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情节纯属虚构,看官切勿对号入座,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这才不到三个周,张树碑张老师,又回到牛津了,而且还不是一个人,是带着他的艺术家美娇妻一起回来的。

    最先知道张老师回来的,竟然是何老师。她骑车从市中心往回走,路过一个公交车站,听到吵架的声音,而且其中一个声音耳熟。她循声望去,看到张树碑坐在车上,正和司机大吵。原来,张树碑拿一张50的英镑坐车,司机没有那么零钱找给他,提着一袋子硬币晃,告诉他,碰巧了纸币不够找给他,如果这么一点一点用硬币找钱给他,就耽误自己的行车时间表了,因为他们的公交车是严格按照时间表出发、到站的。司机跟他商量,请他下车坐下一班车,为了预防下一班公交也找不开零钱,建议他先自己兑换一点零钱......

    但是张树碑不同意,反问:“我用50的钞票买车票,违法了吗?”

    对方说:“当然不违法。”

    张树碑说:“那我现在就是要用这个50的钱坐车,你们是不用100的钱,如果有100的钞票,我还拿100的坐车呢,这是我的权利,合理合法,而且我现在不下车,我不能等十五分钟以后的下一班车,那会耽误我的事情。”

    何老师赶紧上前,摸出四个硬币,给了司机,说:“他是我的朋友,我这里有零钱,够不够?”

    司机收下三枚硬币,推回一枚,感谢了何老师,启动了车。

    张树碑从窗户看到是何老师,竟然朝外伸头说:“你干嘛,我就是要用这50的英镑坐车,他真敢不让我坐,你看我和他们公交公司打场官司......”

    何老师回来跟大家说起上午路遇张树碑,大家都笑得稀里哗啦的。

    何老师说:“张老师真的是够逗乐的,还坐在人家那个给老人和残疾人设的专座上,那个位置不是离司机最近嘛,方便他说理、吵架......”

    白老师说:“也就他能干出这事儿。”

    若诗说:“张老师这次回来,怎么也没到咱们这里说说话?”

    白老师说:“我今天一早收到张老师微信,问我陈先生下午在不在家,我说一般不在家。我完全没反应过来张老师这是回牛津了,我还纳闷,他问陈先生在不在家干嘛。听了何惟珍刚才说的,我才明白他的意思,你不用急,说不定他一会就来了。”

    突然,门铃响,若诗去开门,忍不住哈哈哈哈笑起来,竟然真是张树碑。

    原来,因为上一回打官司关系搞僵,不好再租陈先生的房子,张树碑这一次提前在网上找了一个西班牙女房东的房间,谁知道,两口子刚搬进这房子的第二天,就为了电费滞纳金的事情,和西班牙女房东阿德里娜结结实实干了一仗。

    阿德里娜的意思是让张树碑和其他三位房客均摊滞纳金,人人都要交一点,说是一点,其实是十六英镑,大约二百块人民币。但是张树碑说自己是新房客,之前的电费滞纳金,和自己毫无关系,再加上张老师太太一句英文不懂,仅凭肢体语言交流,挥手摇头、摩拳擦掌的,产生些误会,于是双方大吵起来。

    张老师太太没控制住情绪,用看电影学的几句英文脏话破口大骂阿德里娜,“妓女、母狗、狗屎、滚蛋”都脱口而出,别的英文她一句不会。阿德里娜气得突发心脏病,倒地昏厥,马上被送到医院,急救及时才缓过劲儿来。

    这一闹,阿德里娜恼羞成怒,次日就带人上门打算赶他夫妇走人,放言让他们滚蛋,房子要另外租给别人。张老师于是又打算在这“法制国家”动用法律武器“维护合法权益”,眼看就要再打一场新官司。

    张老师提前发微信给白老师打听了陈先生下午一般不在家,便跑过来了。也是难得,白老师、何老师还有静好、若诗都在家,几个人小聚,在餐厅里,也学英国人吃果酱奶油司康饼、杏仁饼干、起司蛋糕,喝起下午茶,说着话。

    张老师简单介绍了一下局势后说:“这个死老太婆,想白让我出200块,她这样欺负人是不行的,我打官司又不是没经验,不怕的,不行就去法院告她!”话音未落,仿佛迎合他的发火,窗户外面突然下起雨来,雨水刷在玻璃上,哗哗、哗哗的,一阵紧似一阵。

    白老师问:“200英镑?还是200人民币”?

    张老师说:“人民币,16英镑。”

    白老师“哦”了一声,好像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低头喝茶、吃点心,没再接张树碑话茬儿。

    张树碑抬头看看外面的天,说:“这英格兰的雨季,一年里也真是不知有多少回,我看一天就有好几次。”

    静好说:“是啊,总是阵雨,怪烦人。”

    张树碑突然换了口吻,说:“不过连英格兰这天气,也是迷人的。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带着我太太来感受一下,全方位感受一下英格兰的风情……”

    何老师笑了:“呵呵,树碑你不愧是英国文学博士,浪漫得很呢。”

    雨水被风吹进窗户,打在窗台上。

    静好赶紧起身关窗:“难怪连当地人都抱怨,英国只有气候没有天气,他们自己说,有时候回过头从烤箱里取出个披萨饼的功夫,晴空就换阴霾了。就有这么多变。”

    张树碑说:“不过人家这阴霾可不是需要戴着大口罩的雾霾,人家这就是要下雨。”

    白老师这时才突然说:“反正呢,打官司费时耗力,树碑你一定要慎重。”

    这厨房的后院再往纵深方向去,就是公共绿地。草地边儿上有一棵法国梧桐树,正在伸展着枝叶,迎接时不时光临叶面然后划过柔软却坚韧的绿色纹路的水珠们,它们在倒刺绒毛里游动一番后,顺着宽大叶子的某个尖尖儿,滴落到绿地某一条草叶上,再慢不悠悠地,把细长草叶打开的叶面当成跳台,往回优雅反弹那么一两下子,透亮透亮的,水珠们仿佛是尽情游戏了一番,最后就留在叶面的凹隙,或者悄悄滚落进草地泥土中。

    张树碑听了白老师的话,刚温和下来的口气,又变硬了,说:“反正她欺负人是不行的!电嘛是其他几个人用的,滞纳金也是他们几个搞出来的,我刚搬进来的呀,我为什么要替他们交之前的滞纳金?凭什么?”

    若诗说:“房东可能不想动脑子,也不愿意挨个人去沟通,嫌麻烦,他们有些人是这样的,一平均最简单了,每人分摊一点,也不会产生矛盾。”

    何老师问:“房东和你们住一起吗?”

    张老师回答:“死老太婆?她不和我们住一起。我们这里就是三个学生,再加上我和我太太。”

    白老师问:“那她没说个理由?”

    张老师说:“她说我的房间是两个人住,我爱人不是来了嘛,但是收我的是一份账单的钱,房费、电费、天然气,都是交一份钱,所以,这次让我也跟着把滞纳金交一份。”

    何老师说:“对嘛,人家这也有一定的道理的,大概这样就可以安抚其他房客,后面收你一份账单,她也好说话。”

    张老师说:“屁!她就是欺负人!你们没看到她那个死样子,绝对是种族歧视!”

    大家又不再开口讲话。

    雨很快又停了,变回一个太阳时隐时现的典型英格兰午后。从遥远的City Centre(城中心)附近农夫集市上,悠悠飘来似有若无的苏格兰风笛旋律,厨房里,地道英格兰样式的白色木格子窗,窗户铜把手早被摸得发亮了,这房子有六十年历史了,那么这把手和窗户在一起也应该有六十年了,像是一对儿历经岁月的老夫妻。

    白老师似乎想说服张树碑张老师,叫他不要再继续浪费时间和西班牙女房东阿德里娜去打官司。但是张老师态度强硬,痛骂阿德里娜是帝国主义资本家,黑房东,非要治治她不行,和他之前骂陈先生是资本主义黑房东的走狗帮凶时语气一样。

    何老师缓缓背过身,后脑勺对着张树碑张老师,不动声地向白老师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必费这番力气。

    “张老师现在正在气头上,老白,咱们让张老师先回去休息吧,他这几天旅途奔波已经够辛苦的了,又遇上这些个事情,你们俩改日找时间再聊吧。”

    张树碑也的确是累了,借着白老师太太何老师的话,找到个台阶儿,起身告辞:“我还要回去查几个资料,这次回来,一定要搞出个像样子的论文才能再回去,上次没搞完,是因为陈盛世浪费了我好多时间。”

    他走后,何老师笑着对白老师说:“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张老师这人就是犟,上一回他非要联合奥兹跟陈先生打官司,那个折腾劲儿,你也不是没领教过。”

    白老师笑笑,说:“那怎么办?由着他倔?”

    何老师说:“所以,干脆咱们谁也别劝他了!这就和有些人哭哭喊喊闹离婚一样,你越劝他不要离,他越是闹腾得厉害!其实真离婚的,很多悄无声地就离了,大多数都不是嚷嚷得惊天动地的。我看他自己回去盘算一下时间和精力,未见得真能再闹官司。”

    “我觉得也是,等张老师静下心来再琢磨琢磨,说不定就算了!”静好捧着蓝色马克杯,啜一口来自特拉福德地区的水果红茶,在一旁说。回想上一次张树碑闹官司,静好若诗和白老师夫妇,他们几个有多忙活,不管两边谁去法院和市政厅,甚至人家都不必去的时候,他们也常被叫去询问。白老师因此总结了一条:咱们有经验了,以后干脆就当被告或者原告!不然夹在中间最累人!

    静好和何老师都分析张树碑这回不一定能真打官司,可白老师和若诗都认为未见得。白老师半卷着拳头,挥了挥食指,认真地说:“不一定,你们等着瞧吧,我看这张老师是钻进牛角尖儿里出不来了。他就是这种人,他认定了人家是坏人,是恶棍,他就要伸张正义,不然他难受得要命。”

    “咱们别琢磨了,瞎耽误工夫!老白,你那,赶紧骑上你那自行车去TESCO买打折土豆去!”何老师看看手表,打发白老师马上动身去牛津城里考利路上的大超市,抢购只有在每个周四下午特定时段里供应的超低价优惠蔬菜。那些蔬菜,没有任何品质上的问题,都是当天的,不仅便宜好多,还常常打折后又买一送一,完全是规律性的促销,童叟无欺。

    白老师出门了,在他偏腿上自行车之前,何老师还不忘再嘱咐上一句:“如果有机蔬菜也优惠,那你就买有机的哦,别差那几个钱儿!也就几个英镑的事儿!”

    若诗回房间学习,静好和何老师聊天。何老师回忆起来,她俩第一次见面,不是在这个家里,是在外面。

    牛津城太小,静好当时正在桥上用过期的面包片喂天鹅、鸽子、野鸭、野鸟,何老师好奇地走过来,看见她正蹲在河边草地上,用一大块面包片诱惑呼唤着那只最孤芳自赏的灰色颈子的高大雄天鹅,可是等它假模假样、优优雅雅,装作不慌不张地靠近了,静好却只吝啬地扔给美丽高傲的天鹅王子一小口面包,几乎是块面包屑……

    何老师当时在心里琢磨:这人真是小气,给点吃的还这样计较仔细,应该不会是个中国人吧。她当时还不知道呢,喂天鹅对人而言,纯是娱乐。可若为天鹅们考虑,千万别撑破了它们永远也填不饱的肚子。

    何老师想开口讲话又不知道该和静好说点什么,怕对方是韩国人日本人或是香港、台湾来的,或者压根儿就是本地生的中国面孔的英国人。

    静好马上就递给她一片面包,用地道的北方普通话,教给她如何节省着喂桥下河面上游来游去的天鹅和野鸭子们。每次给他们一小口,倒并不是为了节省那几片过期面包,而是,这里的野鸭和天鹅其实都不是真饿,总有过往的游客和周围居民不停地喂它们东西吃,所以要很小块很小块地给,不然,会把它们的肠胃撑出毛病来的。

    说实话,它们大概早都已经罹患肠胃病很久了,岸边草地上的牙膏状粪便一滩一滩的,上次的还没干透呢,它们又摇摇摆摆地挺着大肚子打着饱嗝再次上岸方便了。还不都是喜欢拿着过期面包片过河的人给生生喂出来的病?

    听完静好的解释,何老师频频点头,接过面包,伸出右手,很认真地自我介绍说:“你好,我是何惟真!我北京来的,你呢?”

    我对她笑笑说,“听说话我就猜出您是北京来的!呵呵,我也是北方人。”

    何老师自我介绍的方式是“你好,我是何惟真!”,真有那么点儿使用英语的人的自我介绍风格,比如:“Hello, Ann,and you?”(你好,在下是安,您呢?)。其实从她的这种自我介绍方式中,应该猜到,她大概在国内某个领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人,有不少人认识她。

    不过当时静好没多想,也压根儿就没和她说自己叫什么名字,她以为和以前一样,很多在这牛津的老木头桥上遇到的中国人,下个周甚至明天就起身回国了呢。一生唯一的偶遇而已。这和你在超市里偶遇的人差不多,实在没有必要记住。

    喂完了天鹅,两人分手后,静好朝家的方向走,何老师奔市中心去了,可是没想到,一个小时以后,两人竟然在海德里道28号的“家”里又见面了。一见面两个人都哈哈大笑,异口同声:“是你呀!”何老师高兴得“很西式儿地”拥抱了静好一下。

    何老师说这是她第一次到欧洲国家,她三年前头一回出国,是去新加坡国立大学做访问学者,交流学习了一个月,后来还有一次机会,可以去美国交流访问,但是那次的语言要求高,她两次考核都没能过关,最终没去成。这次,是她第二次出国,算是来探望白老师。何老师这次拿的签证和张老师太太的一样,都是探望或者说陪同访问的那类签证。

    何老师喜欢海德里道一带宁静恬淡的悠闲生活,大花园,大草地,天鹅,木桥,无论是骑着单车飞驰而过的学生们向你一颔首微笑,还是腋下夹着几本大书,手捧一杯牛皮纸色大号ILLY热咖啡的老教授阔步走来,水牛皮鞋底踩出的满地落叶“沙沙”声,都让何惟真何老师感受到牛津这座城市不一样的人文气息和学术氛围。

    她说:“你看啊,这里真是有一种美,是一种气氛上的美,气质上的美,仪式感的美,精神上的美,不单单是景色美,这种美丽不可言表,当我走在其中,甚至觉得自己也不一样了。”

    静好说:“何老师,您比我们还浪漫,我们大概也是在这里待得太久,逐渐麻木了……”

    何老师果真是个小有名气的人,在北京的时候,为一家情感类刊物做“特约情感顾问”,经常帮助无助的苦情男女解决内心深处的情感疙瘩,还定期参加那刊物编辑部举办的“情感沙龙”,为情海中挣扎的痴男怨女们解疑答惑。

    她告诉静好,即便在自己人在英国,那刊物仍然每周定时给她发邮件,她看完了发来的“倾诉”内容,再写好800字左右的“快乐处方”,发邮件回去给编辑,刊登在以她名字为招牌的“何惟真情感在线”专栏上。

    在北京,她的每期“心理处方”可以拿到260元稿酬,她人来了牛津,不知为何,编辑部就无端把稿酬升高为360元了。大概他们是希望何老师不要忘情于英伦田园,回绝他们的要求,坚持在外出期间继续发稿,就多给了点“异地差额补贴”?

    编辑部每月结算一次给她汇到银行卡上,两个周的稿酬720块钱人民币,就足够何老师在牛津或者伦敦买一件不错的OASIS(英国品牌名)或者ZARA(西班牙品牌名)连衣裙。没料到英国的物价比北京低这么多,何老师很惊喜。

    那些个批量生产的英国高街品牌们(在每个城市最繁华的高街上设立*店的平价流行品牌们),一旦到了中国的百货公司、高级商场里,不知为何,轻易就能摇身变作高档品牌和高价货,价格也令人叹为观止,让人费解。

    何老师开玩笑说:“要是总能这样,挣我们家白老师说的‘北京镑’,在英国花,还挺好的呢!”

    不知不觉两人聊到了何老师的专业研究上。何老师讲了好几个故事给静好听,都是些奇怪的男女感情故事,但是仔细分析这些事情,也都有发生的逻辑性。

    静好换了一壶茶,重新烧热水,在水流冲击着不锈钢热水壶底部发出的啪啪和哗啦声里,她听到何老师用很温暖的声音缓缓地说:“虽然没有灵丹妙药,但是,我就是一直在告诉那些觉得自己很受伤害的人,一定要立刻停止沮丧,不必总是停留在受伤害者的状态,CHEER UP(振作起来),开始新生活。”

    静好问:“他们能做到吗?”

    何老师说:“很难的,甚至有的人为此一生消沉。所以,‘受伤的人’如果不振作起来,接下去就是抑郁症在前面等着,停留在伤感状态完全是毫无意义的自我戕害,当然,重新活起来,必然有一个艰难的过程……”

    静好说:“活着真不容易,光是感情变化或者挫折,就这么折腾人。”

    何老师说:“可不是嘛,所以管理好了自己的感情和婚姻,真的很重要。我们这些所谓的提供‘心灵鸡汤’的人要做的,是帮助很多人走出心理困境和窘况,而不是单纯咨询离婚或者不离婚那么简单。”

    静好好奇:“哦,那该怎么个‘管理’法儿呢?”

    “不能太远,也不能太近;不能太好,也不能太坏;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不能太聪明,也不能太傻。不能太自在,也不能找不自在!”何老师有点故弄玄虚,说到这里,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捂着嘴笑开了。

    “嗨,您这多像算卦的呀!”静好说。

    “呵呵,能管理好自己情感和婚姻的人,至少还是要懂点心理学。”何老师笑起来。

    两人拉拉杂杂又聊了一会,白老师回来了。他用双肩旅行包背着两袋子有机土豆,推着他那二手山地自行车,使前轮儿顶开院子的木门,擦着汗走进灌木丛围起来的院子里。

    他一边往后院推自行车,一边扭头朝屋里说:“何老师呀,我这回终于买上您向往已久的打折‘奥该尼克歪极特包兹’(ORGANIC VEGETABLES:有机蔬菜的复数形式)喽!”

    白老师把自行车在院子里的大阳伞下搁好,走进餐厅,一脚踏进来,正巧赶上白老师在对静好说:“反正这个世界上就两种人,男的,和女的,所以不管男人喜欢女人还是女人喜欢男人,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无论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包括外遇、婚外情等等你可能认为乱七八糟的事情,也无非都是这种事情发生在了对某些人来说并不合适的时间点上而已 ……”

    白老师提着满当当的购物袋,一边取出东西往冰箱那边去,一边插话说:“我的何老师呀,在这里,男人喜欢男人,女人喜欢女人也是正常的哩!”天天收听收看BBC,初衷当然是为了练习英语听力和口语,不料却受了些观念影响,白老师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认为同性相恋的人首先是患者,其次大逆不道了。以前他觉得那些人抓住被判刑都是应该的。

    之前白老师说过,在他老家县城的一个公园里,三四年前,保安抓了疑似在树林里乱搞的三对儿同性,其中还有两位是六十岁的老头儿,尽管两人都说“裤子穿的好好的,拉链也拉着,什么也没弄”,仍被关了半个月,挨了不少揍,挨揍理由之一就是“没弄是还没来得及弄,不然你老不带彩的这把年龄干嘛穿条女式牛仔裤?还抹了口红?手腕上戴着女式手表?”半月后小范围在社区内游街,当时没人不认为这是“绳之以法、大快人心”的。那时侯的白老师觉得:“这些人,就该抓起来!败坏社会风气!”

    白老师自己肯定也没想到,这次来英伦高访的收获之一,竟然是在这方面的意识变化。老白有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潜移默化的,悄无声息的,咋就被“和平演变”了呢?而白老师常常考虑的是,等回了国和别人交流起来的时候,可不敢提这方面的思想动态,那不和《围城》里方鸿渐讲座里胡说八道提到梅毒一样不妥了!

    何老师回他一句:“原本自古有之的事儿,就你土老帽儿似的一直大惊小怪!还号称是名校博导呢!”

    白老师笑笑,说:“不扯那些,今天去买菜,有趣的很,你们猜我碰到谁了?”

    何老师问:“谁?外国人?”

    白老师说:“同胞。”

    静好摇头,她猜不到是谁,如果是住在这房子里的人,那就是陈先生或者李若诗?可是这有什么趣?还需要猜吗?但是这房子以外的同胞,大家共同认识的有谁呢?白老师为什么说遇到了有趣呢?

    何老师说:“老白你别装神弄鬼了,咱们在这里一共认识几个人?到底是谁?”

    白老师这才说:“买土豆时又遇见张老师了,真是有意思。”

    何老师说:“那他从咱们这里走了,也去了超市,你俩前后脚。”

    静好说:“碰到张老师有什么惊奇有趣的呢?他去买菜,不也很正常?”

    何老师说:“不过刚才,他是说要回去忙资料的事儿吧?”

    白老师说:“关键是,两公斤一袋的土豆我搞了两袋,他一下子买了四袋子,双肩大背包撑得满满当当的。他那四袋子土豆太沉了,背在后面压得他几乎骑不动,所以我一直跑在前面……”

    何老师听了很诧异:“每个周四都有打折菜的,张老师不知道吗?他干嘛一下子买那多土豆回家?会生芽的,搞不好还会烂掉好多呢!?”

    静好捧着杯热红茶,歪靠在餐桌旁,也纳闷儿:白老师买回来的土豆是要和陈先生分着吃的,还时不时会送给她和李若诗几个煮熟了的做沙拉吃,那一袋子可是两公斤四市斤,不要说四袋子,两袋子就是四公斤八斤,非常多呢,摊开了能在厨房地上滚一大堆,跟乒乓球训练室地面上乱滚的小球似的跑得到处都是。再一个,就像何老师说的,每个周四都有打折蔬菜,张老师一次就买回四袋子八公斤土豆干什么呀?八公斤,就是十六市斤呀。恐怕大大小小四五十个土豆,提一下都沉得不得了,更别说背在身后,骑着自行车,一路蹬着大上坡回来了!

    难道张老师打算备足粮草,窝在家里进一步研究英国法律,为即将到来的新官司冲刺吗?

    “说不定他们两口子打算顿顿吃土豆,蒸着吃,煮着吃,炒着吃,炸着吃,菜、粮全部都是土豆了,这样就不用浪费时间出门了,是在为打新官司做准备吧?”何老师说。

    “搞不懂,咱弄不明白,难道是打算做土豆干或者腌土豆什么的特色小菜儿吗?惟真,听说过有这些做法吗?还是打算种到后院儿里?可是那些能做种子用吗?……”白老师和何老师两口子琢磨不出来,两张高级知识分子的脸上满是困惑的表情。

    这一次,大家的想象力还是不行。其实是从这四袋子八公斤十六市斤土豆身上开始,张老师向房东陈先生陈盛世学习,做起赚钱的买卖来了。因为买一赠一,他买了不少土豆回去,一进门就原价卖给一个初来乍到的中国房客童博士。然后回房间关上门和自己老婆吹嘘:“呵呵,咱们开始赚外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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