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几道低头入得殿中立刻跪了下来,微微抬首见得座上那少年道人笑容春风,目光却是深湛渊广,登时心潮澎湃,几欲涕泪,唇齿颤道,“弟子叩见恩师。”

    “徒儿起来罢。”云沐阳目光看向他,温温一笑,颔首道,“你不曾辜负为师期望。”

    言几道闻言激动道,“弟子谨记恩师教诲,不敢有一日懈怠。”

    云沐阳起了一道柔风将他扶起,又是问了一番,其后道,“徒儿先前为师交代你往大显国之事可是办妥了?”

    “回禀恩师,弟子已将此事办妥。”言几道立刻肃容应道,“弟子为不让昆仑有所怀疑特地绕去妖灵山泗水做了些许布置,掩人耳目。”

    云沐阳听后微微点首,赞道,“此时你做的不错。”

    言几道得了这夸赞越发激动,接着道,“恩师,弟子回返山门之时曾遇得两位昆仑元婴修士,一人唤作滕兆合,另一人不知名字,但是那滕兆合唤其嵇真人,而且看这位嵇真人似乎是主导之人。”

    他当下便将途中之事一一详说,无有一点遗漏。云沐阳听罢,两目微微一眯,道,“此事为师已经知晓了,你这一路也是劳乏,去歇息两日,为师另有一事需你亲自去办。”

    “是。”言几道心中振奋,欢喜应了,随即捧出一张法符,便就退了出去。

    云沐阳将那法符摄来,其后将阵势起了,骈指一点那道法符,内中忽而涌起一口清澈泉水,响起叮咚之声。泉水流泻下来围在六尺之中,越堆越高,俄而内中水光一分,就见文允章身着玄水光禄袍踏了水光而出。

    他目中神意清澈,看向云沐阳似有熟悉之感,微微一正便就揖首作礼道,“小神文允章见过上真。”

    “文府君,贫道灵药仙宫云沐阳这厢还礼了。”云沐阳起了身来稽首一礼,道,“请文府君入座。”

    文允章微微点首谢过,便在下方坐了,他心中那熟悉之感越发强烈,才是坐下,就是不禁问道,“敢问云上真,昔年赐法小神之人是否就是上真?”

    “缘法所致。”云沐阳轻轻点首,正色道,“今日请了文府君到此也是缘法所致。”

    文允章初时一听心中立有感激,正是因了昔年缘法他才能执掌一方水系,造福黎民生灵,只是再是听到后面之言就是不禁皱了皱眉,面带不解道,“重壑未请教云上真是何等缘法,小神愚钝还请上真释惑。”

    云沐阳目光稍稍打量他,知晓其人也是极为硬气的,不是一言二语就可轻易说服。尤其是这等涉及到天地万灵苍生之事,若是不能让其信服那其宁愿一死也不会多出一份力。他心中念头略微一过,就道,“文府君可知天地杀劫之事?”

    “小神不知,还请上真赐教。”文允章双眉紧紧拧起,正色道。

    “天地分阴阳,气机有清浊,阳者浩大,阴者浑暗,清者浮于天,浊者沉于地,清升浊降便是此理。此二气此消彼长,阳极化阴,阴极生阳,今时正是清气消弭,浊气暗伏幽发,是故为正清气,平复灵机,还这方天地阴阳之衡,是故天地起杀劫,斗转星移,海陆变换,因此方是天地杀劫。”

    云沐阳目光清正,此刻说来犹若洪钟震响。文允章听到这些也是悚然立起,眉头倒竖道,“云上真之意,是这杀劫蔓延,浊气浮涌天霄,众生皆在这劫中?”

    文允章自从成了神位之后,对这天地也是多有了解,知晓一旦阴阳失衡,便会将天地毁去。因此一听到如此消息,那是再也按捺不住。

    云沐阳并不看他,只道,“文府君可知为何贫道先前多有叮嘱不可在人前显露神通,不可令人知晓神祗所在?”

    “此事小神略有耳闻,自从神道殒灭之后黄泉不再,天地失序,昆仑道宫为为九州着想,因此将逐杀在人间红尘的修士。除此之外,为不使凡人为外力所惑,也不允神道存在。”文允章略略一想,目光也是犹疑。

    “此话连文府君自己也是不信,何来欺骗贫道?”云沐阳笑了一笑,又问道,“文府君身居一方水系神位,不知文府君以为何为神祗?”

    “自然是应天地苍生信念而生,造化天地,平衡阴阳,不使众生魂魄无所归依。”文允章说到此目光极是疑惑,他成神也有甲子,可是黄泉已失,神祗也被仙道所逼,无所依存,便是他意欲造福苍生也是畏手畏脚,难以放开来。

    云沐阳看到此时目中越发沉稳,紧接着问道,“文府君当要何以造福苍生?”

    文允章一时无言,不知如何应答,他这些年来虽是做了不少事,可是与其神祗之位根本不能对称,他心中也是有许些苦恼。正在思虑之间,耳中响起隆隆之声,好似雷霆贯耳,“杀劫已至魔劫当头,我九州生灵皆在劫中,尔为神祗,不思造福苍生,所念为何?”

    文允章怔在当场,耳中又是不断响起云沐阳迫问之声,“杀劫一起,谁人能够独身?魔劫一起,天地欲念纷纷。贫道一路行来,凡人为魔所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父子相杀,兄弟相嫉,易子而食常有,千里白骨长堆,哀鸿遍野,饿殍无数,天地尽是污秽之气,尔等神祗又是何在?”

    文允章听着长雷之声不断灌入耳中,初时极是迷茫,少顷目中神意一震,抬起头来,厉声道,“云上真今日逼迫重壑意在何处?若是为天下苍生万灵计,重壑死而后已,但若是为云上真一己私欲,那重壑只有以死相博。”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虽为神祗,虽被封神旗所镇,然而心中自有傲骨,岂是甘为人牛马?

    云沐阳不禁凝目注视他,道,“大善,今日贫道请得文府君到此便是有一事与文府君相商。杀劫已起,魔劫并生,浊气横天,遍及九州,昆仑道宫便要大杀天下生灵以为应劫,再行平复灵机,回复乾坤清朗。文府君可愿坐视这有灵众生皆为其屠戮,死于杀劫之下?”

    文允章目中似有神光相击,瞪目道,“云上真你有何教我?”

    云沐阳将目光收回,语声铿锵道,“昆仑意以九州众生应杀劫,此事无可避免,如若反抗那是以卵击石。唯有令得众生在这杀劫之下皆有应对之力,才可救得万千人。”

    文允章顿时不语,旋而目中厉色闪闪,道,“小神冥冥之中已有感悟,若是小神依此而为,身死魂消。”他说着顿了一顿,冷笑道,“如是小神不如此做,则是苍生烟消云散。小神虽知此事乃是上真私欲,但若上真能救有灵众生,我文允章何惜此身?无论是人是魔是妖是鬼,但凡这天下有灵众生,重壑皆有护佑之责,此方天地不衡,若能以我性命来换,死而无憾。”

    “文府君不必如此想,只要这天下阴阳尚存,清浊仍在,那有灵众生不绝,文府君不死。”云沐阳目光看向他也是极为佩服,难怪当日封神旗会主动找上此人。未成神之时为一国黎民百姓而忧,成神之后为天下有灵众生而忧。

    “云上真有何教我便请迅速,小神不愿再见上真。”文允章双目微微一闭,极是冷言道。

    云沐阳听他如此言也未曾发怒,而是取出一本两册书卷,其中一册名作《青灵神道经》,另一册名作《玄灵神道总箓》。他将这两卷经书抛了与文允章便道,“杀劫已起,众生无有护佑己身之法,劳请文府君将此书传诸天下。”

    文允章将两卷经书裹入袖中,心中思绪万千,一旦这两卷经书传于人间,虽然有灵众生可以凭借此对抗魔劫,寻一个自处之法。可是同样利弊相随,人一旦有了法术为依凭,作恶起来也是不计后果。

    他双拳紧紧一握,也是不知对错。过有半刻他终究是一声长叹,他也是成就神位冥冥之中感应到这杀劫威力,众生皆在劫中,无有可避。凭现下之势,无有自保之力定会死在劫中。他闭了闭目,已有了决断,揖首一礼,就道,“若是云上真无有教小神,小神告退了。”

    云沐阳站起身来,道,“文府君慢来,文府君将要远行,贫道这处有一件法宝可助文府君行走布道,来日再见便是府君登上神君之时。”他言罢把手一挥,天元玄水封神旗中跳出一朵白莲,此莲花好似初出水中,含苞待放,水滴晶莹,略一旋转就是飞入文府君眉心。

    文允章再是一拱手,也不多言,便就化作一道水光去了饶凤河,其后再是不见。

    云沐阳在座上微微沉眉,此事若是仙道修士去做便是置灵药宫于死地,唯有神道修士最为合适。他此为也非是只为了大逍遥大洞天,而是他入得仙道之前便是遍历红尘,成就元婴之前也曾遍看红尘丑恶,认为若无神道束缚,天地必然无序,邪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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