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住持调制的汤药后,洛樱的精神好了不少。曹苒陪着她在不远的山林前闲逛了半日,头顶的日头照得二人脸色红润,像极了两个游山的少女姐妹。

    二人寻了一块干净的石台,坐下休息,曹苒见洛樱微笑着轻拭额头的汗珠,除了满头银发她瞧不出洛樱有任何的不适,直言道:“朱轩为夫人寻来雪狼之血入药,可是用来医治您的白发?”

    洛樱摇头叹道:“这个孩子就是太过担心我的身子,自从我服了鹤顶红剧毒之后,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是我的身体却变成了极寒之身,最近几年寒疾日渐强烈。我早已习惯了这副身子自知无碍,可轩儿这孩子始终惦记着能减少我的痛苦,我知道他的孝心,只是不愿给他带来麻烦。”

    曹苒瞧着洛樱年轻貌美的俏丽容颜,说着一口老成的话,总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洛樱眯着眼亲切的说道:“我可不相信他是不放心我才让你来照顾我,要知道我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他从未带外人过来,你是第一个。”

    曹苒木讷的点点头,抿嘴干笑两声。她不太在意这个第一人的殊荣,心想夫人是不知道他是算计着她欠他的五日为奴之约,就算他放心得了他的母亲,也是不想让她违背承诺,使自己吃了亏。

    假意低头瞧着脚边的野花,琢磨着夫人能够识她的意,将话题换一换。洛樱却意犹未尽的侧身瞧着她问道:“你对轩儿可有些意思?”

    曹苒猛地抬起头,洛樱问得如此直接,让她不及准备,下意识的“啊”了一声,又应付的几声干笑,诚诚的说道:“夫人您多思了,朱轩是大梁皇子,我不过是他手下的几日丫鬟,再没有其余的了。”

    洛樱表情平和淡淡道:“你我都是同一处的人,自然都不在意这些身份。我是轩儿的母亲,最知道轩儿也不是看重身份的人,如果你们真有缘分他定会全心对你,终究不会让你再有跟我一样的命运。”

    纵然她与朱轩毫无此意,洛樱的情谊她还是领的,回应了一个含羞的笑意,二人便起身背着日光的方向返回寺院。

    第四日清晨,开院门的小尼姑慌张的跑进来喊了扫院子的尼姑,扫院子的尼姑又大喊来了住持大师,最后一院子的骚动又惊动了正在梳洗的洛樱和曹苒。

    朱轩回来了,连着三个比他还要鲜血淋淋的侍卫一同被一群小尼姑吃力的拖进了禅房。那三个侍卫为了保护朱轩已经奉献了自己的小命儿,入院时就已气息全无。

    朱轩依着殿内柱石,面色苍白的抬起右手,鲜血淋淋,又换成了稍微干净一些的左手去擦拭洛樱泪流不止的眼角,低弱的声音安慰道:“母亲不要担心,只是伤了臂膀不会伤及性命的。你先回避一下,让住持师傅帮儿子诊治一下伤口,换件干净的衣服再去母亲房中看望,可好?”

    夫人抽噎着点头,迟迟不肯离去。朱轩轻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曹苒,说道:“把夫人搀下去,我不想让她看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

    扶着洛樱在禅房外站了半日,看着小尼姑们端出一盆一盆鲜红的血水,洛樱的泪水一直没有停止过,曹苒的心也跟着一起悬着。

    住持从禅房出来时,还未来得及清理双手沾染的赤红,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道:“夫人放心,殿下性命无碍。碍于失血过多身体甚是虚弱,需静养调理。”

    将朱轩抬到厢房昏睡至深夜,方缓缓清醒,一睁眼就见身旁坐着双眼红肿的母亲。

    洛樱扶着他缓缓坐起身子,泪水又涓涓而来,哑着声音道:“轩儿,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你不是一向都不参与朝中夺嫡的么?为什么会有人对你下这么重的手……”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哽咽。

    他的面容依旧苍白,勉强苦笑道:“无关夺嫡,母亲知道儿子从来不屑于父皇的江山。不过是些江湖恩怨。”

    洛樱含着泪怒声道:“你又在隐瞒母亲,是什么样的江湖恩怨敢对你一个大梁皇子下这么重的毒手!”转声央求道:“轩儿,我知道你一直记恨着皇后,母亲求你不要再为了那些过往去犯险了,母亲只要你在这个世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她与母亲的恩怨与你无关,不要让这些怨恨无休止的缠绕着我们母子。”

    朱轩面无表情,目光冰冷。他怎能不怨,如果不是绣文皇后串通道士陷害他的母亲,他怎么会从小跟母亲分开,又怎么会从小就承受着父皇的冷落、宫人的冷眼、和其它皇子的欺凌。他做不到不去怨恨,仿佛在成长的过程中这种恨早已与他的一呼一吸连在一起,只要绣文皇后还活着,他就无时无刻不记得这份怨恨。多年来皇后的势力遍布前朝后宫,他的势力远不足以与皇后抗衡,谋划多年的这场刺杀也没能伤及皇后半分。

    他恨,他不能不恨。

    他握紧母亲的手,想要给她一份温暖,缓缓道:“这不光是您与她的恩怨,我从小到大的遭遇也皆是拜她所赐,她必须死。”

    二人的对话都听在曹苒的耳中,她不是有意要听,奈何她刚好端着药碗站在门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初见朱轩他就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富家公子的样子,尖酸刻薄,毒舌坏笑,都在他身上充分的体现,然而他竟是一个从小没有母亲的庇护,默默成长在宫城角落里不受宠爱的皇子。

    正犹豫着是不是要返回小厨房再把药热一热,忽听房内一声召唤:“进来吧。”

    “母亲在这守了一日也累了,快去歇着吧,让她伺候我喝药就好。”

    洛樱擦净眼角的泪水,微微颔首而去。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曹苒就觉得这句话说得特别对,洛樱就是水一样的女子,不光有着水润的外表,就连泪水也是似泉水般的多,好像怎么流也流不尽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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