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便有四五辆马车停在大门口,管家立在院子正中央扯着嗓子喊“快点,快点,赶紧搬”。

    穆夫人站在厅堂里,不停的转动着手中的佛珠,眼瞅着下人们一趟趟的将木箱子搬进马车,叮嘱道“仔细点,别落下”。

    这黄口义考从第一次举办到目前为止也才不到十年,玄詟有幸作为白府第一位参加应考的人,也是白府最小的小小少。大将军和穆夫人乃至全府的人对这次的应考也都非常重视。

    不一会儿,东西都装备妥当,大将军携穆夫人还有玄詟坐上第一辆马车。

    十一、十二、十四、十七、十九少分别坐第二和第三辆马车。

    我立在当口正想着到底上那辆马车才好,十七少掀开车帘朝我招手,小声喊道“苏先生,上我们这辆吧”。

    我朝十七少笑笑,扭头时又瞧见十九少,他也将车帘掀开,朝我浅浅一笑,再丢给我一个眼神,我立马明了。

    两辆马车不知选谁好,正犯愁,听得玄詟唤我“先生,先生,快过来”。穆夫人也喊道“先生,快过来,马车这就要走了”。

    这回,有小厮蹲在马车前当脚凳,本不想踩上去,但看看自己又上不去,总不能让大将军拉我,想一想,只好一抬腿踩在小厮的背上顺利上了马车。

    自从来到白府,我与大将军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他经常性的在皇宫和府中来回穿梭,要不就呆在演练场。上回见到他还是因阿祖的事,我当众顶撞他,不给他台阶下,拼死护住阿祖。他对我很不满意,意见颇深,但碍于穆夫人的面子也不敢拿我怎样。

    皇宫分为南宫和北宫,分别位于洛阳城南北,用复道将两宫连接起来,应试安排在北宫的昌德殿。

    车轮滚滚左拐右拐,最后穿过一条宽阔的长廊,大约走了两三炷香的时间,马车停了下来。随车的婢女在外面喊道“将军、夫人到了”。

    大将军白展奇下了马车,随后搭过一只手来将穆夫人和玄詟一并携下车去。

    我由婢女掺着也下了马车,抬头一看,昌德殿,金碧辉煌,尽现眼前。

    随后的马车一路停下来,全部的人都下了马车,我们一行人穿过一道道门,行过一道道礼节,两边是威武坚守的将士,我走在人群中间心脏砰砰直跳,晕晕乎乎,高一脚低一脚的踩在平坦宽广的道路上,十分紧张唯恐出半点差池,毕竟天子就在我前方不远处,高坐于殿堂之上。

    殿高三丈,周围有翠翠池水环绕,涓涓细流不止,玉阶裹朱梁,云坛皆是纹石堆砌而成,墙壁饰以彩画,绚丽多彩,金柱以美女金果为饵,呈现出一副安居乐业、硕果累累的图像。据说此殿可容纳上万人。

    殿内正前方是两宫娘娘,一位是母仪天下、雍容华贵的薛皇后,一位是国色天香、温柔体贴的宋贵妃。

    我们一行人齐齐的行了跪拜之礼,晋帝大笑着免礼。随后就坐于殿堂左边。

    殿堂左边坐着的是三省,为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以及三省的统领长官宰相,太师、太傅,右边一排是适龄皇子皇孙、朝中各名望大臣门的子孙。

    中间一排排整整齐齐坐着的便是从全国各地前来应试的考生。都是半大点的孩子。一双双的小眼睛朝着正前方看过去,充满了惊喜和无限期待。

    门口有全副武装的侍卫把守,将那些陪同自家孩子前来应试的阿爹阿娘全都拦在门外,让其安心等候佳音。

    大门缓缓关闭,殿堂内全都坐定,由监视官分发纸张完毕之后,上前道“禀告圣上,时辰已到,可开考”。

    晋帝从龙椅上起身开来,双臂一展,大声道“黄口义考,正式开考”。

    孩子们齐刷刷的在纸上写起来。我伸长了脖子看着玄詟,坐在我身旁的穆夫人也伸长了脖子看着对面的玄詟,一只手不停的转动着佛珠,另一只手从桌底下偷偷伸过来握住我的手,我虽不及穆夫人那般紧张,但看着这么多的孩子,也出了一手的汗水。

    再看一看其余的人,也都十分紧张的,小心翼翼的坐着,就连平日里最好动的十七少,这个时候也屏住呼吸一双眼盯着玄詟的方向,发现我在看他,朝我看一眼,又将头扭过去看着玄詟。

    晋帝端坐在龙椅上,似睥睨天下,俯视万生的架势瞧着台下正在认真书写的孩子们,眼中露出难得的慈祥的微笑。

    第一场笔试考毕,接下来便是由圣上亲自提问,应考生作答。首先是皇子皇孙,接下来便是朝中各名望大臣门的子孙。

    轮到玄詟的时候,只见他从容不迫的从座位上起身开来。

    坐在台下的大将军白展奇紧忙立了立身子,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的穆夫人,轻咳一声,将手搭在穆夫人的手背上。全场鸦雀无声,大家屏住呼吸,用万般期待的小眼神看着玄詟。

    玄詟看看穆夫人,穆夫人给他一个微笑,又转过头来看看我。我顾盼生辉,明眸一笑,意思就是去吧,好好给大家露两手。那玄詟心会神领大步走到殿堂正前方,朝晋帝一跪拜。

    晋帝轻轻一抬手,道“平身”。看着玄詟笑着又道“听说你读了四书五经,今天朕就考一考你,何为善”。

    玄詟将身子立的直直的,张口就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眾人之所恶,故几於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听着听着晋帝的脸上渐渐露出满意的笑容,他问玄詟“你刚说的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人之所恶,故几於道。何出此意呢,你倒给我们大家说来听听”。

    玄詟又道“意思就是说水善于帮助万物而不与万物相争。它停留在众人所不喜欢的地方,所以接近于道”。

    晋帝又问“那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又是什么意思呢”。

    玄詟又道“上善的人居住要像水那样安于卑下,存心要像水那样深沉,交友要像水那样相亲,言语要像水那样真诚,为政要像水那样有条有理,办事要像水那样无所不能,行为要像水那样待机而动”。

    晋帝的兴致被调动起来,接着又问“夫唯不争,故无尤”。

    玄詟看了看晋帝,摆出一副不屑的表情道“圣上,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让小臣来告诉你吧。。。。。。”

    话还没说完被白展奇打断,他上前几步磕在殿堂之上,口中切切的道“圣上请恕罪,刚刚臣弟口无遮拦,多有冒犯之大不敬之罪,是臣管教不严,还望圣上开恩”。

    晋帝笑着道“大将军多虑了,都是半大点的孩子,今日是应考不必拘于礼数,以应考为重”。转而又对玄詟道“继续说下去”。

    玄詟接着道“那就是我们都要向像水那样与万物无争,只管做好事,做善事,所以才没有烦恼”。

    我在下面听着甭提有多的劲儿了,玄詟这小太岁不仅学的好,还能以葫芦的画瓢,将自己的观点阐述其中。

    只是当玄詟说出最后的一番解释时,大将军的脸上闪过一丝暗色,似有一种无奈郁闷的落空感。

    晋帝正在兴头上,忍不住起身开来走到玄詟身边,脸上和眼中尽是满意的表情问玄詟“还学了什么再说来听听”。

    玄詟又摇头晃脑的道“君先而臣从,父先而子从,兄先而弟从,长先而少从,意思就是说,国君为主而臣下从属,父亲为主而子女从属,兄长为主而弟弟从属,年长为主而年少从属。天尊地卑,神明之位也;春夏先,秋冬后,四时之序也”。

    玄詟应考完之后回到座位上,十七少崇拜的眼神小声对玄詟道“玄詟小弟,你太厉害了,还有吗”。

    玄詟开心的道“当然,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些,等回到府中以后再说给你来听”。

    十七少点点头小声道“好好,我等着”。

    我坐在一旁高兴的心都快蹦出来了,这小太岁平日里吊儿郎当,不是爬树就是上墙,没想到竟读懂这么多。

    本以为就这样就考完毕了,没想到统领三省的郝宰相又给玄詟出了一题,他对玄詟道““万物化作,萌区有状,盛衰之杀,变化之流也。夫天地至神,而有尊卑先后之序,而况人道乎!宗庙尚亲,朝廷尚尊,乡党尚齿,行事尚贤,大道之序也,这又说是什么道理呢,不妨说给圣上皇后和在场的人听听”。

    我揪着的一颗心刚刚放松下来又被提到嗓子眼,一双眼紧紧盯着玄詟,希望他别出什么差错。

    玄詟这小太岁记性忒好,反应忒快,一张嘴就如滔滔江河般一发不可收拾,口若悬河,道“意思就是说,万物变化而生,萌生之初便存在差异而各有各的形状;盛与衰的次第,这是事物变化的流别。天与地是最为神圣而又玄妙的,尚且存在尊卑、先后的序列,宗庙崇尚血缘,朝廷崇尚高贵,乡里崇尚年长,办事崇尚贤能,这是永恒的大道所安排下的秩序”。

    解释完之后,玄詟回头朝我嘟着嘴一笑,很是得意,很是自豪。我亦是高兴。

    晋帝哈哈大笑道“好,说的好,不亏为我国后起之秀,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端坐在晋帝身边的薛皇后朝玄詟一抬手,问道“不愧是白老将军的儿子,果然胆识过人,学识出众,平日里都是谁教你的”。

    玄詟从座位上立起来,指着我大声道“是苏先生”。

    薛皇后面带笑意的望向我,我也看着她,脸上却生生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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