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乌鼠见势不妙,吓得就地一滚,没有想到跌下了水田里。龚昌遇并没有置他于死地,只是削掉了他头上的几缕头发,他剑眉一横:“算你走运!”

    在水田里连滚带爬的陈乌鼠一边逃跑,一边狼狈不堪地说:“小哥哥饶命,小哥哥饶命……”

    “我是你大爷!”龚昌遇提着马刀,拦住了陈乌鼠的去路,陈乌鼠只好折头再跑。

    “小的们,统统给我上,砍死这兔崽子,每人十两银子——”戴名世往前猛地推了“胎记男”一把,自己却掉头往山上逃走了。

    四个拿着朴刀的打手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围住了龚昌遇,一顿猛劈,朴刀下去,马刀回砍,你来我去,火星四射,打杀声骤起。

    一对四,龚昌遇丝毫不畏惧,使出“*法”一百零八式,劈、砍、削、切……招招有板有眼,将对手逼得连连后退,其中两个背部给砍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了,而龚昌遇毫发无损。

    祝家的十几个短工手持扁担,不敢上前去和手拿朴刀的戴家家丁对战,只能在一边观战助威:“龚老学威武,威武龚老学!”

    那几个家丁全是三脚猫功夫,几招过后又是老套路重来,不出十来个回合,所有的朴刀都被砍断了,一个手握断刀的家丁不由大骇:“哥们,快跑,否则我们就要成刀下亡魂了!”

    “撤——”

    于是,几个家丁没命似地往来时的路上逃窜,龚昌遇也不急于追杀,他将马刀一挂,对短工们说:“几位叔叔,你们把这些鸭子全部烤熟了,我赶跑他们,再回来吃烤鸭。”

    “好的。”六七个短工架起了树丫,就地生起火来,开始烤鸭了。

    不多时二十几只鸭子的羽毛全部被柴火烧光了,烤鸭的香气在山冲里四处飘散,荣森闻着香喷喷的烤鸭味,在火堆边走来走去问:“鸭子还需要多久才可以吃啊?”

    “小少爷,再等等。”一个短工应答着,不停地转动着烤鸭的躯干。

    “好吧。”荣森在一只烤得最快的鸭子边上蹲了下来……

    陈乌鼠满身泥浆的从水田里跳了上来,挡住了几个逃跑者的去路: “跑什么跑,我们四五人打不过一个小孩,说出去丢人不丢人?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四都一带混啊?”

    “老爷都溜之大吉了,我们拼死拼活,有什么鸟用!”胎记男将刀柄往地上一掷,“死了连副棺材板都没有!”

    “也对啊,记得有一次和临县的谭家争山林,老爷的远房亲戚李鱼鱼在械斗中身亡,老爷就赔了一副寒梓(一种装尸首的匣子,非常薄,看上去寒酸)和十几两银子,怎不叫人心寒啊?”陈乌鼠想起了那次私斗,忿忿地说,“我的手臂当场被谭家的家丁砍去一大块肉,结果就拿到五百文医药费了事,好你个戴拔毛!”

    “幸好我当时没有去,要不死的就是我了,谢天谢地!”胎记男双手合十,幸灾乐祸地仰头向天致意。

    “你呀,逃命起来比谁都快。谭家的人比我们凶悍多了,而且武功是实打实的,不过和那拿马刀的小子比,还是逊色一大截。”陈乌鼠用朴刀挡住了阳光,看了看远处扛着马刀的龚昌遇。

    龚昌遇提着马刀,如疾风般的狂奔过来,后面跟着六七个手握扁担的短工,眼看就要追上陈乌鼠他们了,大喊一声:“你们哪里逃!”

    “小子,鸭子都给你们吃了,还追赶我们做什么?”陈乌鼠双手举着朴刀,对着龚昌遇大声叫道。

    “你们心里清楚不过了,这石灰冲和断头冲的农田九成是祝家大院和戴名世家的。今年四都的贡米恐怕是交不足数了,道历皇上定会龙颜大怒,戴名世的脑袋估计难保!”龚昌遇一刀砍断了路边的一棵碗口大的柏树,胎记男吓得哆哆嗦嗦的。

    “哎,小子,贡米是你们祝家缴纳,又不是戴家,和戴拔毛有什么干系?”陈乌鼠笑道。

    “胡鸭佬放的鸭子是戴名世老东西的,鸭子踩坏了秧苗,自然就得找鸭子的主人!”荣森也跟上来了,奶声奶气的说道,“不赔偿我们的损失,我爹就会一纸诉状,送到宝城府衙门。”

    “宝城府府尹是我家老爷舅舅的表侄子,只怕是诉苦无门啰。”戴家的管家戴名虞出现了,衣领上插着一把油纸扇。

    “你就吹吧,荆南郡守还是我表叔呢!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龚昌遇根本就不信他瞎编的鬼话。

    “你不信没有关系,戴老爷的二儿子在县衙当差做捕快,整个四都的人都知道的。”戴名虞神气十足。

    “捕快有什么了不起,还不就是衙门请的临时差事。想仗势欺人,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们祝家大院有多少条火枪?”龚昌遇举着马刀,呼的一声马刀一划,架在了戴名虞的肩上。

    “小子,瞧你一个烧炭佬般的粗黑,居然敢冒充祝家大院的人,我看你是在祝家混吃混喝的叫花子还差不多!”戴名虞将手指轻轻地触着刀背,“有种就往我肩膀上砍便是,来吧!”

    “我不是叫花子!我是龚老学,祝家大院的坐上宾!”龚昌遇气得刀口一压,戴名虞的衣服就破了一道口子,刀刃贴着他肩膀的皮了,“糟老头子,别以为我不敢!”

    “小伙计,千万别犯傻。”戴名虞感觉到了刀刃的冰冷,冷汗直冒,“你伤了我,戴家二少爷不会放过你的!”

    “戴家二少爷算个鸟,我姑爷爷胳膊大腿折一截,都打得他满地找牙!”龚昌遇嘿嘿一笑。

    “敢问你姑爷爷尊姓大名?”戴名虞知道眼前的这个后生有点来头,语气立马柔和了不少。

    “不告诉你!”龚昌遇紧握着马刀,“除非你给我银子。”

    “好汉,有话好好说。”戴名虞在钱袋子里摸索了好一会,拿出来一锭银子,送到龚昌遇的跟前,“够了吗?”

    “不够啊。”龚昌遇咬了一下银锭,“这银子成色不足,还需要一锭。”

    “好汉,凡事不能贪心啊。”戴名虞只好又拿出来一锭银子,“我就带了这么多了。”

    “看你钱袋子里鼓鼓的,不会没有……”龚昌遇笑道。

    戴名虞急忙捂着钱袋子,摇头说:“多乎哉,不多也。”

    “打开看看!”龚昌遇喝道。

    “真的不多了。”戴名虞说什么也不肯解开钱袋子,“就剩一些铜板了……”

    “让你解开就解开,我瞧瞧钱袋子里到底是不是铜板。”龚昌遇指着戴名虞的钱袋子说。

    在龚昌遇的“逼迫”下,戴名虞只好半蹲着将钱袋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倒了出来,“哗啦哗啦”铜钱在草地上滚了一地。

    龚昌遇突然看到了两个黑乎乎的小圆球,他踩着小圆球厉声问道:“这是什么?老头。”

    “我的药……”戴名虞应道,眼神却慌乱得不行。

    “那你现在就把它给吃了!”龚昌遇说。

    “要烧了才可以服用的……”戴名虞一急就说漏嘴了。

    龚昌遇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在牛市桥赌博窝点见到一个骨瘦如柴的赌徒,那赌徒一边赌博一边烧小圆球,还说是治病。

    龚昌遇寻思道,难道这就是传言中的大烟(鸦片球的俗称)不成?如果是大烟的话,那么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我得问个明白,弄个水落石出才是:“烧了才可以吃?是把是大烟?”

    “是的,烧了才能够服用。好汉,这药我是用来治疗胃病,镇痛的。我保证这药丸绝对不是大烟球。”戴名虞伸手来抓小圆球。

    “此话当真?”龚昌遇松开了脚,“那你随我去那边的火堆烧一下。”

    “是是是。”戴名虞赶紧捡起了小圆球和铜币,“不过没有烧制药品的工具,还是不去吧?”

    “让你去,你就得去。”龚昌遇毫不退让,马刀横在了戴名虞的脖子上。

    “好汉……”戴名虞知道瞒不过了,只有如实相告了,“这是外邦商人走私到宝城府的大烟球……”

    “好你个老头,什么东西不可以吃,偏把大烟当饭吃,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龚昌遇一把抓住了戴名虞的衣襟。

    “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上瘾了……”戴名虞带着哭腔。

    “朝廷因禁止大烟贸易,和外邦军队打了好几年的仗,到头来赔了两千多万银元给外邦,难道你不知道大烟害人不浅吗?”龚昌遇大声喝斥,一把夺过来戴名虞的钱袋子。

    “我一介草民,有所不知。”戴名虞小声应道。

    “一个普通的农民一年才赚十两银子,有技术的稍稍多一些。我问你,戴名世一年给你多少银子?”

    “不多,四十两。”

    “一个大烟球多少银子?”

    “四到六两。”

    “那你一年要吸食几个大烟球?”

    “八个到十个。”

    “老糊涂。”龚昌遇甩手给了戴名虞一巴掌,“普通家庭一沾上大烟,基本就家破人亡了,每年的收入还不够吃大烟。你一个小小的管家,大烟也是你吃得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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