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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殿下那边我自会求证,但应该不会对结果有何更改,我会辅佐六殿下。”兰庭道。

    春归蹙着眉头:“迳勿言下之意是,就算六殿下……的确行为了推波助澜造成董姑娘遇险的事,迳勿依然会辅佐于他?”

    “权位之争,不容明净无瑕之人。”

    就像五皇子,不屑奸恶宵小,心胸光明磊落,但正是因为他从来对权位无欲无求,他不懂得机巧,也不利用机巧,可不识机巧的人,不懂制衡之术,就算有朝一日位尊九五,他也无法因时因事制宜,投机取巧的小人往往是诡变多端的,他们可以看来光风霁月公正廉明,私底下才是利欲熏心无恶不作,为君者要具慧眼,胸中就必须具备城府,所以擅长权谋之术,且立志争取权位的人,就不能要求他件件行事端直。

    只能退而求其次,从大节而疏小晦。

    “六殿下到底是阻止了高鹏的恶行,他的用意,仍在保全董姑娘的名誉,这对于谋储者,也许算是必要的利害权衡,但仍未尽昧良知。”兰庭话虽如此,但神情并不像坚定不疑。

    春归暗叹。

    她有些明白了前些日子兰庭为何忧心忡忡,如鲠在喉却也只能隐忍吞咽质疑,毕竟将来他要辅佐的人,注定不能是美玉无睱,既涉入权谋利益这方沼泽,就不存在出污泥而不染的圣人,判别光明与阴暗就成为极其艰难的事。

    就像她为董姑娘可能所嫁非人抱以惋惜,但她不能说六殿下就一定是个卑劣小人。

    就算如此,她也觉得心中烦闷,说不出的五味杂呈。

    “追察幕后真凶,可以从吕鉴入手,我不认为他在殴杀乡邻前并无别的恶迹,应当会有更大的罪行被人掌握,那人才要胁他再度杀人,这样才能够看似名正言顺潜入宋国公府,成为高家死士。”

    春归听兰庭的这番分析,简直七窍生烟:“只是一个吕鉴,就不知害杀了多少无辜性命,想来包括汾阳王久贵府上的死士,个个怕都背负着人命,那个幕后真凶,当真是,当真是……恶贯满盈死不足惜。”

    管他是皇子还是天君呢,视他人性命如草芥任意剥夺,就是猪狗不如的东西。

    “怎么,辉辉从何觉得王久贵一案与樊大之死干联?”兰庭奇异道。

    一时口快又说漏了!

    不过春归也很能狡辩:“那案子的三个死士为谁所派,迳勿至今都没察出蛛丝马迹,和樊大一案具备共同点,这就是背后都存在隐藏得极深的主谋,且迳勿也说了能够蓄养死士的人身份绝非普通,且图谋必定狂越,我才将这两起案件串联,怀疑背后主谋同为皇子之一。”

    “你这样的猜测也并非全无道理。”

    “五、六两位殿下已经被迳勿排除在外,咱们姑且把太孙称为‘受害’之一,那么有嫌疑的人,就只余齐王、秦王、代王……”春归有些急于把嫌犯范围尽量缩小,以便尽快锁定真凶。

    但兰庭对她的分析却有所保留:“六皇子以下,七皇子体弱且母族势微,的确没有能力谋储,且就算他心存不甘况怕也无能网罗对其死心踏地竭力相辅的党徒,基本可以排除嫌疑,但八、九两位

    皇子虽说年纪尚小,不能亲自筹划诸多阴谋,然不是没有强势的外戚亲党,这些人需要的只是皇子可以成为储君的资格,只要能获后宫妃嫔皇子生母的授允,并不需要皇子出谋划策,尤其魏国公郑秀,凭其权位人势城府机心,完全具备能力私蓄死士勾联厂卫,安插耳目奸细各番挑唆,加速宋国公府自取灭亡。”

    “迳勿把十皇子排除在外了。”春归道。

    连七皇子都是“基本可以排除嫌疑”,但只有十皇子,兰庭只字未提。

    “安陆侯府还没有这么大的能力。”兰庭先说一句,又转而说道:“再说安陆侯是否真凶并不重要。”

    春归从他最后一句话中听出了几分森然的清冷。

    她本想追问为何“并不重要”,但却因为这几分森然清冷心生动摇,仿佛两人之间的壁垒隔阂又再突然显现,再向前一步,就立即触及忌讳。春归不得不顾虑,她害怕太过执着于兰庭的知无不言,到头来却反而更比现在疏离。

    这样安逸的生活,有所保留的信任,比其余高门女眷享有的更多恣意,在旁人看来的相敬如宾情投意合,实则是当父亲亡故之后,她根本不敢奢想的幸运,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做人不能太贪心,得陇望蜀不可取,知足才能长乐。

    于是她“哦”了一声,本想着翻过身去面壁试会周公,突地又想起一件事,就把身子又翻了过来:“樊二,当真已然被吕鉴灭了口?”

    “未必。”兰庭这回没待春归追问便分析道:“我问吕鉴如何处理的樊二的尸身,他显然是经过思考后再作答,说的恐怕不是实话,可要是他真把樊二处死,有何必要隐瞒尸身的下落?我怀疑樊二也并不是真正听令于宋国公,高琼就算的确下令处死了樊二,这却是听吕鉴禀报,认定樊二有违规背主之嫌烦,事实上下令吕鉴处治樊二的另有其人,此人即为樊二、吕鉴共同之主。”

    春归却没想到这碴,神色透出疑问,不解兰庭作出这样的判断有何依据。

    “假如王久贵家中的死士真为此人安排,连图谋一介商贾的家产,此人都不惜安插三员死士,更何况针对太孙以及宋国公府,怎么可能只布吕鉴一员奸细?”兰庭说道:“且就算高氏一家,图谋并非仅只固储、外戚摄权,最终目的乃是窃取江山篡夺皇位,对于死士的网罗,也不可能滥恶。尤其所谓的桑门士,如吕鉴,乃亡命之徒,不仅自身性命,连独子家人皆为宋国公府所控,所以才能受其信任委以重任,且宋国公还曾定下规矩,严禁死士与家人暗中接触,可见他也有防范,担忧死士背主泄露机密。

    樊二虽被改名郭得力,但兄长家人居住京城,宋国公府轻易即可威胁其家人安全,虽说具备可控这一条件,但不是个个可控的人,都有资格成为死士。樊二能够被高穆看中,并逐渐赢得高琼这个家主的信任,纳入桑门士行为谋刺等等罪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的身手具备死士刺客的资质。”

    “我明白了。”春归有如醍醐灌顶:“樊二七岁之前不可能接受任何训练,定是自卖为奴后,为钟家家奴时,才可能学得那一身可为死士的本领,这样说来姓钟的商贾必定就是幕后主谋的党徒,樊二结识高穆

    并不简单,是为钟姓商贾指使!”

    “吕鉴很有可能未将樊二处死,而是将他交给了幕后主使,樊二私会樊大,交给他钱银建议樊大远离京城的事,已经触犯命主的禁忌,因为倘若樊大脱控,命主无疑丧失了威胁樊二的人质,樊二的忠心已经不被命主信任,但看来这位命主要比高琼更加警惕,他不会让吕鉴这样的细作处死叛徒,他也许想要亲眼目睹叛徒的死亡才能真正放心。”

    如果真是这样,就算吕鉴并没处死樊二,樊二也已然丧命,许是并无妄执,所以心无挂碍的往渡溟沧了,魂灵并没来得及和樊大的魂灵相会。

    虽则说看樊二不惜违令也要私下接触樊大,建议兄长避出京城逃离威胁,不像漠视亲人性命的铁石心肠,不过春归好歹接触过不少魂灵,明白一旦舒醒灵知,和生前的想法也许就会产生变化,世上生人,多少都有不尽如意的挂碍,放不下的爱恨情仇,但毕竟死后还为妄执所困的是少数,绝大多数的魂灵都能得以超脱,樊二也许就是“芸芸众魂”之一。

    问题是她该如何让樊大“超脱”呢?

    见春归闷闷不乐,兰庭心生误解:“我今晚回来的时候,见你和丫鬟们一处游戏玩乐,一时间连我都把多少外务琐事抛之脑后,也在犹豫,是否要告诉你这些事,我是真不愿意看你也为这些事务忧愁,辉辉这样的年纪,正当无忧无虑恣意欢畅,只是我这一抉择,实在关系生死荣辱,你我为夫妻,这样的关联注定是要共担风险的,我若瞒着你其中的利害,于你而言也许多害少益。”

    春归愣了一阵才从如何超脱樊大的烦恼中回过神来,她盯着兰庭愧疚又无奈的神色,心中突地变得尤其的柔软,她做什么呢?其实并不能为兰庭分忧解难,无财无势的更不可能提供任何助益,就连督导小姑子改邪归正的任务,她都觉得十分的艰巨险阻,想着尽力就好尽力就能心安理得……

    可是想想,如果没有兰庭的处处维护,她在太师府根本就是举步维艰,别说舒坦恣意,只怕一日间受不尽的白眼闲气,能有个衣食无忧就该额手称庆了。

    就这样兰庭还觉愧疚,觉得连累了她,没能给她无忧无虑的生活是未尽责任。

    就这样自己居然还贪心不足,耿耿于怀兰庭的有所隐瞒。

    好羞耻。

    “迳勿告诉我这些真是太对了,什么都瞒着,我才真正无所适从成日间胡思乱想杞人忧天不踏实,我原本就和董姑娘很是相投,欣赏她虽说不苟言笑却能黜邪崇正,刚正不阿极其让人敬佩,有心交好,但倘若不知迳勿已然决意辅佐六殿下的话,日后对董姑娘难免也会保持距离不敢亲近,今日听迳勿的决断,那我也就没太多后顾之忧了。”春归巧笑嫣然,说的也确然是真心话。

    行为也十分真心亲密,不仅把身体依偎过去,还移够手指,轻轻地抚摸兰庭脖项处的突起——从前旺财闹脾气的时候,春归便常爱这样替它顺毛,小家伙仰着脖子咪起眼睛十分享受,这也许给春归造成了一种误解,那就是抚摸喉咙能让一切生灵舒适愉快。

    事实证明兰庭虽和旺财隶属完全不同的“种类”,却也果然适用这一安抚取悦方式。

    探身便对春归回应一个欲望澎湃的长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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