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骁骁抱着暖炉的手指突然动了动,没有说话。小兰上前想要接过暖炉,可是刚一碰到,郭骁骁就立马站了起来。

    “我……我现在还不想换,你呆着吧。”

    小兰往后退了几分,低下头没有再发声。

    郭骁骁看向江执远,终于还是开口了:“数日未见,表兄越发消瘦了。”

    他依旧是背对着郭骁骁,冷冷地说道:“是啊,不及你,如今面容依旧姣好。”

    小兰想替郭骁骁辩解,但被郭骁骁一个眼神给呵斥回去。

    他进来第一眼看的便是她,只是目光不敢停留在她身上,才一秒就又收了回去。

    郭骁骁道:“你何必对我这样冷嘲热讽的呢?”

    “冷嘲热讽的人,难道不是你吗?”他反问道,语气依旧冷淡。

    “我和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难道不是你想看到的吗?”

    “我几时想看到这样的局面?”

    “在你和别的男人谈情说爱的时候。”

    “什么谈情说爱!你怎么可以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她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小兰道:“表少爷,你误会小姐了……”

    “你住口,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他呵斥道。

    “我今日不是来和你拌嘴的。”郭骁骁叹了口气,“你若是看不惯我,我走便是。”

    可是她该走没几步,他又突然回过头说道:“你走啊,走得干干净净,我见不到才不会心烦。”

    “是啊。”郭骁骁突然哽咽住,“早知他人不想看见我,我就不该过来。”

    她迈着步子出了大厅,小兰跟在身后,着急地说道:“表少爷那是激将法,故意气您走,您应该明白的。”

    她的脚步却没有停下:“激将法激将法,就算我知道他那是激将法,我也不愿意再跟他同在一个屋檐下。冷言冷语,说话夹枪带棒,哪里有一点和好的态度!”

    “小姐别太心急,您回去再跟表少爷好好说说,他回想明白的。”

    “不去!”郭骁骁快到江府大门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才不要去碍他的眼!”

    “小姐,您若是一声不吭的走了,老爷和夫人的那里就不好收场了。咱两家终归是亲戚,腊八节甩手走掉,总归不合礼数。”

    郭骁骁突然停住了脚步,觉得小兰这番话有几分道理,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我造的是什么孽!”

    两人随后返回大厅,江府的丫鬟看见郭骁骁和江执远闹掰的样子,赶忙去梅院禀告江大人。江夫人不动声色,只说饭菜准备好了,让郭老爷和郭夫人去大厅用饭。

    江大人、郭老爷、郭夫人回到大厅时,只见江执远坐在椅子上,一副颓靡的样子。

    江大人道:“骁骁呢?”

    江执远未答,目光呆滞。

    “说话呀?”

    正当江大人心急之际,郭骁骁进来了:“姨父。”

    她举起暖炉说道:“暖炉里的水凉了,骁骁方才去厨房换水了。”

    “这些事交给下人做就好了。”江大人又呵斥旁边立着的丫鬟,“你们两个是干什么吃的,大小姐有事吩咐,你们都跑去躲懒了吗?”

    两个丫鬟连忙跪了下来。

    “姨父不要责怪她们,是我自己要去的。屋子里闷的慌,出去走走也挺好。”

    江大人本来就是做做样子,郭骁骁给了台阶下,江大人也就随便训斥几句就打发丫鬟们退下了。

    郭老爷笑笑,催促江大人快些入席上菜。江大人赶忙让人通知厨房。

    这顿饭又是难受的一顿饭,郭骁骁无声地吃完,桌子上的山珍海味看得小兰直流口水,郭骁骁却一筷未动。

    郭老爷席间和江大人喝酒聊天,吃了好久,郭骁骁实在是坐不下去了,就去梅院走了走。

    此时屋外的雪已经停了,小兰替郭骁骁系上披风,郭骁骁就让她退下了。

    郭骁骁站在门廊里,风吹得她鼻子都红了,可是她几乎忽略了身体上的寒冷,在皑皑白雪中自怨自艾。

    她在想,弄到如今这番田地,也是她自作自受。是她犹豫不定,是她吊着他,才会让海蔷薇有了可乘之机。

    不是已经有前车之鉴了吗?为什么还不警醒?

    她在骂自己,没有跟袁少诚撇清界限,才会让她没有办法理直气壮的去争辩。她在怨自己自私自利,经常摆架子,没有顾及江执远的想法。

    如今她清醒了,可是还来得及吗?

    郭老爷和江大人的酒席一直吃到了傍晚才收场,郭家几人乘着马车悠悠地走了。大厅上只剩下江大人和江执远两个人。

    “该说的话,都说了吗?”江大人问。

    江执远斜坐在凳子上,径自倒了一杯酒,没有回话。

    “我问你话呢。”

    江执远喝了一口酒,漫不经心地说道:“说了。”

    “都了断了?”

    “了断了。”

    之前江大人叫他去书房,便是同他说郭骁骁的事情。江大人要他跟郭骁骁断了男女之情,江执远一在气头上,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骁骁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长得好性格也好,我心里也很喜欢这孩子。”江大人劝说道,“可是,不管你们如何亲近,不要逾越了兄妹之情才好。”

    江执远闷头又倒了一杯酒。

    “日后,你把他当妹妹疼,你怎么做,爹都不会说你。”江大人按住了他握酒杯的手,“你呀,也不要这么黯然神伤,整天浑浑噩噩的,像什么样子!”

    “我都已经跟她了断了,你还要我怎么样?”他吼道,仰着脸看着他的父亲。

    “自从你跟她吵了那一架,回来就茶饭不思,颠沛流离的。”江大人一下站了起来,“别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读书读得废寝忘食了!”

    江大人指着他的鼻子说道:“你说你为了个女人,至于吗?值得吗?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面容憔悴,眼睛黑了一眼,身子也消瘦了。为了个女人,把自己的身体弄成这个样子,你还是个男人吗?”

    江执远咽了咽口水,说起旧事:“母亲死的那一年,父亲不也茶饭不思、废寝忘食吗?父亲官也不当了,门也不出了,父亲那会儿就像个男人吗?”

    “你!”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只因未到伤心处!”

    “我与你母亲是结发夫妻,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对你母亲当然无法忘怀。可是,可是你同骁骁只是表兄妹,小时候一起玩耍过一阵子,你怎么就对她念念不忘呢!”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江执远直接拿了桌子上的酒坛子,站起身来晃晃悠悠喝了起来。

    江大人叹了口气,说道:“你和海三姑娘的婚期已经定下了,就在过年之后。”

    “你说什么?”江执远突然像触电一般,瞪大了眼睛,“我什么时候说要娶海蔷薇?”

    “海大人的信函原本十一月底就到了,只是我一直按着,没将此事告知你。现下你跟骁骁也断了,我回信给海大人,同意过完年举行婚礼,把海三姑娘从苏州接过来。”

    江执远怔住了,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踉跄了几步,瞪着眼睛看向江大人:“你故意的!你知道我跟骁骁吵架了,就趁着我恼她,让我跟她说那些难听的话,然后好跟海家联姻?”

    江大人没有说话。

    “父亲,你为了官场上的私利,竟然要以儿子的幸福为代价?”

    “海三姑娘知书识礼,品貌绝佳,是个好媳妇。”

    “父亲,骁骁才是你亲亲的外甥女呀!”

    “骁骁我当然疼她,可是我疼她,也不必成为我的儿媳妇才能疼。”

    “咣!”江执远将手里的酒坛子砸向一边,快步向门外走去。

    “你去哪儿?”江大人喊道,“你现在追出去也没有用,我已命邮驿将信函送出扬州城了。”

    江执远侧耳仔细听了听,随后像箭一样冲了出去。

    郭家的马车还走到街道上,今日是腊八节,家家户户都在过节,天气又冷,因而街上人烟稀少。

    地上铺着厚厚的雪,江执远沿着车轱辘留下的印子追了出去。

    因为风大,大唐也不敢把马驾得太快。江执远平日里是个练家子的,大概跑了一刻钟终于望见了郭家马车的影子。

    “骁骁!郭骁骁!”江执远喊道。

    郭骁骁仿佛听到有人在喊她,就像打开车窗子看看。可是手还没抬起来,就被郭夫人按下了。郭夫人握着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心慌,也许是幻听了。

    郭老爷吃过酒就有几分醉神,正闭着眼睛休息。大唐和小兰清晰地听到车后有人呼唤,可是马车里的主子没有说话,他们也就不敢作声,只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江执远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又追了一刻钟,郭家的马车始终没有停下。江执远担心信函已经被送出扬州城了,马上向街上的马商买了一匹快马,奔向城外。

    此时天快黑了,江执远想着邮驿无法走夜路,肯定会找地方歇脚,于是江执远马不停蹄的朝离扬州城最近的驿站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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