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科重工对渤船资产的租赁有问题没有?”

    调查组开始调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对租赁渤船资产这件事情进行评判。一亿人民币一年的租金,是高了、低了,还是有什么复杂的内幕?

    去探寻这背后的复杂关系对调查组来说力有未逮,但单纯从账面来看,至少可以确保这个决策在一个程序合理的范围内。

    “就以渤船的总资产来说,重工业设备折旧是比较慢的,目前账面上渤船的价值在十亿人民币以上。”

    说话的是调查组里负责查账的王会计,他是中船财务部专门负责审计的高手。每年年底对中船下属各船厂的审计,都是由他带领团队进行的。

    单单只是渤船一家的审计工作,对他来说就和喝了杯茶、洗了个澡这么简单。

    中船的副总李经理从他手上接过单据,仔细的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就以十亿人民币计算,重工业设备的折旧年限普遍在三十年以上,也就是说每年平均也就是大约三千四百万。

    如果以这个标准计算年租金的话,一亿人民币确实是很优惠了。

    “对于渤船资产租赁租金每年一亿,渤船的同志们还有什么意见吗?”

    李经理的对面,坐着的是渤船之前的一干中高层领导。坐在前面的当然就是渤船现在唯一的副厂长马美智,她张了张嘴,可惜她在渤船的工作分工是工厂和党建,对实际业务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只好点了渤船财务部的负责人来回答这个问题。

    “小黄,你来说说这个问题?”

    会议室里,财务部部长黄争鸣挪动了一下屁股下面的椅子,有点不安的说道:“单从固定资产折旧来说,这个价格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不过还要考虑到渤船工业场地、人员、技术和渠道资源的投入,这个价钱未必就高出多少了。”

    黄争鸣这话说的还真没错,要知道胡文海这一个亿租下的可不止是渤船这一堆造船设备。不说别的。渤船周围一圈的配套企业。如果他没有拿到渤船的控制权,想从这些企业购买产品都是个问题。

    获得渤船的马甲,对胡文海进入造船业因此而节省的成本和精力,一个亿绝对算不了什么。

    黄经理将手上的资产评估表放在一旁。点点头问道:“那么渤船的同志认为,这个价格是合适还是不合适?”

    会议室里众人左瞧右看、面面相觑。没想到李经理竟然如此直接的把问题摆到了台面上。

    说有问题,如果最后渤船还是租给胡文海了,那孙海吉等人就是前车之鉴。若说没问题。恐怕未来三年众人就要仰胡文海的鼻息过活。

    “我觉得,这个价钱还是合适的。”

    说话的人让在座众人纷纷目瞪口呆。没有想到,马美智竟然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胡文海的人。

    “这个问题我觉得应该这么看,一亿人民币的问题根本不在于我们付出了什么。而在于我们得到了什么。”

    “如果没有这一亿人民币的租金,我们要失去什么?造船违约金。爆炸事件损失的修补费用,工人工资,无法开工导致配套工厂的负担……”

    “这些问题可能造成的损失。一亿人民币恐怕是不止的。如今绣城市府为渤船引进了投资者,结果我们这笔损失不但不用付出,反而每年还多出一亿的收入,这笔账怎么算都是渤船得了好处。”

    有了马美智的这番话,底下不少领导干部都开始点起头来。从众、唯领导是从,这也不是国企一家的毛病。

    马美智虽说负责的工作实权不大,但至少她还是渤船现在名义上的最高领导。既然她都已经这么说了,自然下面会有一群人惯性的附和她。

    说起来倒也不奇怪,马美智自家知道自家事。就算没有胡文海这个事情,渤船的家也轮不到她来做。本身她是个女人,虽说国内讲男女平等,但潜规则还是有的。女人想做渤船的厂长,实在是太难了。而且她本人负责的分工,也不适合统揽全局,她本人更没有再进一步的想法。

    马美智,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既然如此,不如干脆卖个好给胡文海和王以纯。说到底,未来三年每年一亿的租金,这么大一块蛋糕怎么分已经足够诱人了。如果能够获得王以纯的支持,成为这块蛋糕主持分割的人,那马美智获得的利益不会比搀和到新科重工里去来的少。

    有安稳的路线可走,她当然也就不会选择冒险了。

    “这么说,单从商业角度来考虑的话,新科对渤船的租赁没有问题了?”李经理最后问道。

    马美智目光向下面一扫,原本想跃跃欲试的几个不安分的人又被按了下去,这才点头道:“对这一点,我们渤船的同志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好吧,那这个问题就先过去了。”李经理点头,看不出他脸上有什么表情。

    “那么接下来说另一件事情,渤船的领导层是否被新科公司限制了人身自由?新科公司,是否对渤船三年后收回经营权设置障碍?”

    “这个,我可以先说一点,封闭培训的事情新科是给与了我们选择权的。这个我想调查组的苏岩同志可以作证,当时胡文海同志明确提出,不愿意服从他的人是可以离开的。”

    “苏岩同志,有这回事吗?”

    坐在旁边负责记录的苏岩这才抬起头来,他想了想,不甘心的点头道:“不错,胡文海当时是这样说了。但我觉得,他的话里威胁的意识很明确。不愿意服从他的人,就要离开渤船的管理岗位,这才是大家不敢反抗他的原因。”

    “这话我不同意。”马美智当即站了出来:“工厂里的工作当然要服从领导管理,厂长履行管理职责靠的就是组织赋予它的权力。如果说这是威胁,那全中国所有的厂长,都是在依靠这种威胁来工作的。”

    马美智这话听的众人心里一阵狂汗,您不愧是做公会和党建的,这歪理真是张口就来好么!

    可歪理也是理,如果胡文海是组织安排的新任厂长,那这么说没错。可让众人心里别扭的是,他毕竟只是一个白身布衣。

    一个“个体户”、“私营企业主”,爬到了他们的头上,还大言不惭的威胁他们选择“走”还是“留下来”。对一项自认高人一等的国企大爷们,心理落差可想而知。

    在他们的预期之中,胡文海就应该是求着他们、哄着、供着他们,让渤船的领导层吃饱了之后才能干活的。

    可谁也没想到,怎么胡文海一上来画风就突然变了个样,直接来了个“我话说完了,谁赞成?谁反对?”,这不按剧本来啊!

    “可胡文海不是渤船的厂长啊,这样做不合道理吧?”

    “你家房子租出去了,如果租客不请你来,你不能还在房子里做饭睡觉吧?”

    “我是渤船的干部,不是他新科公司的。”

    “那你可以走啊,人家胡总不是给你机会了?”

    ……

    就马美智做工会主席和党建工作的嘴皮子,舌战群“儒”还真是不输给任何人。就这么吵了一通,最后竟然真的被她把下面人的意见给压了下去。

    “总之我认为,吃人饭受人管,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既然胡文海的新科公司当时取得了渤船的资产租用权力,那也就有权处分当时在场人的工作内容。接受十天封闭培训算的了什么,想当初大干快上放卫星的时候,吃喝住在厂里半年的事情都有,谁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吧?”

    马美智这么一说,下面顿时没了声音。带头大哥要造自己的反,这TM上哪说理去……

    然而就在这时,会议室窗外突然响起了一阵隐隐约约的嘈杂人声。若是仔细听听,似乎是有人在喊什么口号。

    随着喊口号的频率同步度提高,渐渐倒也能听清楚外面喊的是什么了。

    “王以纯贪赃枉法,充当资产阶级走狗!”

    “私人企业剥削工人,薅社会主义羊毛!”

    “劳务派遣隐藏惊天秘密,工人同志要擦清眼睛!”

    李经理挑了挑眉,吩咐道:“把窗户打开,这是怎么回事?”

    调查组的人把窗户打开,顿时外面抗议的声音又响了八个高度,从隐约可闻变成了清晰入耳。李经理到窗边往外看去,一群上百人的工人队伍,此时正在几倍于他们的工人关注下,浩浩荡荡的向着会议室的方向开来。

    “是孙海吉他们……”

    看到带头的人影,苏岩立刻分辨了出来。对这个前总经理办公室主任,苏岩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若非有相近的目标,他连和孙海吉说一句话都不愿意。

    用苏岩的话来说,这人格局太小,一肚子阴谋诡计,不是什么做事的人。

    不过看起来,这次他们还算有点用处。苏岩暗暗点了点头,真难得有孙海吉这种人不是猪队友的时候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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