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风雨飘摇,花落成殇,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睁眼到天明。

    今日是我挂名监察御史上任的第一天,当其月将绿色的官服拿来,我本能地抗拒!

    爱上一匹野马,我的头顶生出一片青青草原,一万只羊驼在上面奔腾而过……

    “还是红色的国公服好看些……”我讷讷道。

    其月很好说话,提议道:“要么您就穿国公服?”

    “那不是故意去御史台找茬么?御史骂起人来可是最狠了。”

    端木兰早早地起来上朝去了,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昨夜醉得那么厉害,今早为见梦中情人,也能不迟到。

    而我到了御史台时下朝的官员都已经到了。

    我的顶头上司御史中丞凉珩出身寒门,最看不惯那些世袭的勋贵,凉珩平日里弹劾官员练就了一副好口才,仿佛他今日的职责就是骂我。

    “你知不知道为何官员坐堂叫‘应卯’?鸡鸣为卯,你看看你什么时辰到的?你和端木将军是夫妻,她今日上朝都没迟到,你好意思迟到么?你以为在御史台你还是国公爷吗?本官告诉你,皇上既然将你派到御史台在本官手下任职,本官管你是王爷是公爷,都只按品级走,一视同仁!在御史台,王子犯法,也得与庶民同罪……”

    我低着头偷偷打着哈欠,不知道为何要拿我和端木兰比,不过真羡慕凉珩的精气神。

    我被凉珩从上午骂到黄昏,回了家还觉得耳边充斥着凉珩聒噪的声音,丝毫静不下心写凉珩布置的一千字检讨,可是扶柳还不给我留一丝安静。

    “阿七,没想到你这么卑鄙,趁人醉要人命啊!你也太狠了,把将军折腾的腰都伤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那件事是我竭尽全力想忘记的,原来端木兰受伤了,恐怕所有人都看出来了,难怪凉珩会那么说!

    “你们五毒不是有秘药么?拿来!”我伸手。

    “这点小伤可用不到我的药。是你弄伤人家的,有本事自己去治!”

    身上的伤容易治,她心上的伤能治么?

    “那你给我写个方子,我去抓药给她。”

    “那我不是帮情敌么?自从将军过门后,你就再没来过我房里!”

    “那是因为你闭关了,结果研究出了个什么破玩意。”

    “我的口令乾坤袋销量可好了!你以为谁得了乾坤袋都像你一样暴殄天物舍得剪?”

    也是,一个乾坤袋的价值可能比里边所有东西价值都高。

    “别废话赶紧给我写方子!”

    “今夜陪我!”

    “……成交!”

    真不知道对于扶柳来说,什么东西不能交易。

    我抓了药又在扶柳指导下亲自煎好,天色已经大黑,我忐忑地端给端木兰。

    “国公爷请回吧,将军不想见你!”

    “你们俩为什么偏偏今天回来?”

    两位女将的脸趁着徐徐降临的夜幕,又黑了几分。

    “我的意思是我都想你们了……不是,是想你们回来照顾夫人了,既然二位将军在此,就烦劳你们把药给夫人送去吧,对她的伤有好处。”

    这两个女副将都没有表情的么?从来也没见她俩笑过,我的解释真是越描越黑,要不是手里端着药,我一定给自己两巴掌。

    “将军的事就不劳国公爷费心了!”

    她们接过药尽数泼了出去。

    你们才是暴殄天物!

    忍住!一定要忍住!

    “我知道你们气我,但你们也不愿意将军落下什么病根吧?我这里有张方子,你们参考一下自去抓药就是了。”

    “方子我们可以自己去太医署开。”

    “那不一样,这是扶柳开的方子,比太医署的好多了!”

    “那就更不能信了!宠妾能给正房夫人开什么好药方?”

    “好不好你们可以拿着去问问太医,我把方子留在这,求你们千万不要忽视夫人的伤。”

    她们不肯接,我将方子压在窗下,自行离开了。

    我出卖色相换来的药方,竟然这么遭人嫌弃,可我还得乖乖回去付酬劳……

    为免再听凉珩的唠叨,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起了个大早,然而还是没躲过去挨骂。

    “本官让你写的检讨呢?”

    “……我忘了。”昨夜被扶柳搞得完全不记得还有这么个事了。

    “看来国公爷完全不把本官放在眼里是吧?你以为你是国公就能为所欲为吗?你以为真没人能管得了你吗?(此处省略一万字)……明日应卯上交两千字检讨,否则本官就向皇上递交辞呈,致仕还乡!”

    入职三天气走上司,还嫌我的骂名不够多么?

    两千字检讨,怎么写呢?我憋在书房冥思苦想。

    “阿七……”

    “你别进来!我真地不想再挨上司批了!”

    扶柳咯咯笑到:“什么人能令阿七怕成这样?”

    写检讨写检讨写检讨……

    我在心里默念,千万不能又被他带跑偏了。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数着,一千九百八十一,一千九百八十二,……,一千九百九十七!还差三个字,再加一个“我错了”,刚好两千字!

    写完检讨,我又去看了端木兰,见到的还是那两个女副将。

    “两位将军,你们有没有听过宁毁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你们阻止我和夫人相见有违天道人伦,会遭天谴的!”

    “那不知国公爷听没听过军令如山?我们只是在执行将军的命令,不能让任何心怀叵测之人害了将军!”

    我明明怀着一颗赤子之心,哪里心怀叵测了?

    和她们解释也没用,我只好问到:“夫人可有喝药?”

    “不劳国公爷费心,我们的将军我们自会照顾好的!”

    “那就多谢二位替我照顾夫人,请你们一定要注意她的身体,叮嘱她喝药!”

    我去灶房找些吃食,发现一捧药渣,正是扶柳的方子,真是嘴硬三人组!

    第三日,我将检讨交给了凉珩。

    “这就是辉国公的检讨?‘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真的真的错了……’”

    诸多同僚都捂嘴偷笑。

    我生怕他再罚我写四千字检讨,先发制人说:“凉大人,我虽然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但是自幼被家人排挤,送到了乡下,整天被逼着干活,没机会读书,文绉绉的句子实在写不出,只能写出心里所想,您要不满意就打我板子吧,可千万别罚我写检讨了!”

    凉珩出身寒门,自知寒门子弟想读到书有多么不易,不仅物资匮乏,人力也匮乏,身在寒门能像他一样考取功名的凤毛麟角,因此他对寒门子弟照拂有加,只希望他能信了我的鬼话,放过我吧!

    凉珩垂下眸思索,我的心里就像过了一世纪,不知等待我的是狂风骤雨还是风和日丽。

    “国公爷今日点个卯便回去吧!”

    诶?

    “我被开除了?”

    “本官要有这等权力,国公爷还能踏进御史台?在御史台您不妨碍其他人办公就是您的职务,所以您早些回去歇着对我们大家都好!”

    ……

    那还大张旗鼓地不让我迟到!成心折腾我啊!

    我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对周围的闲言碎语早已充耳不闻,人类就爱给自己设限,若不是他们非认为我是天煞孤星,完全可以揍我以泄愤。

    或许正因为他们不敢揍我,才非要说我是天煞孤星。

    这么想着,刚刚得意起来的我突然被揍了。

    一个八九岁的小乞丐挥舞着拳头打在我腿上,用稚嫩的童声骂到:“你这狗官,我要杀了你为我家人报仇!”

    “这位少年,你认错人了吧?谁杀你全家了?”

    “京师谁不知道你是乐无栖,我怎么会认错?若不是你贪污,大坝就不会决堤,我们家就不会被洪水冲走。”

    “那你应该去找乐莽,不过他已经死了,全家都死了,你该平衡了吧?”

    “父债子还,我没法找你爹报仇,就要找你报仇!”

    “喂!小子,看来我得给你普普法,殴打朝廷命官可是重罪,我还穿着官服,是要从重处罚的,说不定会杀头的。”

    “只要能打死你,我死而无憾!”

    “志向远大,正气凛然,可歌可泣!”

    ……

    “孩子,你都打了我两条街了,我被你捶得疏筋活骨通血化瘀,但我替你累得慌,前边有个茶楼,不如我请你吃点东西歇一会再继续?”

    “你……你欺负人!呜哇——”

    一直张牙舞爪的小兽竟被气得哭了起来。

    哭声像是集结号,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越来越大。

    那孩子哭着还不忘摽着我的腿,使我不能移动分毫,除非将他一脚踢开,我权衡了下还是决定站在这里接受来自人民群众的批判。

    “狗官竟然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我究竟对他做了什么?我不过想请他吃点东西喝喝茶……

    “这等不忠不孝之人阎王怎么还不收了他?”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过分了吧?我才十六岁就嫌我活得时间太长?

    突然之间风向大转,将那些污言秽语吹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一片溢美之词。

    “好帅呀!”

    “胡公子我要嫁给你!”

    “千万别娶她,你要等我长大!”

    一个小奶音,这谁家孩子,大人也不管管。

    “胡公子我这胎一定生出你媳妇!”

    怎么听着像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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