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柏暮成大步迈出,一边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迅速一扫。

    对面的休息椅上,端端正正的放着一个孩子,已经凉透了。红色的包被衬着小娃娃胖乎乎的小脸,弯弯的眉睫画着弧,漂亮的像个天使。

    孩子的包被上插着一张对折的纸,柏暮成用手机慢慢的推开,纸上字迹端正,显然已经不再试图掩饰:“不被欢迎的生命,本来就不该存在,你们自以为正义,其实只是在多管闲事。”

    这话,是跟他们说的。

    这是对警方明晃晃的挑衅。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脱并杀人,这就好像一个巴掌,狠狠的打在了他们脸上。

    夏朝蕊心里堵的慌。她以为她会气哭,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所有的注意力,全都在柏暮成身上。她咬着唇看着他,他的沉默让她心里难受,实在忍不住道:“师父?”

    几乎与此同时,柏暮成道:“小夏。”

    他看了看她,“打电话给局里,调法医痕检,然后在这儿守着。你,你,你们去找保安了解情况,”他一边说一边拨通电话,对着电话里道:“查查门口监控,看她去了哪儿,另外把她详细资料给我……”

    他一边说一边快步跑了进去,夏朝蕊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唇,迅速掏出手机联系指挥台,打完了电话,她转回身,对着那小小软软的一团,轻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保护你。

    对不起,没能给你一个安全的世界。

    她莫名想起一句话:为什么做父母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不需要考试。在这件事中,杨慧娟是刽子手,孩子的父母,就是帮凶。

    法医痕检很快赶到,大家一通忙乱,一直忙到了凌晨。

    查路口监控时,杨慧娟杀人之后就向左边,第一个路口之后,她就走了小路,从监控中消失了。

    柏暮成迅速从分局抽调了人手,对这一片进行排查,同时研究杨慧娟的履历,推断她可能去的地方。

    回到局里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任行止忽然道:“柏队。”

    柏暮成看了他一眼,任行止低着头:“是我先入为主,是我工作不到位,是我负责询问杨慧娟的,但我却根本没看出来。要不是我太……这件事本来可以避免的,那个孩子也不会……”他哽住了。

    柏暮成迈步往前走,一边头也不回的道:“有想这么多的时间,不如赶紧工作!”他大步进了办公室。

    夏朝蕊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任行止自封侧写大师,整天夸夸其谈的,谁也不服,她觉得这件事情,他的确有责任。而柏暮成在指挥上并没有问题。

    那为什么柏暮成不骂骂他?让大家也都明白他没有错,心里也许会好过些。

    她忍不住在柏暮成膝前蹲下:“师父。”

    柏暮成嗯了一声,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你,你为什么不骂任哥呢?你又没错……我是说,那小孩子,明明有机会不死的。”

    柏暮成微一皱眉。

    她是个很感性的小动物,他一直知道这一点。如果是别人,他会让他自己消化,慢慢想明白,但是她不成。

    柏暮成把大手压在她发上,他沉声道:“小夏,你要明白,干咱们这一行,时时刻刻在跟犯罪分子赛跑,我们并不是每一次都能跑赢,相反,我们经常会跑输。我当然希望凶手在眼前这么一晃,”他习惯的比了个手势:“我们就能认出来,立马把他抓起来。可是这很难,非常难,基本上做不到。”

    他顿了一下:“而且,法律是什么,法律就是哪怕你认定了他是凶手,没有证据,你也得乖乖的把他放走。疑罪从无,知不知道?”

    他看着她:“觉得不公平对不对?很生气对不对?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认定’这个事儿,它太主观,它有可能会错,但证据却不会说谎。所以这看似不公平,反倒是最公平的。”

    他回到之前的主题:“所以,我为什么不骂任行止?”

    他顿了一下:“任行止这个人,他想法的确多,但服从性很强。就算我下的命令他认为大错特错,他仍旧会认真的去执行,不打折扣,所以在他问杨慧娟的时候,他没有敷衍没有疏忽,之后的事情,不管有多严重,都不是他的错,他工作没有失误,所以我就不能骂他。而且想法多,不是错,我鼓励想法多。”他用两根手指,轻轻的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懂了么?”

    夏朝蕊静静的仰脸看着他。

    他的神情还是严肃的,眉眼冷峻凛冽,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觉得他特别温柔,比任何任何人,都要温柔的多。

    夏朝蕊用力点头:“嗯。”

    他一笑,轻轻点了她一下:“那去吧。”

    她乖乖站起来往外走,走到门口,又转回头,认真的道:“以后你说的话,我要是觉得不对,我也永远不会阳奉阴违了。我要服从命令。”

    他轻轻哧了一声,低头看着杨慧娟的病历,“你倒不阳奉阴违,你一般都是当场回嘴。”

    夏朝蕊:“……”

    她郁闷的退出来,就见任行止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的低着头。

    她顿时有点讪讪的,好像她在告黑状,盼着任行止挨骂一样,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可是想解释一句,又不知道能解释什么。

    两人对站了几秒,任行止好像一下子回过神来似的,冲她点了点头,然后就从她身边过去,轻轻敲了一下开着的门,道:“柏队,我想起来一件事。”

    柏暮成嗯了声,他道:“我在结束询问的时候,一般都会问些敏感问题,来试探,我问杨慧娟‘你对兔唇有什么看法’,杨慧娟当时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肚子,然后说不了解,我在想她是不是曾有过一个兔唇的孩子?所以她现在去的地方,有没有可能……”

    柏暮成顿时就是一皱眉。

    吴山南汇报的情况,他还没来的及跟他们说,但是吴山南的确说过,她曾怀过孕,而兔唇遗传概率也很大,所以他们最早的推断是错的,杨慧娟本人不是兔唇,她的母亲、孩子是兔唇?

    “查,”柏暮成果断的道:“先查查杨慧娟交的那个男朋友。给吴哥打电话,看他那边能不能有什么收获。”

    听着两人交谈,夏朝蕊悄悄出了办公室,去了厕所。

    凌晨三点了,也不怕会有人,她直接关上门,轻轻的敲了一下表盘。表盘一亮,显示还有5%的电量。

    明明有电,为什么没有提示杨慧娟的方位?最早她抓第一个人的时候,可是跨了小半个城区的,有效距离怎么不得几公里?医院又不远,按理说,就算她在局里,都能收到提示的。

    就算今天晚上杨慧娟杀人是在她去医院之前,她白天可是在医院转了一大圈的,就算他们康复科的人不常在病房,这么近的距离,也不可能不提示。杨慧娟可是杀了三个婴儿的杀人犯!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夏朝蕊想了想,低声下令:“查询侦测范围。”

    表面上显示出一行提示:“当前侦测范围≤10m。”

    才十米!?不可能吧?她点了一下“显示全部”,然后斜过手腕,手表迅速在她眼前的门上,投出了一个电脑屏幕大的光屏,几行字显示出来:“神探手表侦测及通报范围:10m-10km。具体为:

    电量低于5%(含5%),范围≤10m;

    电量6-10%,范围≤100m;

    电量11%-50%,范围≥5km;

    电量51%-100%,范围≥10km。因所在环境有微小不同,误差一般不超过5m。神探手表侦测需要充足电量,请及时充电,保证使用效果。”

    夏朝蕊一下捂住了脸,眼里全是泪。

    她用了这么久的神探手表,一直在享受着它给予的种种便利和福利,却从来没认真了解过种种细则,如果她能早一点知道,每一个楼层都走一圈,早就抓到了杨慧娟,那,第四个孩子根本就不会死。她还指责任行止,其实她才是最不负责任的那一个。

    她不是个好警察。

    她哽咽了几秒,迅速洗了把脸,回了办公室。

    大家都在忙忙碌碌,柏暮成叫她:“小夏,你跟着一卓,先去那一片走走,经过的车辆目前没发现有可疑的,以杨慧娟的身体状况不可能走太远……注意两点,对外开放可居住的地方,私人摄像头……”

    夏朝蕊一愣。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恳求道:“师父,我能跟你一起吗?”

    “不行!”柏暮成没抬头:“这边的工作你帮不上忙,快点去,不是说了要服从命令么?”

    夏朝蕊无奈,看了一眼手表,只得转身走了。刑侦支队所有人忙了一整天,然而杨慧娟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就这么从那些老街巷中消失了,而她之前的男友早已经结婚,远在南城市,两人已经几年没联系过,她去找他的可能性不大。

    大家忙了两天一夜,都累的不行,在案子没有明确抓手的情况下,柏暮成把人分成两组,轮流休息。

    夏朝蕊回到局里的时候又是晚上了,她捧着记录汇报:“那一片大多是商业区,统一卷帘门,晚上打开进人的可能性不大,小区保安都没见过她……”

    总体来说,一无所获。柏暮成习惯的捏着眉心,一直听完,低头看着他们的记录,问:“这儿,这儿,都很可疑,为什么查的这么疏?嗯?”

    夏朝蕊张了张嘴,她总不能说手表没提示?周一卓咳了一声,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夏朝蕊:“小夏说……”

    “又是柯南的感觉?”柏暮成有点冒火,指着她:“夏朝蕊,你能不能别老给老子整这个?你特么的找骂是不是?”

    “不是,”周一卓赶紧道:“商业街上都有监控的!我们是先查了监控,看确实没人过去,才查的疏了些,也是为了把其它的地方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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