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山东北一带皆是一道又一道的横岭,燕迟带着大部队走了两日,最终在一处名叫落日岭的地方扎营停了下来。
    连着晴了两日,可等到了落日岭却又开始落雪,而这一次的营帐比上一次更为简陋,因时间急迫,连最外面的栅栏围墙都来不及搭,众人在傍晚时分入营,稍稍用了些干粮,燕迟便和虞七、齐先生等人去了议事帐。
    此番扎营也是在一处不起眼的山坳之中,营帐之前便是一道横岭挡着,虽然挡住了寒风,可天气却更是严寒了,秦莞坐在中军大帐,一边哈气一边搓手,很快,白枫从外面抱进来一个炉子,里面的炭块已经燃的火红。
    “王妃,殿下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议完,让您带回早点歇息。”
    秦莞忙应了,等白枫出去,秦莞便拉着白樱靠在了火炉旁,“太冷了,也不知道如此是否妨碍作战。”
    白樱便道,“王妃放心,殿下他们自有考量的。”
    秦莞皱了皱眉头,只希望这一战能顺顺利利,这是燕迟回朔西的第一战,要夺回朔西大营的主权,便不得有任何差池。
    议事帐之中,燕迟和所有人围在一张方桌周围,正看着桌上的地图。
    “林燮比咱们早了大半个月到的朔西,如今已经到了朔西营中,他虽然带着的兵马不多,可他却代表了皇上,此番和林徐贵汇合,二人想必正在谋划如何让主营的将士听话,楚非晟二人忽然出现,对他们来说是个杀鸡儆猴的机会。”
    微微一顿,燕迟又道,“此前和楚非晟定的目标地点是在这里,落日岭东北方向的天堑,这条山坳本王曾走过,此处两侧皆是陡峭山岭,届时我们将人埋伏在此便可,另有一队人马绕后,断了后面的退路,务必将林徐贵和林燮留下。”
    “虞七,负责左侧山岭,何清,负责右边山岭,廖君,断后,可有疑问?”
    “没有疑问!”
    三人齐声作答,燕迟又道,“如今只担心林徐贵和林燮提前知道本王来了朔西,极有可能不会入套,到时候务必要沉稳行事,不可打草惊蛇,本王猜测明日便会有楚非晟的消息,大家和下面的军将交代清楚,准备明天晚上出发。”
    几人又应了一声,燕迟便让其他几人先去歇下,独独留下了齐先生。
    齐先生见燕迟将他留下便知燕迟在想什么,燕迟还没开口,齐先生先问,“殿下可做好了称王的准备?”
    燕迟坐在主位之上,闻言双眸微狭,齐先生叹气道,“走到今日这一步,实乃睿王府无奈之举,可皇帝欺人太甚,殿下也别无他法,这个时候殿下若狠不下心,朔西便真的岌岌可危了。”
    燕迟抬手止了齐先生的话,淡声道,“我带着王妃来,自然做好了准备,只是此事还要准备一二。”
    齐先生闻言笑道,“此前殿下信中所言,小人都吩咐下去了,如今西临城之中,只怕人人都知道老王爷是被皇帝害死,前两天来的消息,说是西临城令已断了和蒙州知府的往来,便是去岁的税银等物,如今全都压了下来,态度已是分明。”
    西临城令便如同西临城知县,只是这西临城令乃是朔西本族人,一直将燕凛看做护佑西临的王,可燕凛却在去岁忽然暴亡,此事不仅让朝野内外为之震动,对朔西的百姓而言,更是好似天塌了一般。
    年前大雪封山,西临城本该送往蒙州知府衙门的税银账册文书等物都未曾送的出去,前几日路通了,可西临城令却还是未曾按规矩送钱物,自是因燕凛之死而气愤不已。
    燕迟狭眸,在京中不能为燕凛喊冤,不能对旁人说明实情,可是在朔西却不同。
    皇帝在京城坐惯了崇政殿的金尊御座,只怕不会明白朔西人的意志。
    “北边的消息你怎么看?”燕迟沉吟一瞬,转了话头,下午刚到落日岭的时候,燕迟接到了最新的来自北边的消息,当时便交给齐先生看了。
    齐先生闻言叹了口气,“皇后和太子有些冒进,小人看接下来这一战只怕有些不妥。”
    最新的消息说,皇后和太子并没有去沧州,而是直接到了丰州,皇后命辅国将军派三万人马至丰州,又让辅国将军带着剩下的兵马去崇州,打算同一时间攻克两处州郡,如此,安阳侯带着的北伐队伍便势必要分散注意力。
    齐先生道,“安阳侯带着的锦州驻军并不差,再加上京城颍州方向补给丰足,和北府军的情形全然不同,北府军虽然攻下了沧州,可沧州在北边,比西临城还要贫瘠,且朔西还有您此前设计来的半年的军备,北府军却是早早就断了补给了,小人大胆推测,北府军若是没法子得更多粮草,至多只能再坚持三个月。”
    朔西高原之上虽然不比别处富饶,可西临城一带地势却很是平坦,多年来有燕凛护卫这这方土地,从前被荒芜的耕地都有了主人重新栽种,二十多年下来,西临城周围村落部落极多,农作亦早非从前,而此番,燕迟为了保证朔西粮草军备,特意绕到黔州和建州,为的便是保证朔西军后路,可北府军却不同。
    燕迟听着齐先生的话眼底却露出了两分担忧,又问,“戎人可有异动?”
    齐先生连忙摇头,“没有,今年的雪更大些,白狼关之外也是大雪封山,戎人正好被阻拦住了,且林徐贵等人来了之后,几番想调动白狼关的方勤,方勤却都违抗了他的命令,林徐贵自顾不暇,暂时还没有带着人去白狼关为难方勤,因此那边还是妥当的,小人也送过信给方勤,想来是万无一失的……”
    燕迟眼底泛出一丝冷意,白狼关关口是阻挡戎人最前线之地,因戎人常发动奇袭,所以白狼关常年驻扎着一万人马,可林徐贵却敢打白狼关的注意,燕迟冷冷一笑,“有方勤看着自然放心,让他无论如何不能离开白狼关。”
    齐先生忙点头,“是,小人待会儿便再送一封密函。”
    燕迟闻言便不再多说,齐先生见燕迟神色凝重,便道,“殿下在忧虑什么?”
    燕迟看着齐先生道,“如今的北府军已经全线撤到了沧州,并且如今只怕都各自往崇州、丰州去了,苍龙山下没了守卫,你猜,羌蛮会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从北边突袭?”
    这话说的齐先生心底一突,北府军十万之众并非摆设,多年来,北府军的统计皆是赵氏,而赵氏的儿子,各个皆是军将,赵氏的女儿,必定要入宫为皇族绵延子嗣,虽说非皇族,可地位早已超然,如此多的尊荣,都来源于北方羌蛮对大周的觊觎,同样都是蛮族,羌蛮的战力并不弱于戎人,只是比起戎人,他们的人数更少些罢了,大周最北边乃是苍龙山,而苍龙山更北边,便是蛮族生活的寒原,寒原之上条件恶劣,成年人便罢了,幼童却极难存活,因此,羌蛮人数虽少,却各个怀着狼子野心,妄图从苍龙山入侵大周,好占据北边沧州一脉,如此方才能让部族延绵。
    蛮族和戎族对大周的威胁早非一日,蛮族甚至在百年前曾攻入沧州城过,他们杀烧抢掠无恶不作,沧州城几乎尸山血海,一代人一代人的对峙战乱,到了如今,大周和羌族戎族皆是死敌,而这两个悍勇狠辣的民族,却是会如同豹子一般的随时蛰伏,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窜起来咬你一口!
    燕迟的担忧便是由此而生,他这般一说,齐先生也叹了口气,“殿下心中乃是杀父之仇,而睿王府一脉也皆是忠烈,还不至于到了为了造反而造反,并不顾外敌的地步,可北府军却不同,赵老将军疼爱女儿外孙,眼见太子被废,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且皇后如此行事,显然是要拼个鱼死网破的,他们如今,不过是在赌蛮族不会在这个时候动罢了。”
    凛冬时节,北边比朔西还要严寒,苍龙山几乎会变成一处冰雪天堑拦住蛮族的路,传闻要从苍龙山走到大周境内,冬日要走半月之久,而此时的苍龙山人迹罕至飞鸟皆无,一旦进去便是死路一条。
    传言虽说的玄奇,实际情况却也差不离,燕迟知道齐先生说的是对的,北府军不过是在赌罢了,可他心底却隐隐的生出了一股子担忧来,总觉得北边要出事似的。
    “暂且我们也管不了北边,让方勤谨慎些便好。”
    齐先生听到这话忽而眯眸,“殿下……可有再回京城的打算?”
    燕迟目光一凝看着齐先生,他如今拥兵自立,却是被逼反的,这等情状之下,齐先生这么问,便等同于问他是否要打去京城取而代之,燕迟看了齐先生片刻,“先生刚才也在说,我和皇后太子到底不同。”
    齐先生连忙弯身告罪,“是,小人明白,是小人多言了。”
    燕迟摆了摆手起身,“累了两日,今夜早些歇下吧。”
    说完燕迟便出了议事帐,帐外冷风刺骨,燕迟眉眼之间也含了冷意,等走到了中军大帐之前燕迟才顿足揉了揉眉头,掀帘而入之时面上便带着温柔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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