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提及赈灾款去向不明,数万灾民活活冻死,平州府尹李诚如落崖失踪时,福玄帝原本带笑的脸,已渐渐冰冷,神色凝重,眼底怒意倾泻而出,宽袖一拂,右手握拳重重击在案几上,震得案几上的青玉瓷壶高高弹起,一个翻滚后又摔落在地,骤然碎裂。

    “李德谦!传朕口谕:明日卯时三刻早朝!若有迟来者,一律就地免职,终身不用!”福玄帝一声厉喝,已从竹椅上赫然起身,眸子里精光乍现,冷冷望着窗外。

    贞元二十七年,七月二十八,细雨,微风。

    因着爱妃离世,将近一年不曾临朝的福玄帝终于从伤痛中晃过神来,重新早朝理政。

    长乐宫中晨钟敲响,已是卯时三刻。

    宣和殿中,福玄帝一袭明黄金丝龙袍高高在上,殿中文武官员着各色朝服整齐列于两侧,太子与秦王、瑞王也在其间。

    皇帝突颁口谕早朝,众臣皆不明所以,眼下个个一脸惶恐之色,躬身颌首,屏气不语。

    福玄帝冷冷扫视群臣,六部尚书皆在,却唯独少了丞相姜承泽一人,想起自己昨日的谕令,心下一怔,沉声道:“丞相何在?”

    此话一出,众臣皆是一愣,姜承泽被罢免多时,皇上竟然不知?有心细之人早已看出皇帝神色不佳,这个节骨眼上,还是莫要再惹了圣怒才是。众臣皆是怀揣着这样的心思,是以皇帝的话问出良久,却无人敢上前回应。

    太子斜了一眼秦王,眼睛里多是得意之色,似是要看秦王如何与皇帝交代此事。

    可秦王却依旧淡然,白皙俊俏的面容在藏蓝色的朝服映衬下,显得尤为英武。低垂着眉眼,上前一步,俯身一拜,道:“回禀父皇,丞相因主事平州赈灾不力,已被儿臣罢免,眼下正在府中静思。平州案未查明前,他不宜再任丞相之职!”昨日在朝云殿中,他原本有机会说明一切,但思及福玄帝圣体康健,便暂时隐下未秉,如今已然瞒他不得。

    福玄帝闻得此言,不过微微一撑额角,朝轩辕澈摆了摆手,叹息一声,道:“朕虽知平州一案牵涉甚广,却不想连丞相亦牵扯其中。”说着神色一变,低眸怒视群臣,沉声一喝,“朗儿,朕当日命你与丞相二人共同主理赈灾之事,如今为何会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太子跋扈,众所周知,昨日当众将秦王之职架空,众臣亦不敢异议,却未想皇帝今日会突然当众质问太子,丝毫没有顾及他储君的身份。

    眼下众臣震惊,太子本人自然更是惊恐不已,此刻早已双腿一软,俯身跪下,泣声道:“父皇明鉴,自父皇圣体违和,儿臣掌管摄政堂以来,一直勤勉理政,不敢有丝毫疏忽。唯平州之事,正逢儿臣大婚,故悉数交由丞相主理。事发之后,儿臣又感风寒,政事皆由四弟代劳,儿臣亦是昨日病愈方知李诚如落崖失踪。儿臣自知有辖管不严之罪,还请父皇严惩!”他几句话将自己择的干净,一应过失全部推到姜承泽与轩辕澈的身上。

    福玄帝闻言,知太子有意开脱,却无奈朝堂之上,总要顾及他的身份,只得长叹一声,道:“罢了!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查清此案,朗儿你既知有辖管不严之罪,摄政堂主事之职便暂由澈儿代劳吧!清儿!眼下西南安泰,你那西南防御使的身份也暂且放下吧!朕命你协理刑部,定要助澈儿在一月之内查清此案!涉案人员,无论官阶,一律严惩不贷!”

    “儿臣谨遵父皇之命!”轩辕澈面色沉着,躬身拱手作揖。

    瑞王素来清闲,西南防御使也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名头罢了。眼下他一袭素白色银丝朝服安静的站在一侧,他自十六岁初次上朝至今,从来不曾过问政事,每每上朝也只是走走形式而已,却不想今日父皇会对他委以重任。

    强抑住心中的激动,缓缓踱步上前,恭敬一拜:“儿臣定不负父皇重托!”

    不同于秦王的沉着与瑞王的有礼,太子此刻早已面无血色,唇上都隐隐泛白,眼神中有遮不住的慌乱,拱手作揖强定心神,道:“儿臣遵旨!”

    是以,太子轩辕朗大权旁落,对秦王嫉恨之意亦愈加深重,恨不能将其除之后快。

    殿中众臣仍与皇帝商议政事,殿外却是雨过天晴,天空澄明如镜,徐徐微风送来丝丝凉意,更送来了皇帝日夜所思之人。

    殿前内侍脚步匆匆走进金殿,来到内侍总管李德谦的跟前,附耳过去低语了几句,只见李德谦眼神一亮,嘴角瞬时有了笑意,挥手示意那内侍退下后,自缓步走到皇帝跟前,俯身跪地叩首,道:“启禀皇上,镇南王携紫凝郡主回京了!”

    “噢?!当真?他们现在何处?快!快!召他们朝云殿见驾!”福玄帝似有些不信,可转瞬间眉梢眼角已有了笑意,一面催促着李德谦,一面又略收了笑脸,冲殿中众臣道:“今日便到此吧!众卿且退了吧!”

    是夜,月上中天,夜色迷蒙。

    相府花园,微风轻拂着湖面,扰得湖中月影随风而动,湖畔垂柳轻浮水面,偶有几声蛙叫虫鸣入得耳中。

    依湖而坐的女子,一身粉白相见的玄丝夏裙在月华下,便尤如九天仙子下凡尘,飘然出尘,此刻正托腮凝眸望着水面出神。白日里红儿临走时与她说的话,尚在心头徘徊。

    原本与秦王约好今夜在仙云居为瑞王接风洗尘,却不想宫中来了客人,皇上在朝云殿设宴招待贵客,他们身为皇子自然也要陪伴君侧。

    秦王午时不到已命了余顺全传了口信过来,让她不必前往仙云居了。她正在诧异,以为秦王仍旧对她与瑞王相交之事不能释怀,故而临阵退缩,不愿前往仙云居。却不想余顺全前脚才走,瑞王府的红儿就急匆匆赶来了,道是奉了瑞王之命,给她送些新奇小玩意,顺道将宫中宴客之事告知。临走时,又说瑞王吩咐了,今夜宴毕,定会与她一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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