脸上,艳名远播的美人儿也不禁脸颊一红,“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知道这些不奇怪的。”

    “是,你曾经差点成为镜川之主。”韩遂收回目光,他虽然看起来不拘小节,却是再正人君子不过,“所以你知道这些很是正常,镜川没有对手,不表示我们没有对手。这里的谢家,有个奇怪的结界,会把修灵者传输出去,前往一个叫做无凝烟的地方,有名字有界碑,去了会停留很久出不来。”

    “我没听过这个地方。”苏盏茶摇了摇头道,“可能以前是知晓的,眼下忘记的东西太多,一些很重要的事也完全想不起来了。”

    “你要去寻找过往吗?”韩遂不知为何想到那些蛰伏在天秀镇的人,尽管结界打开,他们的灵力恢复到以往的状态,然而大部分根本不愿意面对过往,宁愿继续留在天秀镇。周伯周仲是这样,蓝氏兄弟也是这样,连小圆也没有提过要离开的意思。

    “我不愿意一个人……”苏盏茶的眼中仿佛波光潋滟,有盈光泠泠。

    “韩前辈,家主说有要紧事情商量,请前辈过去说话。”白衡齐人未到,声先起。他远远看着三人分别站的位置,苏盏茶对待夕霜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心里有些不舒服。这是在甘家,苏盏茶再厉害也是客,哪里有客人压制主人的道理。

    苏盏茶准备好好的一番说辞,全给打断了。白衡齐到了跟前才道:“原来苏前辈也在这里,前辈的伤势大好了?”

    这么大一个美人活色生香地站着,白衡齐居然才看见!苏盏茶真是怀疑甘家家主怎么教导弟子,别说是一个白衡齐,那些男弟子见着她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老实样。她在这些人眼里不是寂望平原的第一美人,快成了泥菩萨!

    苏盏茶冷哼一声道:“你问这话可是要说我身体好了,要逐我出去!”

    “这可不敢当,苏前辈的伤是为了甘家护院才落下的,甘家所有弟子对前辈心有感激,纵是在甘家住一辈子,也是欢迎的。”白衡齐的嘴从来不让人失望,“更何况苏前辈是别家求都求不来的贵客,只要前辈在此,甘家蓬荜生辉。”

    夕霜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也不知道白衡齐哪里学来这么多好听的话。转念一想,他当时到了天秀镇也是很会挑她喜欢的说,才让她有些许的动心。果然,这人的性子注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白衡齐明明是想帮着夕霜,不知她为何非但不领情,侧过脸来还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这是在怪罪他捧着苏盏茶冷落了她?也不像啊,夕霜不是那种需要群星拱月的心性。白衡齐一时没反应过来,连韩遂唤了他几声,也没答应。

    “小哥,前辈招呼你,你想什么呢?”苏盏茶笑眯眯地问道,“这一想,魂儿都飞出天际去了。”

    白衡齐收下她的揶揄,只当是什么都听不懂,请韩遂与他同往去见家主。他走出几步才反应过来,不该把夕霜留下和苏盏茶单独相处,两人应该分得越远越好:“你带回来的那个,以前跟着谢家主母的,她好似在找你。”

    夕霜不疑有他:“小珍不是在谢安在那里,她找我做什么?”

    “有些事,她恐怕是说不清楚,需要你去替她解释一番。”白衡齐谎话说得顺口,又怕苏盏茶看出破绽,十几岁和几百岁的区别实在是太大了。

    夕霜没有迟疑,连忙朝着谢安在住的客房去了。苏盏茶暂时没有反应过来,倒是韩遂走过拐角,突然出声道:“你在担心夕霜?”

    “有什么可担心的,她在甘家,旁边还是个绝顶的高手。”白衡齐也没打算对韩遂吐露真心话,这个人一出现,占据了夕霜的心,他没必要和自己的动手说真话。

    “你也不喜欢苏盏茶。”韩遂偏偏不放过他,又抛出一个更难以回答的问题。

    白衡齐不是老老实实会被人看破心事的,他低头笑道:“韩前辈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就决定别人的喜好。”

    韩遂听过也笑了笑道:“大敌当前,我和苏盏茶都必须留下来。”

    “没有什么是必须的,这话被家主听到不好。可我知道苏前辈很早就想过要离开,离驭圃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过路的地方,没有感情没有回忆。如果她要走,我们不会阻拦。”白衡齐选择与韩遂平视的角度,“韩前辈要走,家主也不会强留。”

    韩遂想了想甘望梅一贯骄傲的样子,这个人怕是只有在至亲面前,偶尔才会流露出一点软弱,其他人要想看到,根本是没有可能。

    “我不会走的。”韩遂撂下这句话,人已经到了门前。门内的甘望梅察觉到他的镜魄波动,已经屋门打开,他大踏步地走进去,发现甘望梅的神情疲倦,仿佛是刚刚与敌手大战归来一般,“家主,出什么问题了?”

    “就在刚才,我得到消息,谢家谢怀宇吞并了余家。”甘望梅咬了咬牙道,虽说余家所剩无几,根基毕竟还在那里,这么多年的累积,真要搜刮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只是这个档口没有人会去动余家的残留,那些活着的弟子还指着要过日子的。结果被谢怀宇抢先一步,全部夺走,什么也没有剩下,“而且我有种预感,谢怀宇不会停下来,他还要继续。”

    “下一家可能是邱家。”韩遂对离驭圃的现状了如指掌,万家的损耗最小,而且饲养的灵物用来防御,谢怀宇的能力一时半会儿进不去,而邱家基本也是个空壳子,邱长吉一倒,人心涣散,再没有聚拢的可能。

    “我痛恨邱长吉用至亲来修灵的手段,又担心谢家步步紧逼,最终会转过头来对付我们。这个时候要不要出手去帮邱家!”甘望梅还有个心结,万一她派出弟子前往邱家相助,那边谢家趁机围攻,留守的一部分人会非常吃力,甚至力不从心。

    眼下,每一步抉择前可能都存在着一个陷阱,所以甘望梅要请韩遂来帮忙出个主意。

    “邱家一定要救,否则谢家吞并了两家之后,万家就尽在其掌握之中,到了那时候,我们再想从他手中把资源抢出来,就是难上加难。家主稍安,我出去打探一下消息,甘家暂时按兵不动,等我归来。”韩遂没有丝毫的停留,转身出门,在甘家直接遁形,让在门外守候的白衡齐看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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