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星期天,放一天假。
    跟江城无数的民营企业一样,作为民营制造业的宗鑫集团,搞的也是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法》的单休。七天军训过后的今天,正好是星期天,人力资源部也就放了他们这些新人一天假,让他们养精蓄锐,好好休整,争取周一以崭新的姿态,饱满的精神,迎接下一阶段对他们新的挑战,也就是下厂实习当工人。
    这天上午,王起和宿舍内的五人哪儿也没去,一起动手,给宿舍内的公共区域搞了个大扫除。
    大扫除整完,又一人一个盆子,齐齐排在厨房的厨台上,就着肥皂和洗衣粉,搓起了积攒了一周,已经开始发酸变臭的脏衣服。这地方本来是厨房,但是一帮累了一天,晚上很晚才下班的大老爷们儿哪里愿意下厨煮饭,即使愿意,想到要煮饭,就要去添置一系列的油盐菜米和锅碗瓢盆,马上就老壳痛,所以,整个厨房,现在完全是光麻麻的,连老鼠都懒得光顾,正好被众人用来当洗衣房。
    王起,李爽,尤渔和周江四人都已经开始一边唱“喜刷刷”,一边开洗了,跟周江住一个寝室的吴小龙却迟迟不进来。周江见了,便回身凑头趴在厨房门口朝寝室一声喊,问吴小龙到底窝在寝室搞什么鸡鸡。
    约莫过了一分钟,吴小龙端了一盆子衣物过来,靠近门口的周江立刻让出一个身位,但吴小龙却倚在门边,迟迟不肯进来。
    “快进来呀,小龙?莫非还要我们八抬大轿来请你嘛?”周江道。
    但吴小龙依然没有进屋,只是手端盆子,站在门边,面色发红,扭扭妮妮的道:“呃,那个,七哥,周江,尤渔,你们……你们洗嘛,我……我去其他地方洗。”
    “去其他地方洗?你要去哪里洗哦?浴室?就在这里洗噻!又不是站不了,人多闹热一些,大家正好可以一起吹哈儿骚龙门阵。”一旁的尤渔说。王起的普通话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乃地地道道的“川普”,各种方言俚语多如牛毛,几人受王起的影响,也想快点融入江城的环境,便有意无意的在学他嘴里的方言以及语气语调。
    “就是,小龙,快进来,就在这里洗。有难同当,有衣同洗,你不要脱离群众哈!”站在最里面的王起也说,顺手把自己的盆子又朝墙边移了十几厘米。
    吴小龙见自己不说实话今天怕是过不了关了,心想,反正迟早都要让众人知道,便心一横,牙一咬,以一副“就义”的表情道:
    “哥几个,今天是真不能陪大家一起洗了。那个……刚才……楼下的王燕给我发短信,要我……要我下去陪她一起洗……”
    厨房内,五个正在搓衣服的男人一起停止了手里的搓洗,全都嘴巴大张,目瞪口呆,不可思议的看着门口脸红得像猴子屁股的吴小龙。
    “我草!”周江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摔手上正在洗的三角内裤,用沾着肥皂泡的右手指着吴小龙的脸,一脸难以置信的质问,“吴小龙,你……你不是有女朋友吗?三天前你还在老子面前秀恩爱,说你女朋友多么多么爱你,转眼你狗日就变心了,你个陈世美!以后别说认识我!”
    其余几人也从震惊中反应了过来。
    尤渔道:“小龙,你这样子不地道哈!”
    李爽却不管地道不地道,直接走到吴小龙的跟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然后朝吴小龙竖了竖大拇指,一脸淫荡的道:
    “小龙,你娃娃不亏是过来人,手脚够快,功夫够高,不知不觉就把王燕给搞定了。什么时候勾搭上的?用了什么手段?赶紧老实招来!”
    王起也没什么心思洗衣服了,开始笑着打趣:“佩服佩服,七哥我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你们大家都听好哈,以后别叫我‘七哥’了,我们大家都要叫小龙叫哥,龙哥好——!”
    “龙哥好——”所有人都弯腰鞠躬,跟着王起齐齐喊了一句“龙哥好”。
    吴小龙哪敢受如此“大礼”?当即把手中的盆子朝地下一放,双手虚抬,一脸苦笑的对众人道:
    “使不得,几位哥子!七哥,你永远是俺的七哥,小龙可不敢在您老面前装蒜!说句不好听的话,也就是你不想,你如果想,我们这届80几个女大学生,还不是你想上就上?你们说是不是?”
    “滚!”王起抬起大腿对着吴小龙虚踢一脚,笑骂,“老子又不是皇帝,楼下那些女生也不是民女,老子哪里能够想上就上?至少……上之前,也要先问一下人家干不干噻!”
    “哈哈哈哈……”厨房内顿时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吴小龙也笑了,笑过后,随即,从兜里摸出手机,摆弄两下,递给最近的周江。
    周江接过来一看,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其余之人见状,也马上凑头过来,只见,诺基亚小小的黑白屏幕上,是一条不到二十个字,但却让人寒冷无比的短信:
    “小龙,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我们……还是分手吧。”
    “你们现在明白了吧?不是我吴小龙想当‘陈世美’,是有些人早就当了‘潘金莲’!她不仁,我不义!天下何处无芳草,我又何必吊死在一棵树子上?哥几个,走了,这几天没什么心情,等哪天心情好了再跟哥几个好好摆谈摆谈,出出心中的这口鸟气。”说完,吴小龙端起地上装满了脏衣服的盆子,头也不回的掉头就走。
    吴小龙离开后,原本充满欢歌笑语,南腔北调的洗衣房一时间变得沉默不语。起码过了两分钟后,跟吴小龙同一寝室的周江才叹了口气道:
    “我说小龙这几天有些闷闷不乐,寡言少语,最初还以为军训太累,不想说话,没想到,竟然是失恋了。”
    “唉,这就是异地恋的下场。两个一个在西安,一个在江城,隔了上千里,现在不分手,迟早也会分手。”李爽叹了口气说。
    “但也不至于分得这么快吧?这才毕业几天?半个月都不到,实在是……变心变得太快了。”尤渔却有些想不通。
    “女人心,海底针,谁他妈搞得清楚?反正老子这辈子找不到大钱,就不想结婚。我这样的人,估计也没人愿意跟我结婚。”李爽郁郁寡欢的道,看了眼自己喝水都要长肉的犹如圆球似的身体,语气中便有了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王起没去参加几人的讨论,一边用手搓洗衣服,一边却在想他和张琴之间的事。
    吴小龙身上的事,似乎再一次印证了他长久以来的看法,那便是爱情最大的杀手,不是贫富悬殊,而是时间和空间。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早早暮暮?
    这话好听,感人,有诗意,其实是句屁话!
    让梁山泊和祝英台,罗密欧和朱丽叶相隔千里,几年都不能相见,估计也要歇菜,不是女的红杏出墙,就是男的风流出轨,跟爱一个人有多深没多大关系,也不顶事,时间和空间的阻隔能够葬送一切的感情和所有的相思。
    当然,世事无绝对!
    这个世上,也有耐得住寂寞,坚守得住自己下半身的人,但王起自己肯定不在此列。这方面,他对自己从来就没有信心也不抱任何的希望。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对张琴的诸多暗示视而不见,并努力克制自身的情感,不给大家未来背叛彼此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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