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对于欧阳斌元和少年来说却犹如洪钟大吕,这两人都是才智过人之辈,顿时就想明白了地球自转的意义。

    欧阳斌元顺着声音看去,才发觉声音的主人,是一位相貌堂堂的中年儒者。他顿时不敢怠慢,恭敬的对着中年儒者施礼问候道:“不才洪州新建欧阳宪万,拜见老前辈。”

    那位少年也整理了衣冠之后,对着中年人施礼请教到:“山东益都薛仪甫,参见老先生。”

    中年儒者赶紧避让后,对着两人回礼说道:“某不过是一名屡试不第的举子,不敢居两位之长。”

    欧阳斌元和少年对望了一眼,才问道:“不知老前辈台甫?”

    中年儒者有些无奈的说道:“某姓宋,草字长庚,江西奉新人…”

    京师东城因为会试考场在此,一到了考试季节,便成了各地读书人汇聚居住的地方。

    在东城花市场东面的一条胡同内,有一所江西会馆,这是在京的江西官员、商绅筹资构建,专门提供给江西籍贯官员入京时暂住,或是江西举子上京考试时居住的地方。

    徐世溥听闻同乡友人欧阳斌元已经抵达京城之后,顿时兴冲冲的跑来会馆进行拜访。

    不料同欧阳斌元同住一院的几名江西士子却告诉他,下午他们一起出去游览京师风物时,欧阳斌元在鼓楼结识了两名友人,就同他们告别了,他们也不知欧阳斌元何时能够回来。

    兴冲冲赶来见友人的徐世溥顿时有些失望,原本他还想在会馆内等待一会,看看欧阳斌元会不会很快回来。

    但是听闻是虞衡清吏司郎中徐良彦之子来会馆拜访友人后,会馆的主持人顿时赶来拜会徐世溥了。

    自刘一燝、陈道亨离开朝堂之后,徐良彦就成了江西籍官员中,最有可能入主中枢的人物了,且江西会馆的维持,也得到了徐良彦的大力支持。

    因此这位主持会馆的管事,直把徐世溥当成了自家主人一般看待,这过于热情的举动,让徐世溥无法在待下去,他不得不匆匆告辞离去。

    徐世溥带着一名贴身亲随正走出胡同时,却正好看见欧阳斌元意气风发的从远处走来,他顿时停下对着欧阳斌元招呼了起来。

    “原来是巨源啊,我还一时没认出你呢。赶紧回头,我们回会馆内好生叙话,算起来这都一年没见面了。”欧阳斌元仔细的辨认了下徐世溥的容貌后,顿时开心的叫了起来。

    徐世溥犹豫了下,便微笑着说道:“会馆内人多声杂,我们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相谈,也让小弟为大兄接风洗尘。”

    欧阳斌元豪爽的一口答应了下来,随即两人便在附近找了一家较为洁净的酒楼,要了一间雅座坐了下来。

    徐世溥点了一桌2两银子的席面,然后吩咐亲随在大堂等候后,就同欧阳斌元热切的叙话了起来。

    两人除了叙述了上次分别后各自的生活之外,就开始漫无边际的闲聊了起来,从天文地理到文学词赋无所不谈。

    酒过三巡,有些面红耳赤的徐世溥,就对着欧阳斌元拱手说道:“大兄学问精深,小弟正想时时请教,不如退了会馆,上我家住去。我家府邸虽不宽广,但尚算清净,正可供大兄潜心学问,等待大比之日名扬天下。”

    欧阳斌元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略带三分酒意的说道:“我不打算参加此次恩科了。”

    徐世溥有些发晕的脑子像被泼了盆冰水一样,顿时清醒了过来,他睁大了眼睛发愣的看着好友说道:“大兄莫非是喝醉了?大兄千里迢迢跑到京城赶考,这一天都没待满,如何说出这等话来?”

    欧阳斌元避开了徐世溥的视线,看着窗外远处人家的屋顶,缓慢而又坚定的说道:“八股文禁锢人心,既不能抒发心灵,也不能经世济用,不过是进入官场的敲门砖而已。

    为兄虽然厌恶八股,但是想要一展平生之志向,却又不得不以八股入仕。如此说来,为兄到是成了一个表里不一之人,实在是大违圣贤之道。

    今日为兄在鼓楼见一奇景,区区粗鄙之物居然可以描绘出自然之道。为兄这才方知,原来夫子所说的大道,就在我等身边一直存在,而我们却一直不知道罢了。

    比起考科举做官,我更愿意去探寻这世间的大道。据说从后天开始,教授自然之道的燕京大学将会招募学生,我已经同友人约好,一起去考燕京大学了。”

    徐世溥顿时变得呆若木鸡,不知道要如何劝说这位友人了。他深切的知道这位同乡好友的性格,若是用考科举入仕才是正途的迂腐言论去劝说他,只会导致好友的反感,毕竟这位友人推崇的是经世致用的关学。

    如欧阳斌元这等放弃科举而就读燕京大学的士子,虽然不多,但却也不是只有一、二人。陆陆续续的,居然也有了20余人,这些来自于各地的聪明才智之士,远比原先从国子监留下的监生们,更容易的理解了新出现的化学、物理学科。

    而在象房附近的北京医学院内,从各地仵作、军队军士抽调的人员,同太医院学徒、药铺学徒们,组成了7个医学班,将近400余人。

    邓玉函显然很满意现在的生活,这些学生们虽然大多数很笨拙,但是足够听话。虽然不少人认为解剖尸体是一种罪恶的行径,但是他们却不会公然站出来批判抵抗自己的行为。

    在章任安、王伟烈等几名中国助手的帮助下,他验证了达芬奇和安德烈·维萨里的解剖实验,特别是后者的《人体机构》、《解剖六图》等著作,并修正补订了不少错误。

    而威廉·哈维提出的血液循环理论,也终于获得了证实。邓玉函把威廉·哈维提出,但是尚没有获得证实的量化检测方法,传播给了这些学生们。

    原本一直沉迷于阴阳二气说、五行说、周易说等过于抽象理论的中医学者们,终于有一部分人开始接受,并试着用器具去定量分析病人的病情和生命症状。

    邓玉函认为,在这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内,他对于人体的了解,超过了过去人生中学习到的总和。

    “…老师,我认为您所说的血液循环,不应该是具有多个动力源头的,而是围绕着心脏跳动的单一循环系统…”

    邓玉函放下了手中的画笔,抬头看着他认为是自己最杰出的一位学生,温和的说道:“亲爱的李复学,也许你是对的,但是现在重要的不是提出理论,而是记载下所有解剖的成果。

    谁也不知道,我们这么不受拘束的解剖尸体,还能维持多久。不管是在我的家乡,还是在大明,解剖人体都不会得到人们的支持。

    就算陛下是至高无上的君主,但是这个世界上还有比皇权更为强大的力量,那就是民众的道德观念。我们只有尽快的完成我们想要做的人体解剖实验,今后才能依靠这些解剖记录进行研究。”

    作为一名鄙贱的仵作之子,李复学原本应当安稳的重复父亲所经历过的人生。但是在皇帝的一纸命令之下,他头顶上沉重的乌云豁然之间就散去了。

    对于能有机会脱离自己的人生,不当一名被人鄙视的仵作,李复学不仅仅为自己改了名字,还异常的刻苦。在大多数医学院的学生们,还没有转换自己的心境时,他已经毫不迟疑的主动要求担任解剖尸体的助手了。

    也正因为如此,在医学院中的300多名学员中,他是第一个被邓玉函记住名字的。

    他鼓足勇气在邓玉函面前阐述了自己的设想,无非是想多获得一些这位医学院院长的肯定,为自己的未来打好基础。

    虽然邓玉函并没有认同他的观点,但是李复学退出房间时,并不感到沮丧,他认为自己同邓玉函之间的关系正变得亲近起来,这显然给了他很大的希望。

    北方的二月还只有些许青绿之色时,南方的金陵城外已经是杨柳依依了。

    在金陵城外,秦淮河西,靠近长江的宝船厂旧址上,沈廷扬正心情开朗的的看着,眼前被清理干净的四作塘。

    他在年前奉崇祯之命,沿着运河南下,调查运河漕军和两岸靠运河为生的百姓生活状况后。立刻意识到,改漕运为海运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如果不能安排好这些漕军和漕丁的出路,那么漕粮改成海运之后,这些无以为生的漕军和漕丁,将会成为大明腹心最大的隐患。

    当他快走到运河中转枢纽淮安的时候,皇帝突然派人传令给他,要求他从淮安清江船厂抽调人手,再调集宁波、福建的船匠,重开南京宝船厂。

    南京有两大船厂,一个是永乐皇帝为了下西洋修建的宝船厂,还有一个则是为漕运及水师提供船只的龙江船厂。

    宝船厂自从郑和下西洋结束之后就渐渐荒废了,甚至于成为了龙江船厂的一部分。随着大明执行海禁的政策后,龙江船厂也渐渐衰弱的不成样子,最后成为了清江船厂的附属。

    但是即便是再衰弱,龙江船厂还保留着一定组织,设置有提举司、帮工指挥厅和各个作房,还有大小工匠近千人。

章节目录

挽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宅屋只为原作者富春山居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富春山居并收藏挽明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