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洗漱一番之后顿觉浑身舒坦不少,换了身干净的衣衫,站在窗前,雨滴落在窗户上哒哒作响,天色已晚,爱儿还未回来。

    今夜,想必那白笑秋的宅院里一定是灯火通明,欢声笑声歌舞声不断吧,那么今晚的楚怜薇一定也是光彩照人,妩媚无限,自古英雄配美人,不觉浅笑着自言自语念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想一想,又念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念完之后,心中微微颤抖一番,或许是因为雨天,此情此景竟让我生出几份惆怅来,转过身去刚刚坐定,再次将目光看向窗前,却见十四少一身雨水立在我院中。这么晚了十四少怎么会来,不容我多想慌忙跑出去将他往屋内拉扯,惊声道“十四少,为何站在院中赶快进来”。

    十四少立在我面前,颗颗雨滴从他头发根处往下一直滴在地上,我紧忙抽出绢帕来替他擦拭脸上的雨水,关切的问他“十四少,你这究竟是怎么啦”。

    十四少定定的看着我,忽而一把握住我的手,似乎是心情不好喝了些酒,他的气息是那样的强烈,强烈到让我生畏,让我心狂跳不止。

    我用力挣脱开去,一撒手将绢帕留在他手中,心中带着几分怨气朝他喊道“十四少,你干什么”,甚至别过脸去不看他。

    十四少欲替我擦去脸上的雨水,我连连后退几步,厉声道“十四少,男女授受不清,切莫再往前走,刚刚飞飞在十四少面前已失了分寸,还望十四少洁身自好”。

    十四少呼啦一下扔掉手中的绢帕,面色铁青的怒视着我,朝我大声吼道“为什么,你为什么对我如此的冷淡,为什么你不能向对待其他少将那般待我,你可以和十九一起抚琴,吟诗作画,可以和十七一起打打闹闹,开怀畅笑,也可以和十一一起喝酒喝到半夜不归,甚至为了十二和楚怜薇大打出手,却偏偏将我对你的一切好拒之门外,你避开我,躲闪我,想方设法的不与我见面,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如此的不招人待见,你说,我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对,你说,你说啊”。

    我被十四少突如其来的一顿狂轰乱炸给炸晕了,完全不知道他因何事发这么大的脾气,只瞪着一双眼看着他,半晌才道出一句“十四少,我,你。。。。。。”。

    十四少冷冷的看着我,道“怎么样,被我说中了,无话可说了是吗”。

    我切切的道“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要躲着你,实在是我这段时间为着书院的事忙的紧”。

    十四少冷笑一声“既然这么忙,怎还有闲情雅致同十一独处一处,雨中相拥”。

    我心道不好,只怕十四少有所误会,却也不愿多做解释,直说“也许你不会相信,那只是巧合”。

    十四少看着桌前又一次冷笑一声,道“现在你连骗我都这般敷衍,就算是巧合,那俊儿呢,谁不知晓书院早没了学童,十二才将俊儿送过来,他对你是用心良苦,你不会连这也看不出来吧”。

    我吞吐道“十四少,你误会我了”。

    十四少快速向前走几步,一把将我拉进怀中,我浑身颤抖的厉害,极力挣脱他的怀抱。

    他问“你很害怕我”。

    我连连摇头,心中却是害怕的要死,不知怎样做才好。

    “为什么,为什么从一开始便用一种深情的眼神看我,你的笑容是那样的绵绵柔情,从我们第一次在后山相见,你看我的眼神是那样的与众不同,你对我处处小心翼翼,你敬我,你关心我却又发乎情止乎礼,在我以为你已经开始喜欢上了我的时候,你却毫不留情一脚将我踢开,转而对别的男人眉飞色舞,你让我快要发疯”。十四少又一次将我拥进怀中,双臂紧紧环绕着我,这一回任凭我怎样使劲也挣脱不了。

    他道“你说我误会你了,你说你不害怕我,证明给我看好吗”。道完,他一双唇紧紧贴在我唇上,他是那样的热切,他柔软而润滑的舌紧紧缠绕着我,让我措手不及,心砰砰跳,让我有种窒息和晕眩的感觉。此时,白笑秋是不是也将楚怜薇拥在怀中,做着十四少同样的事情,心中一酸,泪水不由自主的流淌下来,微微啜泣着。

    十四少突然停住,看着我泪流满面,一时慌了神,他轻轻拂去我脸上的泪水,柔声问道“为什么哭,是我欺负你了,冒犯你了,对吗”。

    我只管抽搐着,呜咽咽的哭泣,一句话也不回他,我越哭越凶惨,竟一头扎进他怀中大哭起来。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整整七八天,天刚一放晴便开始热起来,独自一人坐在院墙角的芭蕉树下乘凉,一双眼漫无目的空洞的望着远方,表面看似很平静,内心却烦躁不安。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十四少待我是认真的吗,他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吻过我的唇,送我的小玩意,这些都是真的吗?十四少城府极深,是所有少将当中最让我捉摸不透的一个,我若与他在一起真的合适吗,我真的喜欢他吗,还是说我对他仅仅只有感激之情,在我最艰难的时刻他帮助过我,让我从一开始对他与别的少将有了不一样的感情,我不知道。

    远远的看见柔柔朝我走来,有些日子没见了,同样有些日子不曾露面的还有十九少白颜冷,听府中的下人们说,这段时间柔柔和白颜冷整日窝在房中下棋,一向爱鸟如生命的白颜冷,听说自从有了柔柔之后,便对房梁下喳喳叫的鸟儿视若无睹,无动于衷。也是,有美人陪伴在侧,哪儿还管得了那鸟儿。

    柔柔整个人看起来是满面春风正如意,神气劲儿十足,那种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快乐和幸福让我这一脸愁容的人看了都忍不住立马畅快起来。

    我笑笑道“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看来柔柔最近的日子过得很是惬意呢”。

    柔柔朝我娇羞一笑,两朵红晕浮上脸颊,道“先生笑话我呢,我怎么比得了先生被整个白府的人宠着,护着”。

    我亦是笑道“被整个白府的人宠着,我自知没那个本事”。朝柔柔周身扫一圈,问道“十九少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柔柔道“十九少到洛阳城去了”。

    我问“他去洛阳城里做什么”。

    柔柔道“去买鸟儿”。

    我又问“他宅院里不是有两只鸟吗”。

    刚刚还好好的,被我这一问突然失了笑容,柔柔叹口气道“不说不打紧,一说便来气,先生,你是不知道”。

    我眉眼往上一抬,问道“昨个儿你们怎么啦,吵架啦”。

    柔柔顺手抄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我身边,道“何止是吵架,差点动手打起来,我没想到,十九少的脾气还真倔强,简直到了无法理喻的地步”。

    我打趣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好好跟我说说,也让我知道一下十九少私下里究竟有多么的不可理喻”。

    柔柔一板一眼愤愤的对我道“还不是因为那两只讨厌的鸟,整日叽叽喳喳对着窗户叫唤,十九少也不理,也不管,由着它们。日日亲自给鸟儿喂水喂食,小心伺候着,一天到晚他陪鸟儿的时间比陪我多多了,刚开始我还跟着他一起照顾鸟儿,后来渐渐的就厌烦起来,我现在一听到鸟儿的叫声,浑身汗毛都炸开了,我让他把鸟儿放了,让它们自由自在的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可十九少就是不听。昨天趁他不在家,我便偷偷将笼子里的鸟儿给放跑了,当时我还心存侥幸,觉得左右不过是两只鸟,没了便没了,谁知十九少不依不饶,跟我大打出手,一不小心我划破了一方面帕,谁曾想到那面帕竟是夫人的遗物,这回我闯了大祸,十九少昨天一天都没理我,今日一早宅院的春儿说他去洛阳城了”。

    我心一沉,平日里柔柔做事周全,懂得分寸,没想到出了这样的岔子,划破了十九少他阿娘的遗物,这叫十九少如何能忍。这面帕是老夫人从突厥娘家带来的,在老夫人还是姑娘的时候用过,据说在她们族民中,凡事未出阁的年轻女子,从生下来都要由阿娘亲手为其缝制一块面帕,日日遮面不得以真面目示人,直到出嫁那天才摘下,想必老夫人一直保存着面帕也是对家中亲人的一种思念吧。

    瞧着柔柔着急的样子,我道“你准备怎么做”。

    柔柔切切的道“今日我便是为着这事来找先生的,希望先生能帮我出个主意”。

    我朝柔柔看一眼,道“若是别的尚且可以应付,可偏偏是邱老夫人的遗物,你划破了她的遗物无疑是在十九少的心口上扎一刀,非同小可,你自己闯的祸,我能有什么法子”。

    柔柔双手搭在我腿上摇一摇,娇声道“我知道先生与十九少一向交好,在这府中,除了十二少,十九少是最听先生的话了,先生不妨帮我在十九少面前替我说说好话,让他原谅我的过失”。

    我为难的道“这个恐怕不行”。

    柔柔生气一嘟嘴,不高兴的道“这么说先生是不肯帮我了”。道完别过脸去不看我。

    我想了一想,对柔柔道“那面帕现在在何处”。

    “我带来了,先生您看”。柔柔从怀中掏出一块展布,打开来,里面包裹着的是一方绛绡,质地柔软丝滑。

    我将面帕接过来细细端详,而后举在半空中对着太阳光下照一照,顿时心中有了主意,笑着问柔柔“会布针脚线吗”。

    柔柔朝我摇摇头,道“我生来最不会的两件事,一件是烧饭,另一件便是布针脚线了,先生这样问是不是有了好的法子”。

    我笑着看看柔柔“你且在这里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穆夫人到底是贤良淑德,不一会儿便在面帕上绣上一只燕子,那燕子伸展双臂,栩栩如生,似是要飞起来的样子,着实好看。

    穆夫人将面帕递给我时,我却从她脸上看到了满面愁容,我轻声道“夫人莫不是还在为青蕊小姐的婚事犯愁”。

    穆夫人双目灰暗,道“可不是呢,眼瞅着都这般年纪了,女孩子年龄大了还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以前总想着她小,转眼就二十了,也都怪我,太惯着她,她从小不在我身边,我总觉得对她有亏欠,任由她胡闹,现在大了,婚姻之事还未有着落,你说我怎能不愁”。

    我嘴上安慰穆夫人道“夫人无需担心,青蕊聪明乖巧还怕寻不上好的人家,也许是缘分未到,缘分到了挡都挡不住”。

    穆夫人哀叹一回,道“如今也只能这样想了”。穆夫人看看我,问道“对了,你和青蕊同岁,在我心中早就把你视作我的闺女了。婚姻大事考虑的如何了,依我看我家十九弟很不错,以前你们年龄都小,如今都长大了,男未婚女未嫁,先生如果同意这门亲事,我去同十九弟说,也好尽快将你们的事办了,可好”。

    我惊的从椅子上弹起来,连声道“夫人,此事怕是不妥,十九少才华横溢,一表人才,只怕我苏飞飞福薄,更何况我与十九少也不合适,他整整小我两岁呢,不行,不行,我不同意”。没等穆夫人回应,我抄起面帕逃之夭夭。

    自从收了俊儿为惠德书院的学童,我这院子又变得而闹起来,白笑秋日日准时将俊儿送到书院学习,说起这书院,当时修整这栋宅院的时候,大将军着人将院子从中央隔开,一分为二,一边是我与爱儿的卧房以及几间偏方,另一边用来做书院,整个这书院还是在我宅院之内。

    每每我在屋内教俊儿识字作画的时候,白笑秋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俊儿学多久,他看多久,有时候也会将我房中的小圆桌搬到阴凉处,倚在我的躺椅上悠闲的拿本书看,只待俊儿学习完毕父子俩再一同回去。

    昨晚也不知从哪里飞来的蚊子,在我耳边嗡嗡作响,扰的我好不安生,翻身爬起来与那蚊子周旋了半宿,直到看着它诚服在我掌下,才安心睡去,没想到我这一睡便睡过了头,直到第二天巳时四刻才醒来。

    炎炎夏日,有着悠悠的风一阵阵吹过来,实在惬意,忍不住侧了个身睁开眼,莫不是我看错了,还是我眼花。但见白笑秋坐在我床前,一手拿着蒲扇给我扇风,一手端着茶杯,津津有味的喝着茶,我看见他时,他正好鼓着牛一样的眼珠子正一眨不眨,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惊的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十分狼狈的样子,喊他一声“十二少好”。

    白笑秋轻咳一声,浅笑道“先生终于睡醒了”。

    我一张脸火辣辣的热,什么叫终于睡醒了,好似我经常晚起似的。在我的记忆里能一觉睡到巳时四刻的时日并不多,除去生病受伤,这还是第一回啊,怎么就被他给碰上了,还有,他还在给我扇风呢,这算怎么回事。

    指了指他手中的蒲扇,不好意思的道“谢谢十二少给我扇风,已经不热了”。

    白笑秋淡淡一笑,顺其自然的放下蒲扇,道“刚刚瞧见先生满头汗,这会儿看起来倒还好”。垂下眼眉,拉了拉领口忽而又道“这天气还真热呢”。

    我一看可不是嘛,他额头间细密的汗珠,紧忙拿起蒲扇朝他身上扇去,他挥手一挡,道“怎敢劳烦先生”。

    看着白笑秋,不由得在心中暗叹三回,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客气了。

    我皮笑肉不笑的朝他咧嘴一笑,撇见椅子上的衣衫伸了伸手却也够不着,白笑秋抿嘴一笑,二话不说起身拿来衣衫递给我。

    麻溜地披上衣衫,麻溜地跳下床,又麻溜地梳洗一番,一切都是那样的迅速,为的只是好尽快去书院,这样白笑秋也就没理由再呆在我屋内了。

    正当一切都拾到妥当准备出门的时候,白笑秋在身后叫住我“俊儿和少元乖巧的很,都在书院写字呢,先生大可放心,吃了这溜酥桂圆糕再走,若是饿坏了身子,谁来教我家俊儿读书识字呢”。道完,将他身后的竹篮放在桌上,从竹篮里端出两盘糕点,其中一盘是溜酥桂圆糕,另一盘我也认得,是翡翠芹香虾饺皇,还有梅花香饼。

    曾几何时,溜酥桂圆糕是我最喜爱的吃食,在白府的这几年里,我从未吃到,是我老家蓟州的特有吃食。刚开始来洛阳城的时候,母亲给我准备了满满一编篓留待我慢慢吃。

    我高兴的一时间忘了美食,只定定的看着白笑秋,激动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着这些昔日的美食,就如同见到母亲一样。

    白笑秋淡淡的道“愣着做什么,赶快尝一尝,这是我前些日子着人从蓟州捎来的,早就听说这溜酥桂圆糕在蓟州十分出名,而你刚好也是蓟州人,想必一定听说过,先生既收了我家俊儿为书院学童,我自是应该感谢一番,小小心意,还望先生能够喜欢”。

    眼瞅着面前的美食什么也顾不得了,也不知白笑秋说的是真是假,紧忙抄一块来吃。果然是家中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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