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荒地。

    孤坟,杂草,瘦狗。

    稀疏树荫。

    漫地秋菊开,在细雨中摇头晃脑。

    这是路东方看到的景象。

    他飞掠而来,骤然顿住,带来一片狂风呼啸,风衣与长发齐飞,再嘎然而止,有野鸡飞鸟惊叫着乱飞。

    坟在山崖底,坟头朝外,坟前有烧过的纸钱灰烬与没有燃尽的残留香烛。

    那只白毛狗,瘦骨嶙峋,毛皮沾了泥色,从坟旁山崖底明显以狗爪子刨的狗洞中钻出来,模样凶悍地对着路东方狂吠,却又神色畏惧不敢上前。

    路东方嘴皮直哆嗦,浑身剧烈在颤,心更是颤到极点,堵得发慌。

    他,还是回来晚了。

    先前千米外感受到熟悉亲切的气息,但那气息中,有一丝丝灰寂,代表逝去,遵循气息,就发现他家房子不远的坟,是他母亲的坟。

    母亲去世了,从气息看,已有大半年。

    大半年啊,他就只是晚了大半年!

    “妈,对不起!”路东方眼眶发热,盯着无碑孤坟的视线已经朦胧,双腿一弯,重重跪在地上,稀泥和雨水,溅在双腿与衣服上。

    浓浓的悲伤气息,在其身上弥漫。

    强烈的情绪,感染一切,山野沉寂一片,连微风都没了,只剩无声细雨,那只白毛狗吠声也越来越小,最后消失,舔舔鼻子坐到地上,歪着脑袋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路东方。

    “妈,对不起,不孝子回来晚了!”路东方重重一磕头,久久不抬起来,整个身躯就那样蜷缩匍匐着颤栗。

    他回来了,但他回来晚了。

    地球只过了十六年,真是一场惊喜,现在惊喜化为乌有,更加痛苦。

    大半年时间,逝去的生灵已入了轮回。

    没有在天之灵。

    这跪下,磕头,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对自己内心最无用最悲戚的救赎。

    为什么会晚了?他连他母亲养的狗都不如吧。

    路东方抬起头来,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折射着晶莹的光滴于地上。

    泪滴,拥有奇异的力量,这一方本阴沉的天地,变得更加阴沉,雨骤然变大,四周响起了哗哗哗的雨声。

    路东方没以气息阻挡,与白毛狗一样很快湿透,长发紧紧贴在背上。

    白毛狗,是没有多少灵性的凡物,此时都很清晰地感受到了悲伤,撑着的前肢趴下来,神色很低迷,身上在淌水。

    路东方再重重磕头。

    然,忽然间,此地吹起了阴嗖嗖的大风,四周草木吹得东摇西晃,直下的雨水,变得毫无章法乱飞。

    一种欣喜与释然的情绪,随着风卷向路东方,将他包裹,好似在拥抱。

    路东方猛地站起来,抬头四处张望大喊,“妈!”

    他妈还在!

    不,不是,是她的执念!

    那欣喜释然情绪卷来之后很快就要散去。

    “不,不能!”路东方心急如焚。

    他逼出一滴指尖血,飞悬在坟头上,“以吾血为引,断阴阳聚生力,通生死之桥,妈,你不能散,归来!归来!不能散,快归来!”

    口中急呼,掐着指诀,一道道白亮神异的符文,波动向数十米高空,再从天而降,笼罩住坟的四面八方,形成阴阳大阵阵势不断旋转,一条光路至大阵中心通往路东方手心,就好似搭建了一条桥路。

    绝不能散!

    这一散,就会是灰飞烟灭!

    她有不散执念,定是在等他回来,但代价,是入不了轮回的永久消散。

    天地凡尘生灵,并不是每个生灵都有轮回之路。

    有两种情况不入轮回,其一是拥有执念不愿入轮回,存在人间,三魂七魄会消散,只剩下弱不禁风的意念。

    正常生灵三魂归属:天魂归天,地魂入地,命魂入轮回。意念相当于是天地命三魂中命魂的精髓,失去意念的命魂,不能入轮回。而存在,即是不断消耗意念,待意念消耗完毕,那便是永永远远的消失。

    其二,死前有戾气,这也是一种执念,在机缘巧合之下戾气变重并害死了人,那意念就会聚而为形,化为厉鬼,甚至找回遗失的三魂七魄中的某些魂魄融合一起。厉鬼,也是没有轮回,要么越来越强大,要么被强者以术法打散。

    这种机缘巧合很难有,万中无一,就是有大冤屈大戾气之人也不一定能遇上,除非有邪修在一旁施法作引导。

    他母亲肯定是属于第一种情况,母亲念他,要等他回来,三魂七魄散去,意念化作一定要等到他回来的执念守在坟地,而他回来,她执念得到满足,就要散去了。

    “千万不能散去!”路东方眼里闪过一抹恐惧,心弦绷紧到极致,似乎一触就会断掉,高高起伏的胸腔,松不下来,他真的很怕,因为执念并没有神志,它只是生灵死前的宏愿,只要宏愿得到满足,就会散去。

    白毛狗,亮着眼睛,站起来朝着坟上运转的符文阵势摇头摆尾低吼,面上带着迎接主人归来的欣喜。

    符文大阵运转中心,路东方的指尖血化为血雾,融入到符文当中。

    路东方眸光波动,瞳孔中折射出一阵精光,似能看透一切虚妄,当看到白光符文阵势中心出现一缕缕灰寂的气息,并越来越多,他胸膛松了下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跳如雷。

    恐惧的神色淡去,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幸好,幸好他行动得快!

    他右手承接符文阵势到他手心的光路桥,左手赶快拿出衣服兜里那个小盒子,盒子打开木梳子飞出,几根头发绕于梳子上,待灰寂的气息顺着光桥涌来,就融入到木梳子中。

    几分钟后,待一切完毕,路东方收势,长长吐了一口气,天地归于平静。

    母亲的三魂七魄已散去了大半年,要聚回不易,但有意念为引,木梳子与头发做载体,再布置凝魂大阵,只一两年时间,便能凝成完整的魂体。

    路东方望着坟墓,朝着坟前的青石板一指点去,石板被指力洞穿,一个刚好木盒子大小的洞出现,斜向下通往棺材顶,手指绕动,在盒子上布置一道禁制,便将木盒子拋去,沉底,随后封上洞口。

    布阵之事,还需要寻找些东西,急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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