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垒简要地把荆志国家的位置说了说,然后说道:

    “到了咱掌柜家的那条胡同口儿,咱并不朝胡同里看,而是朝天上看,好象是在看看天儿咋样,那就是咱告诉哥儿几个,就是这条胡同儿了。那个胡同进去不远处有个院子,院墙旁边儿有棵大树,树的枝桠几乎就探在了那院墙上,院子里有一栋小楼儿,那就是咱掌柜的家了。”

    众人听得仔细,点头。穿戴整齐,石垒又过去跟钱大姑打了招呼,一行人等就先后出了院子。

    到了荆志国家的近处,再向前,可就是荆志国家所在的那条胡同了。石垒哈下腰,把穿着的礼服呢面儿手纳千层底圆口棉鞋脱下来,倒着用手拍了拍鞋帮儿,穿上,直起腰来,接着向前走去。到了胡同口儿,石垒并不朝胡同里看,也没有停脚,只是仰起头来,朝冬日奉天的天空望上去,看了看天儿。天空很清朗。再接下来,石垒就一直向前走下去了。远远跟在石垒身后的钱忠早把石垒的这一应举动看得是清楚楚儿的。到了胡同口儿,钱忠也是不朝胡同里看,一直向前走了下去,悠悠哒哒的样子。倒是跟在后面不远处的韩老六和小宝朝胡同儿里看了看,然后也是不紧不慢地过了胡同口儿。

    到了一处僻静地儿,石垒早等在了那里。

    “咋样?看清了吧?”

    “看清了看清了!”

    “妥!哥儿几个可千万要小心喽!这个事儿可大意不得!”

    众人点头。石垒并不多说,几个人就散了。石垒回省警察厅复命,钱忠等人回了住着的院子。

    进了屋子坐定,钱忠问道:

    “能记住吧?”

    “那还记不住!”韩老六应道。

    小宝也瞅着钱忠点头。

    钱忠等人琢磨,眼下的问题是,听石垒说话的意思,他那掌柜家一左一右的肯定是有人时不时地出现了,但并不知道,这些个人到底是啥时出现,这样一来,就得长时间地在那胡同儿的一左一右选个地儿,隐着,悄悄儿地盯着。钱忠琢磨,这大白天的,咱这些个人已经就在那胡同口儿蹓跶了一回,那今儿个白天要是再过去可就有点儿扎眼了。不如等到天黑以后再说,这样会更好一些个。因为到了那个胡同口儿,钱忠并没有朝那胡同里看,三个人又就那掌柜家的具体位置喳喳了一回。

    回到自个儿的屋子,钱忠心里有些个不平静起来。

    刚才到那掌柜家所在的胡同儿走了一圈儿,按照事先说好的,钱忠并没有朝胡同里看,但他已经知道,那胡同里是个啥模样!他到过那里!就在不久前!到了这时,钱忠心里真真儿就是感到万分惊奇!这世上真真儿就是如此奇妙吗?此时钱忠的心里也说不出是个啥滋味!他想起了北京大学校附近的那个小书店,想起了他曾经在那个小书店的里屋隔着门帘儿看到的那个坐在外屋名字叫做陈果的姑娘,钱忠甚至想起了陈果跟小书店掌柜两口子说话的声音。前不久那天,钱忠曾经看到陈果就是走进了那条胡同儿,进了胡同儿里的那个小院儿!难不成,陈果就是石大哥他们掌柜的太太?

    实在说来,刚走上那条街的时候,钱忠就预感到要有奇特的事儿发生!人这个东西真真儿就是了不得!钱忠有些个纳闷儿,老天是咋造化的呢?钱忠有些个伤感,当年那个陈果姑娘,是那么美丽动人,只隔了一条门帘,失之交臂!现如今,陈果姑娘已嫁为人妇,一切都已成过眼云烟!

    吃过了晌午饭,几个人开始做些个准备。

    韩老六过到钱忠的屋子看了看钱忠。别看韩老六就是个粗人,那可是粗中有细。韩老六吃饭时就发现钱忠有些个郁郁寡欢,跟头晌儿判若两人。

    “钱大哥,没事儿吧?”

    “嗯?啊,没事儿!晚上咱哥儿几个先过去看看再说,真要是发现了啥情况,等咱哥儿几个跟石大哥碰碰再定!”

    “嗯!”

    吃过了晚饭,几个人并没有即刻出门,而是继续在屋子里糗着,等到街上的人少了,多少清静了一些个,这才从那院子里出来。散着,并不聚堆儿,还是钱忠一个人在先,过了一会儿才是韩老六和小宝。

    时令已到腊月,那天儿是嘎嘎儿冷!钱忠个子大,穿着一身儿棉袍,看上去就一教书先生,围着一条土了巴叽颜色的围巾,戴着一顶羊剪绒棉帽子。韩老六和小宝都是普通市民装束,戴着大狗皮帽子,都把两边儿的帽耳系得严严的,嘟着脸,远远地看上去,有点儿象是爷俩儿。

    钱忠一人在先,没人结伴儿,只能静静地朝前走,时不时地看看周遭,观察着别有啥异动。走在后面的韩老六和小宝可就有的唠了,撒目撒目周遭并无啥人,就低声唠起了嗑儿。

    “嚯!这天儿!可真够劲儿啊!”

    “咝,这天儿可真真儿叫冷!这要是吃不饱饭,穿得再单薄点儿,那可就得抱路倒了!”

    小宝说的抱路倒就是冻死在路上。

    “嗐!人这一辈子可真真儿不易呀!别说咱们,你就说那掌柜家一左一右时不时地在那儿逛着的那些个人,那不也得就那么挺着吗?也不知都是些个啥人,图的是个啥。”韩老六感叹着说道。

    小宝听韩老六说出这话,就又身前身后地周遭看了看。韩老六知道,小宝在看啥,说道:

    “看啥看!没事儿!这么冷的天儿,谁还顾得上看别人哪!麻溜儿回家得了,在这道儿上扯啥!”

    嘴上这样说着,心里也觉得自个儿刚才的话说得有点儿透风,也就不再言语。

    到了头晌儿来过的那条胡同儿近处,钱忠早将自个儿的身子隐在了一段儿墙的相接处。那是两段儿并不就是一起垒着的墙。可能是后垒的这段儿墙的主人觉得比原来先垒的那段儿墙鼓凸出一点儿对自个儿将来过日子有好处,那墙明显地比原有的墙出来一块儿。

    钱忠隐在两段儿墙的接茬处,远了近了地看。并没有发现啥。街上几乎没有人影儿,只有远处正在向近处走过来的韩老六和小宝。

    韩老六和小宝在钱忠的眼前不远处走了过去。到了胡同口儿,韩老六和小宝瞅了瞅远近没人,一下子就闪进了胡同。那要是稍不留神,真真儿就是不知,这俩人儿刚才还走在前面,这会儿咋一下子就没了!

    进了胡同儿,那要找个隐着的地儿,那可就太容易了。约摸过了十多分钟的样子,钱忠也闪进了胡同儿。钱忠进了胡同儿,并没有朝胡同儿里面走,而是隐在了胡同口儿近处。这样,他和韩老六小宝就形成了相互接应之势,避免出现首尾不能相顾的局面。

    胡同儿里静静的,啥声音也没有。三个人都在各自的隐身处隐着,不动也不说话。一会儿的功夫,那可就一个多钟头过去了!

    这天儿!冷得出奇!寒气已经袭上身来,尽管穿得厚厚的,那也早就打透了!打透了也得挺着!

    可能是这天儿实在太冷,仨人儿并没有看到有啥人到这胡同里来,前后在那院子附近隐了三个来钟头,只是看到过一拨儿日本关东军巡逻队的大兵,有那么七八个人,从胡同口儿那边儿“哐哐”地走了过去。

    再这么挺下去,恐怕真就得抱路倒了!钱忠一看,不行,别再这么挺着了,还是撤吧!回去暖一暖,再回来!钱忠率先从隐着的地儿闪出来,到了胡同口儿。不远处的韩老六和小宝一看钱忠从隐着的地儿走了出来,知道是要撤,但并没有动,得等钱忠走出胡同口儿,他俩儿才能不远不近地跟在后边儿。可就在这时,韩老六和小宝都看到了,胡同口儿的钱忠猛地一下子退了回去!

    钱忠听到了前面的街上传来了人的脚步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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