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三日,春雨绵绵,整个长乐宫都笼罩在水雾之中。

    辰时,众臣都在摄政堂候着太子与秦王。

    直到巳时一刻,秦王的车驾方才缓缓停在了摄政堂前,太子却只是命了贴身内侍过来传话,只说前日偶感风寒,太医吩咐不可出门见风,今日摄政堂之事便由秦王一人主理。

    六部尚书并着丞相姜承泽以及云阳府尹陈一凡皆一脸正色,俯身拱手作揖向主位上的秦王见礼。

    “臣等参见秦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轩辕澈面色似寒冰一般,任由众臣行礼却不连眼眸都不曾抬过,只是将手中奏折重重拍在案几上,沉吟良久,方才怒声斥道:“丞相!平州赈灾之事遣何人所办?”

    秦王的冷性子大家虽是熟知,却也从未见过他在朝堂之上这样怒气冲冲,更何况这话是冲姜丞相说的,众臣都被他这一句怒斥惊得出了一身冷汗,本就躬着的身子又俯下三分,根本不敢抬头直视秦王。

    只是旁人或许可以如此,姜承泽却不得不强作镇定,颤颤抬头,恭敬作揖,回答秦王的问话:“回禀殿下,老臣不才,正是平州赈灾主事!”

    轩辕澈闻言,不再理他,只是剑眉一扬,凤眸冷冷扫视众臣,拾起案几上的那张奏折道:“这是南门守将沈灿刚刚送来的折子,折子里说他三日前奉命查办流民围城之事已有结果,诸位可知结果如何?”

    他的声音听着低沉冰冷,众臣都不自觉的打起了哆嗦,纷纷作揖道:“臣等愚钝,还请殿下明示!”

    轩辕澈脸色一沉,将手中奏折打开,道:“哼!愚钝?!依本王看,诸位可不只是愚钝这么简单!据那沈灿查报,南门的流民八成来自平州一带,因着去年冬日连绵几月的冰雨,家园被毁,流离失所,无处栖身。按理来说,年前平州一带近十万人遭灾,朝廷早已知晓,且从国库中拨了近百万两银子用于赈灾之用。可若依那些流民所言,自从遭灾至今,已有近两万人活活冻死,平州府衙却从未出面接济灾民。方才丞相既说自己是这赈灾主事,本王倒想问问丞相,这主事是如何当得?为何百万两银子出了国库,却并未到了灾民的手中?”

    他这话音才落,屋内忽然一阵静谧,众人都屏住呼吸,不敢置信的望着秦王,只一瞬便已将目光纷纷移向丞相姜承泽。

    姜承泽,时年五十有七,任南楚丞相之职已近二十年,乃是当时罕有的文武全才,又是深谙为官之道者,于是深得福玄帝的信任与厚爱。可眼下却因为平州赈灾之事,被秦王轩辕澈厉声呵斥于朝堂,颜面尽失。

    “殿下息怒!且听老臣一言,去年冬月初二,平州府尹李诚如命人快马入京上报冰灾灾情,彼时皇上龙体抱恙,交代老臣协助太子殿下一定做好赈灾之事。老臣奉太子殿下之命,自国库拨出一百万两银子,由羽林卫统领荣齐领着三百羽林卫亲自押送,前往平州赈灾。据荣将军所言,赈灾银到达平州次日,已亲手交由李诚如分配。后据李诚如所报,平州这次冰灾并无一人冻死,只四五十人冻伤,期间老臣与李诚如的来往公函都在此处,还请殿下过目!”

    姜承泽不紧不慢将手中一直握着的信函交给了轩辕澈,脸色早已惨白,他虽早在流民出现之初已命竹影暗中查访,一直未有所获,直到昨夜收到太子的密函,才知那些人竟然是平州灾民,不知受了何人蛊惑,在南门围城不散。

    不想,轩辕澈接过那些书函,不过略微一撇,就扔在了案几上,语气比起方才更加冷漠:“陈一凡,眼下南门情况如何?”

    “回禀殿下,微臣在南门开仓放粮三日,初始除却城中的一些乞丐之外,并无流民前往领粮。只是昨日酉时,却逐渐有些流民前往,后来竟又有人给微臣递了联名状。”

    “噢?!联名状?状告何人?所告何事?”轩辕澈追问道。

    陈一凡将手中的状纸递给秦王,道:“南门外两千平州流民,联名状告平州府尹李诚如,赈灾不力,贪污赈灾款,草菅人命,致使平州府三郡十一县近两万人被活活冻死,又有数万人饥寒交迫,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姜丞相!此事若依你看该如何处置?”秦王将手中状纸一递,姜承泽慌忙上前接了过来,低首细看时,十指早已颤抖不止,他素日与太子走的很近,可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事,太子却称病不出,只余他一人独自面对众臣质疑与秦王的怒斥。

    “老臣有罪!老臣身为百官之首,掌管户部吏部又兼赈灾主事,却未能亲往平州查看灾情,布置赈灾之事,以至地方官员渎职导致数万灾民惨死,实在罪不可恕!只是这李诚如贪污赈灾款之事老臣实不知情,还请殿下明察!”姜承泽伏地跪拜,老泪纵横。

    众臣闻言无不暗自叹息,天灾并着人祸,可是害苦了姜丞相了。

    秦王见他使劲俯身叩头,再抬首时,额间已红肿不堪,原本墨黑锐利的双眼骤然间苍老了许多,昏暗的眸色让他忽然一怔,竟想起雨墨来了。自从上元节太子大婚晚宴之后,便再未见过她了。

    轩辕澈神色略微一顿后,沉声道:“李诚如贪污之事自由刑部去查,至于丞相此次失职之罪,却非小可。若不重惩,定难平民心。只是姜丞相一向是父皇倚重的肱股之臣,年轻时又曾为我南楚立下过显赫战功,本王若重罚了你又怕失了众臣之心。弗如,你自己说说,该当如何处置?”

    他这一番话说的尤为在理,姜承泽往日之功确然非常人可比,只是今日之过亦是非常,众臣自然明晓秦王的为难之处。

    姜承泽自知难逃此劫,只得俯身又是一拜:“老臣蒙皇上不弃,予以重用,虽有些功劳,却绝不敢以功代过。此次冰灾之事牵涉数万百姓性命,虽非老臣之意,可老臣确也难辞其咎。任凭殿下发落,绝无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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