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玄微神色匆匆,眉目之间似乎还有一些焦虑,未等三人坐定,就赶忙掏出一张草草折过两次的破旧莎草纸,单手抖开,递给江枫。

    “江掌门,来的匆忙,还请见谅。我刚刚得到一些情报,事关浅山宗,赶紧过来寻您,赤霞门那里我已经尽力了,无奈家族出了一些事,不得不放弃。”他掏出一堆各色灵石,一阶二阶的都有,摊在桌上,“事情未能办成,惭愧惭愧。”

    “哪里,万兄,这个使不得。”江枫固然很缺钱,对方在此事前后,也确实未能起到实际的“说和”作用,但线人的费用,给了就是给了,哪有退还的道理,这堆杂色混阶的灵石,多半是对方临时凑出来的。

    “如果当我是兄弟,就赶紧收起来。你说的家族中的变故,是不是因为落英门反水导致的?”

    “原来您已经知道了,”万玄微轻叹一声,暗道浅山宗虽然地小困顿,但也算一方之主,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也属正常,反而是自己轻视了对方。

    “说来话长,我们万家主要为古剑门做事,这场战事发展到现在,十足尴尬,落英门中间突然反水,联军内部一片混乱,古剑门和碧云宗因此兵败如山倒,就连金丹修士也因此受伤。故此,两宗北部几天之内就陷落大半,要不是家主找了齐国的关系帮忙出面调停,现在只会更惨。”

    东方的人族大国齐国也入场了吗?

    想想古剑门本是人族宗门,找到齐国帮忙,也情有可原。问题是万玄微乃一介妖修,他的家主也必然是妖修,靠一个妖修中间斡旋来帮助调停,这里面水颇深啊,从他之前敢于接下自己调停谈和的委托来看,或许除了古剑门,他们另有一些背景渊源,否则定无法去对立的赤霞门一方斡旋,不过既然他不愿意多说,江枫自然也不好多问。

    摊开万玄微给自己的情报,这莎草纸似乎曾被揉做一团,虽然折起,但到处都是褶皱,字迹也十分潦草散碎,需要仔细分辨联想,才能将关键的词语,组成一句句完整的文字。从这些特征来看,此封情报,定是里通外部的消息暗探,匆忙之间记录,并以垃圾的形式,转运出来的。

    “分雁栖岭故地,赤霞门五,金城派三,落英门二;分凌云山故地,金城六,赤霞四;其余,各宗维持各自各占。”

    上面的一些散碎文字解读出来,与浅山宗无关,只是事关七盟自身的战局,“各宗维持所占”这句话内容量很大,倘若如此,天理门所占,当不需吐出来,吃亏的多半是紧邻的古剑门和落英门,而后者的反水,通过分割雁栖岭,得到了一定补偿,加上对碧云宗和古剑门地盘的侵占,是输是赢,这其中变化,恐怕得依赖详细的战局图,方能评估,不过好在落英门还在,销赃盗宝的途径就还在。

    “浅山宗,白水江全线自由通航;修建远易镇到辉耀城的道路;大邑、东湖、暖谷、罗川对诸派开放经商活动,十年免税。”

    “寒山派,如久鼎镇对诸派开放经商活动,同样享受在浅山宗免税权。”

    “黑水门,云台城对诸派开放经商活动,十年免税。”

    “怒风峡谷……”

    后面的纸已被撕掉,猜测或许卖给了另外的消息掮客。谈到怒风峡谷,猜测涉及古剑门,碧云宗的处理,不过有了前面解析的只言片语,江枫已然知晓和谈内容中有关浅山宗的大概情况。

    简言之,七盟之战胜利一方,想借此战余威,迫使西部接壤的三方——寒山派,浅山宗和黑水门,接受一系列不平等的条件,并以浅山宗,为最主要的施加对象。

    这是很自然的选择。

    论自然条件和人口情况,寒山派全境为雪岭,黑水门尽是恶水沼泽,均为人口稀少,资源贫瘠之地,想要榨出点油水相当不易,况且对方背后分别是御风宗和魏国,故此吃相不能太难看,特别是对于寒山派,还是昔日的盟友之一,即使拓拔图身死,但也属于胜利一方,故此,提出的条件也最平和,只是分土裂疆的事,已经没有寒山的份了。

    而毫无背景的浅山宗,自然成为胜利一方盘剥的对象。

    白水江通航,修建道路,开放商业城镇三条,足以让浅山宗成为几派倾销商品,雇佣廉价劳力的洼地,自己潜心研究推行的“以三郡为基础,充分利用劳力”的发展模式,必然很快就会被外来的各路商家扰乱,破坏,侵占利益。相比浅山宗孱弱的经济状况,一旦通航,通路,部分凡俗必然会被吸引到条件更好的七盟谋生,而留下的困顿之人,也大多会雇佣于外来商铺,并且因为有免税政策,自己收不到一分钱,这与自己想象的逐渐利用外界力量,发展自身的想法背道而驰。

    虽然宗法制保护了浅山宗免于被动卷入战争,但几派意图强加给自己的新枷锁,和占了浅山宗并没什么两样。也许可以硬抗着不答应,但是天理门,并不受这些宗法制约束。

    “这些条件,恐怕没法答应。”江枫将情报传给朴铁信,后者看了也是眉头大皱,“这样相比把浅山宗交给他们,似乎没什么两样。”

    “不过据说有人已经答应了。”万玄微收回情报,灵力外放,莎草纸无风自燃,变成一团飞灰散落,“这也是为何我急着赶过来的原因。”

    是谁?

    已经答应了?

    江枫第一时间想到几位宗内的长老,答应如此苛刻的条件,为的是……掌门之位?

    那也得自己肯“禅让”才行,因为宗法制的原因,叛乱得到的掌门之位,是不会得到承认的,难不成他们要用强?在寒山派逼迫自己做出如此决定,还是……制造一场掌门意外身亡的变故?病死抑或是遇到外来袭击,抑或是像御风宗垂拱城故事一样,来一场假决斗?

    自己与拓拔图的旧事,或许给了他们一条新思路。

    想到这,未免有点尴尬。

    江枫感到后颈冒出丝丝冷气,可能的怀疑对象一一浮现在眼前,又一个个否定,直到锁定两个人。

    …………

    “大家都讲讲吧,谈谈看法。”江枫面南而坐,清漆长桌左手面坐着有些困意的吴全忠,右手则是面色略显红润的王显道,以及穿着厚实的郑鲁达,三人乘坐两辆马车,刚刚到达大邑郡,还未休息片刻,就被江枫叫在一处,讨论浅山宗的问题。

    扔在几人面前的,正是余小正送给自己的那叠可疑的书信,来自于拓拔图的储物袋,字里行间可以推断,均出自宗内玄级修士岳溪山之手。在这之前,周星也曾经犹豫过,是否与自己讲出此事,他的情报来自于马太吉,只是语焉不详,缺少细节,像是捕风捉影,虽然江枫相信一个刚刚投靠之人,没必要中伤一位与他毫无关联的浅山宗修士,但是没有证据就是没有证据,即便自己坚持,在长老会上也多半得不到什么结论。

    这些书信,江枫都逐一看过多遍,基本涉及自己和几位长老的行踪,浅山部分修士的情报,以及充斥了不少抱怨之词,但是涉及投奔,叛宗之类,鲜有表露。用来定个泄密罪问题不大,但要想定个叛宗之罪,还是很难的。从信件内容的前后关联来看,似乎并不齐全,或许被拓拔图刻意收藏,或许干脆毁掉了,至少并不在储物袋中。

    郑鲁达只匆匆看了一封,就扔了手中的书信,怒气瞬间将脸涨得通红,也忘了自己怕冷,抖落身上的白虎皮毛大氅,站起身来在空间不多的屋内逡巡,“这老匹夫!吃里扒外,任老头当年对他不薄,为何要害我们,真不是个东西,该杀!”

    吴全忠相比郑鲁达则淡定了很多,仔细看完每封,又递给对面的王显道,长叹了一口气,“这有点过了啊,有事情内部说,为何到寒山派折腾,这里面好像还关七盟的事,打仗我们躲还来不及呢,这家伙还真不怕惹火上身。”他敲了敲桌子,“老王,说说吧,你管执法,这事情按照宗内规矩,该如何处理?”

    王显道没受吴全忠撺掇,三人他看的最慢,偶尔还翻到前一封来仔细查阅,最后挑出其中的三页来,看看等着自己发表意见的几人,又慢条斯理的翻看起来。

    “你倒是说啊!”郑鲁达都急了。

    “掌门,你真的杀了拓跋图?”王显道转而先问起别的事情来。

    江枫照例扔出了那块特殊的水色玉珏,正是他之前招揽周星所用的凭证,“东西都在御风宗的人手里,我只拿到了这个,还有这些对他们价值不大的信。”

    他自然不会轻易暴露朴铁信的存在,也不会提及余小正和余家背后“长汀君”的故事,拓跋图身死的事情估计刚刚传到消息不畅的浅山宗,既然御风宗已经定调了自己和拓跋图决斗,死伤各安天命,自己就要沿着这个调子继续走下去。个中细节,也要等官面上的消息发酵完毕,才能自行补充。

    “侥幸而已,我也受了些内伤,好在已经痊愈了。”江枫轻描淡写,并不透露任何细节,更不会扔出拓跋图的尸体来为自己作证,拓跋图已经晋升地级,这件事情几人都知道,说的少,反而会更有效果。

    “那这个问题就简单许多了。”王显道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轻轻放下书信,“首先我们先追溯一下,是谁泄露了我们一同要去寒山派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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